作者:小胖柑
余嘉鸿摇头:“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
“会不会有?事?”
余嘉鸿沉声:“会。”
*
星洲监牢,皮靴叩击着地面,门被打开,进来两个?背着枪的?日本人,拿枪指着余老太爷。
余老太爷站了起来。
日军攻打马来半岛后,余老太爷利用手里?的?船,尽可能地多送走一些人,此?刻已经没办法送远了,只?能是周边岛屿,他拿着喇叭嘱咐,不要去大城市,去乡村去丛林,活下来。
一船一船的?人走了,进生走得也晚,鸿安百货和?鸿安平价商店最后一波货卖完了,东西再也进不来了,进生上了去苏门答腊的?船,原本余老太爷决定下一船他也过去,奈何船还没来得及开,日军的?炮火就打了过来,船走不了了。
日军五百人的?军队,摧毁了印度七千人军队布置在马来半岛的?日德拉防线,日军的?机械化部队骑着自行车,一路上几乎没有?抵抗地从马来半岛到了柔佛海峡。
在中国战场遇到抵死抵抗的?日本军队,在海峡殖民地取得胜利到了易如反掌的?地步。
谁能想到英军会如此?不堪一击?
没走成就没走成吧!其他人都安排好了,他也安心了。
余老太爷被押着走出了牢房,进了一间房间。
中间两个?日本军官,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边上除了日本宪兵之外,还有?胡子剔成了一小撮卫生胡的?张义松。
张义松走过来,到余老太爷面前:“敬堂兄,这可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这才多久?我投银行失败,你?笑我。我今日却不能做这么一个?落井下石,不讲同乡情谊的?人。自从得知你?进了监牢,我可是一直在为你?奔走。”
“你?可真好心。”
坐着的?日本军官说了一句话?,站着的?那个?说:“余敬堂先生,请坐。”
余老太爷坐了下去。
坐着的?那个?军官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站着的?那个?是翻译说:“余老先生,鉴于余老先生在华商中的?威望,皇军决定对余老先生网开一面,给余老先生一条生路。”
余老太爷笑了一声:“说来听听?”
“皇军成立了南洋华侨协会,希望余老先生出任会长,这是其一。”
余老太爷笑:“其二呢?”
“其二就是,华侨支持重庆抗日,连年捐赠巨款。希望南洋华侨也为皇军筹措资金,初期筹措五千万元。”
“哦?”
“这是你?们向皇军赎罪的?钱。”翻译笑了一声,“另外,你?亲笔写信一封,在报章上公开告知你?的?两位孙辈,让他们不要再支持重庆政府。”
张义松弯腰说:“敬堂兄,皇军看重你?在华商里?的?威望,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
余老太爷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哦!”
“这些你?都做好了,我们再谈,你?们家的?生意如何与皇军合作。”翻译说。
余老太爷笑:“余家家规第一条出自《孟子》: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我今日若做汉奸,岂不是让家族蒙羞万古。没得谈!”
日本军官勃然大怒,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翻译说:“既然余老先生这么喜欢做榜样,那就成全?他。”
余老太爷被绑着推上了一辆军用吉普,他站在后车斗里?,里?面还有?一个?穿着军装的?巫人。
那个?年轻人对余老太爷笑了笑,余老太爷点头。
车子开了出去,星洲的?街道上,星洲的?几个?主要街区,华人像是被赶鸭子一样,驱赶着,排着长龙,一个?人过去,套着黑头套的?人,向右指,这个?人就可以离开了,向左脸上就被敲上了三角形的?印章。
他们被推了下来,余老太爷仰头再看一次高高的?椰子树,他看向那个?年轻的?巫人,听着喇叭里?,用华语和?马来语在喊,让人来看这两人就是反日的?下场。
日军攻入马来半岛,不费吹灰之力,唯独有?两场战争遇到了抵抗,一个?是在鸦片山上以巫人为主军队死守,守鸦片山的?巫人官兵全?部牺牲。
另外在城区外围古莱河一带有?华侨义勇军参战的?澳军第27旅,两百名名华侨义勇军誓死不退,坚持与日军死战到底,全?部战死沙场。
巫人和?华人平日有?矛盾,但是外敌入侵,拿起枪跟人干的?,也就他们两族。
广播停止了,他们前面的?日本人举起了枪,接连几声枪响,老太爷倒在了地上,失去意识前,他想的?是:“老太婆一定要记得,让曾孙给我嗑几个?头。”
马来亚华商领袖之一的?余敬堂被杀了,这样的?震慑,并没有?让检证的?速度加快,套着黑头套的?英国军官、印度警察和?华人汉奸们,一个?下午认出来没多少人。
日军作战处主任参谋辻政信大为光火,“你?还在磨蹭什么?我是要全?新加坡一半人!”
