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探青
薛夫人可以打薛闻一巴掌,可以让侍女将薛闻给绑了,可这里是国公府,人多眼杂,一旦让曹国公夫人知晓,那她这么多年维持的治家有方的名声彻底烟消云散。
薛闻不该知晓这事,但薛夫人骤然被言语刺中,心下投鼠忌器,转念又想着:反正丢人也丢不到外头去,不论谁听了这事都得对她这个嫡母无从挑剔。
她本不愿意抬举薛闻这个不中用的。
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让阮阮知晓她面纱下和她娘一样心机叵测,正好换了她。
这般想着,薛夫人按捺下了心里怒气,心里想好接下来要整治薛闻,如何在薛侯面前告状,又虚情假意地关怀了几句,将怒气撒在国公府侍女身上。
“我们姑娘素来娇生惯养,从未受过气。”
“你们莫不是仗着国公府出身,便这么伺候我们姑娘,惹得最守规矩的她都受不得这般委屈?”
能够这么多年稳坐钓鱼台的薛夫人从来不是省油的灯,话音从对着薛闻叱咄到对着国公府侍女开刀,就已经袒露了她的目的。
对她来说,让薛闻不沾她女儿的光,又能借机羞辱郑丽珍一把,简直一石二鸟。
唯有国公府的下人有苦说不出,心里盘算着不愧一家出来的,都会生事。
老的少的都一样。
薛夫人又指桑骂槐,做好了关爱孩子的模样这才带着人鱼贯而出,只剩下侍女面面相觑,然后叹息一声给厨房赔不是,再继续为薛家九姑娘马首是瞻。
薛闻白日里睡了,夜里分外有精神,刚好来跟他们耗。
等人都按部就班安排下去,她亲自掩上房门,背过身来正好瞧见躲在屏风后头精神奕奕的查查。
她觉得自己嗓子像卡进了一颗龙眼,完全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薛闻隔着烛光,嘴巴开开合合,愣是没有蹦出一个字,全然没有刚才字字珠玑不饶人的气势。
她们四目相对,到最后扑哧一笑,不约而同地想起今日这一场胜利。
她知晓国公府内许多仆人这一日会在心里骂她。
但这也好。
总比后来她过来,连在她面前故意辱骂,她都要忍着。
忍着忍着,因为原先夫人在的时候可从没出过事。
所以她不能生气,因为这是原先夫人喜欢的厨娘、奖赏过的门房、夸赞过的车夫……
这一次,她不好惹,你们忍忍吧。
薛闻衣袖下的手暗暗握拳,没有怕母亲的威严成就目的,给表现很好的自己鼓劲。
她不怕母亲了。
母亲也没有很可怕。
-
她明白了。
她要的是说“不”的决心。
从前说不出口、做不到的,她要一一试试。
她想救一救,小时候的自己。
第七章
薛阮阮如同前几日一般未曾见过晨起之后的沈今川。
问了在书房伺候的下人便知晓书房的灯一夜未曾熄灭。
想起半梦半醒见到的人影,薛阮阮心里泛着十足的甜味,仿佛口中化了一块蜜一般,再听着今日不会忙碌会准时归家之时的雀跃更加沸腾。
她知晓的,今川心底有她,任何人都无法代替。
清晨,昨夜一切种种归于上一个月亮,薛闻等到了她的黎明。
薛夫人早早起身,跟她女儿添油加醋地如实讲述昨日种种。
“小九本身生母本就上不得台面,让她来沾染你的福气,用你的性命来给她享受渔翁之利,我身为你娘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她眉梢一挑,手覆上女儿的柔荑,带着蛊惑一般:“依我看,不若抬举兰苕?她性子娇媚,又没有生母,还比小九年岁长上些许,不论如何来说,都更为上选。”
一个叫着排行小九,一个称呼这闺名兰苕,在薛夫人口中远近亲疏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被安抚着的乖女儿远远没有薛夫人想象中那么上道,秘而不露声色地点点头,其中意味怎么品评都行。
“兰苕我几年前见过一次,眼角眉梢之中总透露着不安分的模样,连她双生兄长都怕被她算计,离得远远的,您也别太小瞧兰苕了,要多小心一些。”
“这有什么好小心的。”薛夫人不屑一顾。
“我是她的嫡母,她还敢翻了我这个天不成,即便有再多的心眼子,也要好好藏着,把我当成亲生母亲一样侍奉。”
她没有把薛兰苕的心机放在眼中,毕竟心机再深又如何,依旧还要讨好她。
薛夫人不会费尽心思给人起名,薛兰苕的“兰苕
”二字是她在她身旁伺候多年才求来的“恩典”。
薛夫人既不屑薛兰苕没脸没皮索要代表着花中君子的兰苕二字,又乐于奖励忠于她的人,做好当家主母的气势。
人会关注足下的蚂蚁想些什么吗?
