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胖柑
“妈,我爱您,也爱妹妹。”余嘉鸿跟大太太说,“让妹妹们多知道一些,没坏处。”
大太太不再说话,她往前走着听儿子跟女儿说契弟是什么意思。
“扔了女孩儿,没办法了就找男子一起过?日子,男子能生孩子吗?”嘉萱问。
“不能。”余嘉鸿跟妹妹说,“就是男子和男子在一起作伴而已。所以?契弟这个词,也暗指龙阳之好。我刚才说的意思,就是在外的留洋学生里有龙阳之好的人,所以?希望阿公嫲嫲,不仅要了解对方的家世,还要了解那?个男子本身如何。”
“什么是龙阳之好?”嘉萱眨巴着纯真的大眼睛看余嘉鸿。
余嘉鸿不是不知道龙阳之好,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妹妹解释。
嘉萱被嘉莉拉过?去,嘉莉跟她说:“我等下?跟你?一起看《红楼梦》。”
“《红楼梦》?”
“对,对!里面有这个,你?看了就懂了。”嘉莉拉着妹妹往楼上?去。
大太太这才反应过?来,扭着小脚跟上?两姐妹:“要死了,都在看什么东西?”
“就看看《红楼梦》和《西厢记》啊!”嘉莉笑着回大太太。
书里说嘉莉是个循规蹈矩的木头美人,所以?不得黄家大少爷欢心?,这也没见多木头啊?
叶应澜暗笑,书里说自己刁钻骄纵,还说余嘉鸿沉稳少言,现?在看来他是个急性子,还特别?会?哄人,话多。
余修礼牵着小儿子的手:“跟哥哥嫂嫂说晚安。”
“哥哥晚安,嫂嫂晚安!”
“嘉鹄晚安。”
叶应澜上?了三楼,小梅走过?来:“小姐、姑爷,李大夫来电话提醒姑爷,明天别?忘了去医院换药。”
余嘉鸿点头:“知道了。”
进了屋,叶应澜洗完澡,推开门出来,见他坐在沙发上?,冷着一张脸看报纸。
不想也知道,如今这报纸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余嘉鸿拿了睡衣睡裤进了卫生间,叶应澜看摊开的报纸上?一条新闻:《守城官兵,只一人突围报信,其余全?部殉国》
看到这种新闻怎么会?不堵心?,山口夏子难道不看报纸?她怎么可以?闭上?眼睛不承认这些事实。
看着这些消息,她都觉得自己和余嘉鸿那?些卿卿我我,很怪异。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想?余嘉鸿上?床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做一些亲密的小动作,只是亲了亲她的脸颊:“晚安。”
“晚安。”
一整天都在纷纷扰扰中度过?,叶应澜闭上?眼模模糊糊地睡着了,却只是浅眠,睡不踏实,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翻动身体,才发现?是少了那?条搂着她的那?条手臂,才短短几天,她已经习惯被他抱着睡了。
他在干什么?叶应澜翻身摸过?去,手落下?摸到的是一片温热的湿意。他怎么那?么多汗?别?是发烧了?叶应澜惊吓地睁开眼,慌忙拉开灯。
比她更慌的是余嘉鸿,他正胡乱地在抹脸上?的泪。
看见这个情形,叶应澜轻声叫:“嘉鸿。”
余嘉鸿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停在那?里。
“你?怎么了?”他白天还好好的。
“我……”
他压抑着自己,让自己做好哥哥,做好孙子,做好儿子,也希望自己能做好她的丈夫。
但是当她问了他这么一句,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上?辈子她和自己,一起送走最好的朋友,席地而坐,互不打扰地流泪,哭过?之后站起来继续开车上?路。
不管是上?辈子的她,还是这辈子的她,她都是叶应澜,是可以?分担他忧愁和痛苦的人,余嘉鸿伸手搂她,他哀恸:“应澜,我想沈哥……”
叶应澜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任由他的眼泪落在她的脖子里。
书里说他睿智果断,大破大立,勇于冒险。她知道他是一个心?思细腻,温柔体贴的人,他会?心?疼她,会?看到妈妈的不易,会?心?疼妹妹们,他想照顾每一个亲人。
他十?岁去美国,跟沈先生相处的时间不比家人少,在他心?里那?就是亲哥哥,白天他能克制,夜晚夜深人静,定?然心?痛难以?克制。
叶应澜伸手抱住他:“我在这里。”
她的一句“我在这里”更是崩断了余嘉鸿的心?弦,多少个没有她的夜晚,他一个人睁着眼到天明。
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感受她的体温,余嘉鸿慢慢平息着自己内心?的痛楚,许久,他说:“你?一直会?在这里。”
叶应澜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害怕,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她可以?承诺:“会?的,我们会?白头偕老,会?儿孙满堂,我会?做个不催孙媳妇生男丁的嫲嫲。”
她真是?余嘉鸿轻叹:“不求儿孙满堂,但求白头偕老,孩子们平安快乐。生七个太吓人了,咱们要两个?男孩,女孩都好,睡吧!”