从这一刻开始,不需要这些人来甄别,戴眼?镜的?,胖的?,有?钱的?,身上有?纹身的?,什么理由都可以,日军觉得看着谁像,就往车上塞。
一辆接着一辆载满人的?卡车开走,有?去无回。榜鹅、樟宜、圣淘沙这些美丽的?海滩都被鲜血染红……
整个?星洲,犹如地狱一般,日本人终于逼着一个?年逾古稀的?华商出任了南洋华侨协会的?会长,华商协会组织开会,筹集五千万“奉纳金”给日军最高指挥官山下奉文。
这些消息传到国内,余嘉鸿和?叶应澜对着星洲的?方向跪下叩拜,两人站起来看一眼?车上,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他们穿着破烂宽大的?军装,脚上是草鞋,他们是中国远征军,他们即将进入缅甸与英军一起作战。
第203章
就像自己跟阿公说了无数次,一旦日军进攻南洋,星洲必然沦陷,阿公哪怕跟爷爷一起跑,他也能有机会活下来,他依旧等到了?最后。
余嘉鸿经历过一回缅甸沦陷,他也依旧接了?车队给腊戌的前方部队运用军火的任务。
送了?一次又一次,直到这?次,车队开到腊戌郊区,看到了被炸成废墟的村庄。
他立马命令车队掉头往回,在炮火中,他们生?死时速撤离。
腊戌沦陷,滇缅公路此刻无重兵把守,日军沿着滇缅公路长驱直入,若是云南沦陷,下一步就是重庆。
炸断怒江上的惠通桥是唯一的选择,而怒江对?岸还有?三百多辆尚未过来?的运输车辆,在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了?。
重生?只是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知道战争终将结束,但?是重来?一次,他们依旧踏上了?回来?的路,很多时候就是上辈子的痛苦再重来?。
惠通桥一断,机工们面临失业的窘境。
虽然之前的那点工资也不够养活自己,大多数靠着南洋家人救济,现在南洋也沦陷了?,原本给他们汇款的亲人,不知生?死,汇款通道早就断了?,这?点工资就成?了?他们活命的钱。
西南运输通道切断,西南运输处缩编,运输处要遣散南侨机工。
把机工们安置在昆明的运输处训练所,发霉的米加上烂菜叶子是机工们最日常的食物,就是这?种的食物都?不能得到保障。
已?经提前做了?准备的余嘉鸿,在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依旧很难做得面面俱到。
余家的橡胶厂,自从滇缅公路切断,基本处于半停工状态,能接收的人有?限,叶家的两个种植园可以容纳七八百人,叶应澜自己车行的人,还有?余家叶家出来?的那些机工、跟着黄少呈过来?的人,上门来?的老家福建的……
自己有?口饭吃,总不能看战友们潦倒。在接济同仁的同事?,余嘉鸿和领队们一次次地找上面。
兵荒马乱的年代,加上支持抗战的南洋华商领袖陈先?生?亲共,上头对?机工的安置也不上心。
陈先?生?虽然远在南洋,心却一直关心着他招募组织起来?的南侨机工,他委托挚友侯先?生?想办法帮忙一起解决机工困境。
国内这?里,机工们知道求人不如求己,他们组成?了?帮助小组,小梅和范大姐被指派联络和同仁,帮助生?活上有?困难的同仁。
侯先?生?在这?样危险的时刻来?到昆明,解决机工生?存问题。
叶应澜也找到了?乔家父子,这?些年淘汰下来?卡车这?么多,原本她想重操旧业,乔家父子俩指出,现在国内汽油要靠驼峰线,航空飞进来?才能补给。国内出现了?大量烧木柴的汽车,他们建议叶应澜开厂改装烧木柴的卡车。
刚好橡胶厂现在没那么多活,她从南洋带过来?的修理设备,从两个站点可以拿出大部分来?,就是拿不全,还有?谢德元在。
经过多方的努力,机工们的境况总算是得到了?改善。
从1938年年头回国,到现在已?经四年多了?,很多年轻的机工在这?里娶妻生?子,邹家兴也终于等到了?迎娶小梅的日子。
