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蒹葭是草
索相权倾一时,明珠简在帝心,从此朝堂上就没?消停过?。
平三藩打了八年,索相和明相吵了六年半,最后以索相落败作结。
忽然?没?了对手的明珠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图海取代?索额图,并且继承了一部分?索党党徒,形成图党。
于是围绕收台湾这事,明党和图党吵得不可开交,朝堂再现两党博弈。
让明党接连两人出班,简直是图党的耻辱。就在明党第三人打算站出来的时候,图党已然?有人说?话了:“皇上,《左传》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朝廷之兵,多数都在南边,不如趁势拿下台湾!”
此时说?话这人,正是从前的索党中人。平三藩时,索党主和,他便主和。现而今,加入图党,图党主战,他亦主战。
人嘴两张皮,怎么说?怎么是。
不等明党反扑,图党又有人站出来:“从皇上御极开始,朝廷九次招抚台湾,都被郑经以各种荒谬的理由拒绝。现郑经暴毙,正是一统天下的绝好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二比二战平。
明珠和图海一左一右站在乾清门的台阶之下,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鼻孔朝天。正要?亲自?下场,忽然?听皇上问:“李光地,无定河什么时候能变成永定河?”
此时李光地因治水有功,早已升任工部侍郎,仍旧主管河道。
李光地没?想到?皇上会在这时候点自?己的名字,赶紧出班:“回皇上的话,臣已有对策,今年夏天便可给无定河套上笼头。”
至于变成永定河,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李光地是福建人,而收台湾的奏疏便是福建官员提报上来的。皇上这时候点名李光地,也算是另一种表态了。
明珠靠揣摩圣心起?家,按理说?皇上都表态了,他就不该站出来反对。
可他没?有,仍旧硬着?头皮上:“皇上,天下苦战久矣,合该休养生息!”
话音未落,图海站出来说?:“皇上,前明郑氏割据台湾多年,但凡朝廷有战事,他们必然?要?掺和进来,与反贼勾结。此贼不除,终留后患!”
朝议与党争,在明珠和图海出班之后进入白热化?。
“你们冷不冷?”康熙插进一句话之后吩咐梁九功,“争来争去?也没?个完,你去?,让大膳房熬点姜汤送过?来。”
说?着?又把梁九功叫到?身边,耳语了几?句。
朝臣们:啊?不能下班?还要?喝姜汤吗?
昨天是怎么散朝的,所有人都还记得。就是等到?明相和图相亲自?下场吵架,皇上烦了,站起?身就走。
今天简直就是昨天的复刻,怎么皇上没?走,还赏了姜汤?
梁九功走后,争论仍在继续,一直到?他带着?姜汤回来。
明珠接过?内侍递来的姜汤,吹了吹,喝下一口,白皙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没?加糖,又热又辣。
若不是怕在御前失仪,他真想吐出来。
但姜汤是皇上赏的,谁敢不喝完。明珠一咬牙一闭眼?,仰头饮尽,这才将?碗还给内侍。
早朝只有开始的时间,没?有结束的时间,什么时候说?完什么时候散。
再加上这段时间都是大事,且两党分?歧很大,争论起?来没?完没?了,根本停不下来。
早晨用?膳的时候,明珠连水都很少喝,生怕上朝的时候内急。
这会儿说?了太多话,嗓子都冒烟了,再灌下一碗热辣滚烫的姜汤,明珠轻咳一声,发现自?己失声了。
偷眼?看图海,也是满脸通红,额上都见了汗。
再看其他人,除了国仗噶布喇,都好不到?哪里去?。
康熙满意地看着?下面,抬抬手说?:“怎么了?继续啊。”
朝臣们:“……”
回到?家中,明珠牛饮了两大碗凉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觉罗氏问他怎么了,明珠苦笑着?把今日早朝的事说?了,觉罗氏不解:“明知皇上要?收台湾,你为何非唱反调?”
忘记自?己是怎么发达的了?
明珠费力?地哑着?嗓子说?:“我也不想啊,奈何被图海抢了先!索额图倒台,皇上故意把图海换回来牵制我。图海赞成收台湾,我必须反对,而且要?坚决反对。若我与图海站在一边,你猜皇上会怎样想?”
所以这个反派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为我何求,不仅是觉罗氏,很多明党的人同样不理解。
除此以外,收台湾可不是打下来就完了,还得出人出钱地治理,其中利弊他作为内阁大学士有责任提醒皇上。
但愿他这一番苦心,皇上能懂。
第108章 显怀
就在明珠跟觉罗氏吐槽时,图海也在安抚自?己的人。
图党的中坚力量是原来的索党,还有一些武将。有仗打,武将自?然欢喜,但原来的索党大多都是上三旗的贵族,他们保守惯了,总觉得现在就很?好,没必要掏空国库去打仗。
朝廷招抚台湾都招抚那么多年,郑经死了,接着派人去招抚呗,为什么非要打仗?