确实,刚才她都被吓到了。叶应澜这下?安心?了。
*
“卖报,卖报!顺隆粮行?老板二姨太与管家给郑老板戴绿帽。”
“卖报,卖报!顺隆粮行?老板用给筹赈会?买粮作为幌子,给日本人买粮食。”
“卖报,卖报!汉奸被戴绿帽。”
今天的报童叫得格外卖力,就连他们车行?门口都经过?了好几回。
郑安顺一早就在忙忙碌碌,把店堂布局给改完了,接待了两个前来看车的主顾,听见卖报声一张脸更加沉郁,吃饭的时候就吃了两口。
秀玉给叶应澜送糕点,叶应澜说:“到店堂里去吃。”
叶应澜和她一起出来,让秀玉把糕点放在那?个新改出来的顾客休息区,休息区里有两位中年男士跟车行?的职员讨论车子。
那?个职员看见秀玉出来问:“秀玉,这个酸甜的糕点还有吗?”
“还有呢!”秀玉走过?去说。
“你?手里这个是什么?”
“麻粩,是我从家隔壁的从福建永春过?来的大哥那?里学来的。”秀玉说。
“我们这里也要。还有刚才那?个娘惹糕,给我打包两份给这两位先生带回去。”那?个伙计说。
叶应澜说:“秀玉,你?先把这份给客人。”
秀玉把麻粩给了他们,叶应澜叫:“安顺。”
有些走神?的郑安顺回头,叶应澜说:“把吴叔叫过?来,我们再理一理奥奇车的以?旧抵新怎么做。”
郑安顺站了起来:“哦。”
他去找了吴经理过?来。
秀玉端了一盘麻粩出来,叶应澜推到郑安顺面前:“吃两口再喝茶,要不然肚子难受。”
“姐,我……”他真的吃不下?。
“安顺,你?后悔吗?”叶应澜问他。
郑安顺摇头:“我只是难受。我天天看报纸,听电台里的新闻,想着那?些杀了中国人的日本兵都是吃了他供的米粮,我也良心?难安。”
“你?知道就好。”叶应澜说,“吃一口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也别?让你?妈担心?。”
郑安顺点头,拿起一个麻粩吃了起来。
吴叔是个急性子,他说明天的报纸就能看到奥奇车以?旧抵新的广告,而且他不仅在马来亚的报纸和电台投放,还在爪哇的《巴城日报》和电台也投放了广告。
“要把生意做到爪哇去?”叶应澜问。
“正是,整个荷属东印度多少甘蔗种植园,多少矿山?卡车消耗量多大。”
“这不是跟荷兰人抢生意吗?”叶应澜说道,这里是英属海峡殖民?地,叶家和余家都深耕多年,爪哇那?里叶家倒是有糖业商行?,那?也是在爪哇做蔗糖生意的都是华人。汽车修理还有中国人在做,但是汽车销售代理很少有中国人做。
“大小姐,我给您推荐一个人。有了她您就能在爪哇做汽车生意。”吴经理道。
“是谁?吴叔,您可别?卖关?子了。”
“五姨太。”吴经理说道。
“五姨?”她跟五姨只见过?几次面,并?不太熟悉。
她只知道五姨太是又一半荷兰血统的爪哇人,因为常年居住在爪哇,就连孩子都很少来星洲,叶应澜都想不起来她叫什么?