至于薛闻,那是她没有福气,装作老实巴交这么多年,一见国公府的富贵就露了馅,正好免了那贱人的天大福气。
让她来选,她当然会选择在她面前乖顺又无依无靠的薛兰苕。
这算是奖励,如同奖励她与薛闻完全不一样用心的名字一般。
曹国公夫人不爱掺和这些,原先薛阮阮未曾有恙之时便不需要这个儿媳妇来近身伺候,早早把中馈账册给出去,隔几日请个安便成。
至于沈今川生母也不能摆什么婆母气焰,而家中几个妯娌之间都知晓未来爵位要归沈今川这个长子,自然对长嫂马首是瞻。
薛阮阮的日子,是连她亲娘薛夫人都忍不住羡慕的神仙日子。
便宜了薛闻那个小贱人,比眼睁睁看着她女儿凋零还要让她耿耿于怀。
“你可要想清楚,兰苕是有心眼不假,可薛闻何尝没有小心眼儿?”
“比起薛闻她娘在你爹面前吹枕头风,有自己谋算,倒不如选兰苕这个跑不出你娘掌心的,也好对宁哥儿多加照料,是不是?”
薛阮阮被打蛇七寸,她相中薛闻最要紧的便是薛闻生得比薛兰苕好看,不至于丢她相公的脸面。还有便是薛闻沉默寡言,是个能记住别人好处的老实人,在她计划之中,只要对薛闻一点点好,就能将她相公还有宁哥儿托付给她照料。
而一个不会风花雪月的老实人,只要给她一丁点好处,就足以她来鞠躬尽瘁。
昨日匆匆,想必是还未曾开窍,不然怎么会有人对郎君都不心生爱慕。
虽说和她预想中不一样,但也聊胜于无,一旦事成,怎么会有人日日对着郎君而不动心?
只不过,她需要时间而已。
但显然,薛闻的做法与她设想得不一样。
思量让她一瞬间慌了神,手上杯盏被打翻,茶汤不烫,却也打湿了金漆几案上的大红绫子桌垫。
嘉庆子听着屋内有动静,领着人来收拾喝残了的茶盏。
她瞄了一眼薛阮阮没有上妆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神色不定,有几分压抑着不满。
“九妹妹怎么还未曾过来?”
“九姑娘刚差人来说,早晨起来身子有些不适,怕要晚些才能起身。”
薛夫人不满地叱骂薛闻没规矩。
但薛阮阮这个主家抬起手背来,借着抚一抚步摇流苏的空当捏捏头侧穴位,她暗想:昨夜之事本以为之事母亲有心糟践九妹妹品行,借机来换成她面前会巴结的八妹妹过来。
毕竟薛夫人的行事作风薛阮阮这个女儿最了解不过,哪可能轻轻松松便放过九妹妹。
可听今日这话,倒真有将国公府视若无物把自己当作主人后不再伪装的骄纵气焰。
既然这样,不若再看看。
薛阮阮定了心思,庆幸自己这个九妹妹道行低,能够轻松辨识出,倒让她安心了一瞬,便也顺从着薛夫人意思,给薛兰苕一个机会。
罢了。
先让九妹妹静一静才知道厉害。
即便最后依旧选的是九妹妹,她也不希望自己选的是一个不安分之人。
冷一冷,才好让她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位置。
“既然如此,那便等九姑娘醒了再说吧,莫要打搅她。”
她说完,薛夫人轻呷一口清茶,这才满意。
-
薛闻专门晌午才起身,用膳之后才过来“照看”长姐。
她一步一步走进回廊,一进小厅,隔着海棠花枝看着的便是穿着葱绿织金外袍和真丝白鹤梅兰褶裙的嫡母,满目慈祥地望着歇在榻上的长姐,好似在看她最得意的作品。
一天之中晌午日头最毒,她等在外头,看着侍女进去通报就没再回来,使身体虚晃了几下,作势要晕倒。
里头的人忙把她请进去。
“你昨夜未曾休息好,不如再回去睡一会儿。”
“姐姐在病中,我自然要来伺候。”
瞧瞧,瞧瞧,又成了呆头呆脑但什么便宜都不放过的模样。
薛闻说是来伺候薛阮阮,但坐下后嘉庆子张罗着要上早膳,她却摆摆手:“我在院子里吃过了。”
薛夫人母女二人同样嘴角向下一撇。
薛闻却依旧低着头,说来伺候病中姐姐也不动弹,自己用膳而长姐嫡母反而等她更没有规矩。
但她现在是讲究规矩的人吗?
不是啊。
她是没有眼色没有规矩,要给自己一个公道的……薛闻啊。
“昨夜原是我未曾安排好,差一点唐突了九妹妹。”
薛闻垂着的目光睫羽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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