撤藩的时候,他们就是主?和派。甚至在皇上一锤定音之后,南边战场推进不顺时,他们还会站出来给皇上出主?意,打不过就议和吧。
至少能保住现有的利益。
在叛军打到湖南的时候,他们还提出过?与吴三桂划江而治的想法。
三藩的封地本来就是朝廷给的,三藩反叛,朝廷有实力平叛自?是应该。且三藩的封地虽然不是什么鱼米之乡,矿产倒也不少,拿回来很?有必要。
可台湾不过?打弹丸之地,与内陆相隔海峡,打起仗来又要组建水军,又要建造海船,还要与极擅海战的前明郑家打擂台,怎么算都得不偿失。
做了半辈子的主?和派,忽然要跟着图海主?战,他们一时半会儿角色都转换不过?来。
最可笑的是,明党从前主?战,现在主?和,两边因?为收台湾的事?掐起来,经常吵着吵着就互换阵营,不知所谓。
图海喝下一碗不加糖的浓姜水,嘴辣心苦。
当初福建那边写奏疏鼓捣皇上收台湾的时候,他就不赞成。
平三藩说?起来简单,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知道有多?难。
八年,那可是八年啊,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弹指一挥间。
皇上把明珠和他一起留下,将奏疏拿给他们传阅,当时他站得靠前一些,奏疏便先?传到他手上。
对上皇上殷切的目光,图海知道皇上有野心,想要收台湾,一统天下。
他能说?什么,他敢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表示支持。
明珠与他互为牵制,他赞成,明珠只能反对。
两人当天就在皇上面前吵了一架。
在南书房与明珠吵完,回去还得跟自?己的党徒们吵架。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收台湾的好处,不得已用自?己高贵的出身和朝中的威望,才算把这些八旗老爷们的反对情绪压下。
再加上与明党的党争势同水火,图海和他的图党稀里糊涂就从原来的主?和派变成了现在的主?战派。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态,每天上朝都非常割裂。
脑子里想着,收台湾有什么用,嘴上却在罗列收台湾之后的一二三四五条好处。
还得时刻提醒自?己,你?是主?战派,不能被明党的人带乱了节奏。
大膳房管着后宫的吃喝,郝如?月很?快知道了无糖姜汤的事?,笑着问皇上:“臣妾的阿玛最不爱喝姜糖水,嫌辣,他也有份不成?”
本来噶布喇世袭罔替的一等公是虚衔,不必上朝议事?,便是议事?也是充人头,根本说?不出多?少建设性意见。
奈何皇上非要抬举,准他上朝充人头。噶布喇还特别愿意旁听,说?比待在家中有意思?多?了,郝如?月就随他去了。
康熙隔着小几握住郝如?月的手:“你?怀着朕的嫡子,如?此?辛苦,朕可舍不得迫害国丈。独国丈那一碗是加了糖的。”
“臣妾谢主?隆恩。”郝如?月边笑边说?。
加了糖,阿玛也不爱喝,真是难为他了。
不过?更为难的恐怕还是明相和图相吧,把原来的主?和派硬逼成主?战派,然后利用党争再将原来的主?战派倒逼成主?和派。
大清的根本是八旗,八旗说?了算的都集中在上三旗。上三旗联起手来,皇上也要忌惮三分。
所以撤藩时,代表上三旗的索党反对,皇上才要故意打压索党,扶明珠上位,坐视他吸纳党徒,与索党对抗。
便是撤藩的圣旨颁下,当南边战场不顺利的时候,索额图还敢站出来建议朝廷与叛军议和。
在任何时代,既得利者永远是阻碍新?生?事?物发展的罪魁。
郝如?月可以想见,当时康熙的处境有多?艰难,远不是后人简简单单用一个“力排众议”就能形容的。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康熙绝不允许上三旗主?和。于是非常巧妙地利用党争将代表上三旗的图党牢牢地绑在了自?己的战船上,替他冲锋陷阵。
明珠是靠着揣摩圣心上台的,皇上能送他上去,自?然也能拉他下来,根本不足为虑。
皇上想要一统天下的意思?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郝如?月猜明珠主?和,多?半也不是真想主?和。
他是为了党争而党争,又为了党争被迫主?和。
历史?上,康熙皇帝收台湾与平三藩时一样,后世之人同样用了“力排众议”来形容。
只不过?平三藩时的力排众议,排的只是索党的议,到了收台湾时却是与整个朝堂为敌。
那时候索党还在,明党也在,不知为何两边竟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全都反对。
不同的是,索党认为台湾无用,明党主?张招抚或绥靖。
当时支持皇上武统的人少之又少,李光地算一个,剩下的都是福建那边的官员了。
这一世,因?为有郝如?月这只小蝴蝶在,索党被她一翅膀扇没了。图海却因?为回春仙藤支撑到了现在,没有回家养病,更不会病死在这个冬天。
由他接替了索额图的位置。
与明珠一样,图海也是皇上亲手扶植起来的,且立足未稳,凡事?只能靠着皇上。
他没有索额图叔国仗的身份,更没有索额图对索党的绝对掌控,这才能形成皇上想要的两党相争的局面。
“容若在扬州待了几年了?”康熙的声音将郝如?月从两党相争中拉回现实。
迎面撞上送命题,郝如?月仿佛看见皇上自?己给自?己准备了一大缸醋,只要她说?出正确数字,随时都能把醋一饮而尽。
被扬州学政坑了这么多?回,她再不注意就是个棒槌:“臣妾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