现?在吴叔说起了这个五姨太的情况,五姨太的妈是个荷兰人,嫁给了当地的爪哇人,生了五姨太之后得了产褥热,死了。
这个爪哇人又娶了个爪哇老婆,那?个爪哇老婆生了几个孩子。
五姨太的外婆担心?外孙女过?得不好,就接到自己家养着。
荷兰人在爪哇岛其实过?得都挺不错的,五姨太在外祖家其实过?得一直都很好,常年在荷兰和印尼之间往来的外祖和舅舅遇到了海难,一家子的顶梁柱没了,外祖母不会?做生意,被下?面的人骗了之后,家里就剩下?一个壳子,外祖母勉强维持这个家。
五姨太长到十?五岁,去荷兰人开的餐馆做侍应生。
叶家在爪哇有甘蔗园和糖业,叶永昌去巴达维亚,在餐馆里遇到了五姨太。
五姨太是个混血女郎,长得十?分漂亮,就入了叶永昌的眼。
一个想要钱养活家人,一个看上?了人家的色相,一切就水到渠成。
五姨太拿着叶永昌的钱,解决了外祖家的困境,跟着叶永昌来了星洲。
到了星洲生下?了一个儿子,没多久在日本读书的四姨太回来,长开了,又读过?书了的四姨太更加获得叶永昌的欢心?,这个五姨太就回了巴达维亚。
叶永昌认为这样也不错,他去爪哇的时候,刚好有个地方落脚,这么一来,五姨太就一直住在爪哇了。
叶永昌女人多,刚开始还能想起这个五姨太,时间长了,他就想不起来了。
姨太太们分配钱财的是二姨太,这姨太太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只能说会?哭的女人有钱花,等几个会?哭的闹完,到底还有没有剩下?的几个子儿给五姨太,就不得而知了。
“前一阵五姨太的外祖母得了大病,她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找到了咱们制糖公司的钱经理,想找先生要点钱,劲松刚好要来星洲跟老太爷汇报,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哪儿容易找到?找上?二姨太,二姨太推来推去。劲松喝酒的时候,跟我提起这事,他想着越过?先生跟老太爷说,又怕先生不高兴。我拉着他去找了老太爷,老太爷给了劲松一笔钱,让他交给了五姨太。但是,以?后呢?别?看五姨太不是咱们中国人,可她人真的挺好。跟了先生实在是……”
叶应澜知道吴叔是想说一朵鲜花插牛粪上?。谁叫这堆牛粪外头套了个金壳子呢?
“其实五姨太的外祖家以?前在巴达维亚还是有人脉的,您只要在那?里开一个铺面,让她接待那?些来询问的人,看看情况,如果情况好,咱们借着她外祖家的名头合资开个车行?,把爪哇的生意也做起来。”
印尼岛多,人口集中在爪哇和附近的岛屿,车子需求也大。这个生意给五姨太?若是放在昨天以?前,她肯定?要考虑考虑,自己跟那?些弟弟妹妹没接触过?,也从没想过?要结交,直到昨天二姨都去了爷爷那?里。
对自己来说,这些弟妹跟自己真没关?系,但是对爷爷奶奶来说,儿子靠不上?还有孙子,五姨太进门晚,生的儿子却是叶永昌的第?二个儿子,也已经十?来岁了吧?如果这个儿子能干,对爷爷奶奶来说也是好事。
叶应澜点头:“可以?,这事你?来安排。”
“行?,那?我去联系。”
叶应澜内心?幽幽叹息,也怨不得嫲嫲催生男丁,哪怕自己有这个心?,哪怕自己再努力,只因为是女儿家,也解决不了爷爷奶奶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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