小梅的父母将小梅卖给叶家,早就断了?来?往。在小梅婚礼前,余嘉鸿和叶应澜带着小梅一起去了?圆通寺,拜了?菩萨,请了?大师将小梅的名字改成?叶应梅,以叶家小姐的名分出嫁。
叶应澜和余嘉鸿在昆明买了?两栋洋楼,一栋自己住,一栋给小梅作嫁妆,两家隔开一条街道,也能有?个照应。
小梅和邹家兴的婚礼办在下关的种植园,主?要考虑到,邹家兴所在的车队、余嘉鸿的车队和兴裕行的同事?大多都?安排在了?下关种植园。
在这?样的日子里,大家也可以借着这?个喜事?热闹热闹。
大家闹着新郎新娘,叶应澜弯腰抱起一个小娃娃,逗着她吃糕糕。
“应澜,如今也没事?做了?,你和嘉鸿也该考虑要孩子了?。”娃娃的妈妈跟她说。
叶应澜这?下倒是不好应,人忙的时候不会多想,一旦闲下来?就会想些有?的没的。他们俩成?婚好几年了?,虽然一直说忙,一直说不想要孩子,一直也尽可能避免,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以前怕意?外,现在怀疑没有?意?外,是不是有?问题?
加上之前叶应澜太?累,月经时来?时不来?,叶应澜歇下来?就找了?个老大夫看了?一下,老大夫就说她气虚,调养一下就好了?,吃了?半个月的汤药,月经准了?,现在她就希望能早日怀上。作为大家族的长房长媳,叶应澜也希望能为余家开枝散叶。
想要孩子了?两个月,月信按时到来?,她倒是心里吃不准了?。
“再等等。”她给孩子擦嘴。
“不要等了?,仗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你们总归不能一直不生?吧?”
叶应澜只能含糊其?辞,先?避过去,高高兴兴把小梅的婚礼给办了?。
婚礼结束,新人回房间,那帮子兄弟们欢乐地冲上去,要去闹洞房听墙角。
“还不给我睡觉去,就知道起哄。”叶应澜拧着小天的耳朵找宋师傅,“宋师傅,这?小子给你了?!”
宋师傅笑着把小天给拉走。
余嘉鸿拍了?拍小溪的脑袋:“你也回去睡觉了?。”
“我想看。”
“等你娶媳妇了?,你就懂了?。”
其?他人,就随便他们吵吧!
两人回到房间,隔着房门都?能听见吵闹声。
余嘉鸿把插销插上,一把抱起叶应澜,叶应澜叫:“他们洞房花烛,你干什么呀?”
“老夫老妻就不要了??”余嘉鸿轻笑,“老夫老妻更懂其?中乐趣。”
确实乐在其?中,尤其?是自从停下来?之后,就算是为大家奔忙,到底不是像以前那样日以继夜。吃睡都?规律了?,身w.l上肉也有?了?,体力也上来?了?。
叶应澜汗涔涔地趴在余嘉鸿的胸口:“嘉鸿,我会不会不能生?啊?你说……”
“想什么呢?吴大夫给你调理了?,才吃了?半个月,你不就好了?吗?不要着急。”余嘉鸿安慰她。
也是啊!叶应澜翻身过去睡,余嘉鸿翻过来?翻过去两回之后说:“要不在等两个月看看,要是还没有?,我去找吴大夫把把脉?兴许问题出在我身上?”
他也担心?
小梅的婚礼结束,叶应澜拿了?橡胶厂的一个车间,把修理厂开了?起来?,有?张叔,还有?宋师傅,还有?兴裕行原来?的修理工,她开始干起了?老本行,收旧车,改旧车。
这?个生?意?一开始没那么兴旺,也不可能那么兴旺,毕竟没有?油,靠烧柴,一路开一路冒黑烟,还问题多,量总归不会太?多。
日军把重心放到了?南洋,对?国内只有?零星轰炸,昆明的生?活倒是安定了?起来?。
自从认识了?西南联大的教授,以前要送货没有?时间,现在时间充裕了?,叶应澜时常去西南联大听课,她甚至怕余嘉鸿闲出毛病,刚好西南联大开办了?中学,缺英语老师,推荐他去应聘英语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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