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蒹葭是草
郝如月这会儿在梅园守株待纳兰,跟这个世界里的人和物全无关系,只是单纯想替早逝的妈妈见一见偶像。
结果没到一刻钟,寂静的梅林便热闹起来。
赫舍里家的梅林在京城十分有名,尤其是梅园西北角养的那几株绿萼梅花,极难养活,极其名贵。
冬天但凡有贵客登门,一般都会到梅园观赏那几株绿梅。
如纳兰这样的文人雅士,又怎会错过踏雪寻梅的机会。
郝如月带着阿进早早躲在梅林深处,距离西北角那几株绿梅还有好一段距离,她只想替妈妈远远看上一眼,并无意打扰。
“纳兰公子,西北角的绿梅开得正盛,我们去那边看看。”说话之人正是三房的五姑娘。
满人不比汉人矜持,两家结亲总要安排相看,除非路途遥远,很少有盲婚哑嫁。
此时一行人刚好走到梅林中央,大片红梅似火,郝如月也应景地穿了一件猩猩红的斗篷,将自己从头到脚遮住,隐于红梅之间极难被发现。
她踮起脚尖朝不远处望去,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清瘦少年,不但能看见侧影,还能听见他清越的声音:“绿梅虽好,偏我独爱红梅,自不愿为几枝翠绿,放弃整片烟霞。”
确实,人生在世,绝不能为了一棵歪脖子树放弃整片森林。
难得纳兰性德如此年轻,便活得如此通透,还能说得如此文雅。
“姑娘,纳兰公子朝这边过来了,快跑!”
郝如月被阿进吓了一跳,来不及多想,跟着她拔腿就跑。
跑着跑着才觉出不对,这片梅林是赫舍里家的梅林,而她是赫舍里家长房的二姑娘,她在自家赏景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要跑?
“什么人!”不跑还好,这一跑直接被发现了。
郝如月想停下脚步,结果脚下一滑,亏得被人搂住腰,才没摔个嘴啃泥。
“纳兰公子!”
“姑娘!”
喊声从前后两个方向传来,郝如月还没站稳便被人放开,摇晃了两下再次被抱住。
郝如月回头,这才发现两次抱住她的人正是纳兰性德,可是他上一刻还在几米开外,怎么一下就出现在她身边了?
是了,这家伙好像文武双修,郝如月勉强挤出一个笑:“公子好俊的功夫!”
纳兰性德似乎怔了一下,不自在地回给她一个微笑,然后抬手放开了她:“雪天路滑,姑娘小心。”
完了完了,皇上派她看着二姑娘,皇上还没抱过呢,先让别的男人抱了,这要是让皇上知道,还得不诛她九族!
阿进头皮发紧,赶紧跑过来,墙一样挡在了郝如月和纳兰之间:“姑娘,没事儿吧?”
“二姐姐,你没事儿吧,大雪天的你怎么从尼姑庵里跑出来了?”五姑娘一身华服,满头珠翠,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活像圣诞节那天商场里摆的圣诞树。
三婶一边嚷嚷着没钱,一边用华丽的绸缎和名贵的珠宝把自己女儿装扮成圣诞树,合着不是家里没钱,而是不想给长房花。
张嘴闭嘴尼姑庵,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谁,郝如月穿越前为争家产,手段尽出,什么场面没见过,吵架拌嘴更是家常便饭。
那时候她一个人面对三家人都没怕过,这时候1v1更是不带怕的。
她挑起眼角眉梢,转身直面“圣诞树”:“让五妹妹失望了,我能吃能睡好得很。就是三婶婶怕你出嫁之后没吃没穿,克扣了我的伙食给你攒嫁妆,我连吃了十几天烂菜叶子,心里不爽,想出来找人撒撒气!”
不好意思,你撞枪口上了。
她是疯了么,怎么什么都敢说,五姑娘也是娇蛮惯了的,却从来不敢在外人面前撒泼,生怕被人打上不好的标签影响将来议亲。
本来阿玛给她张罗的这桩亲事,她并不满意。
长房的大姐姐嫁进宫当皇后,她为什么不能进宫当个贵妃?便是阿玛舍不得她进宫,以赫舍里家的煊赫,她怎么也要嫁个王公贝勒,让她嫁到破落的纳兰家算是怎么回事!
今日她一见纳兰容若,又觉得这桩亲事也不是全然不可取,至少纳兰公子玉树临风,少有才名,倒是与她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结果她一眼看中的男人,她连手都没碰到一下,倒是让二姐姐捷足先登连抱两回,让她如何压得住气。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呢!
大姐姐在家的时候,二姐姐她是不敢招惹的,自打大姐姐出嫁,二姐姐好像丢了魂儿。
盛心庵建成之后,二姐姐更像个提线木偶了,别人说她什么,她都像听不见似的。
上个月闹绝食,她还以为二姐姐命不久矣,谁知救活之后,不但给聋子装了耳朵,人也比从前刁钻难对付了。
五姑娘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很想怼回去,奈何纳兰公子在场,她不想给对方留下刁蛮泼辣的印象,不怼回去又委实憋屈,顿时气红了眼圈。
害她连啃了这么多天菜叶子,长耳朵都要长出来了,不把人气哭绝不收兵:“五妹妹也真是的,天生嘴笨,遇到事情就知道哭,将来可怎么当家主事打理后宅!”
郝如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转向纳兰性德:“纳兰公子,你说是不是?”
跟五姑娘一样,纳兰性德也对这桩亲事很不满意,他马上要参加殿试了,哪里有时间相亲。
不过是听人说赫舍里府上有一大片梅园,花红如火,云蒸霞蔚,他这才答应过来一趟,不为相亲,只为赏景。
哪知道景没赏成,倒是惹起人家姐妹之间的口舌官司,纳兰性德再无踏雪寻梅的兴致,只说有事,告辞离开。
五姑娘气得直跺脚,含泪追了上去。
“人在矮檐下,姑娘何苦得罪五姑娘?”三福晋并不是个肚量大的,阿进怕她打击报复。
郝如月无所谓:“已经是两个素菜一碗米饭了,还能差到哪里去。”反正她们不敢饿死她。
便是三婶当真敢,便宜三叔也不会同意。
圣心就是她的保命符。
清朝人一天只吃两餐饭,早饭和晚饭,中午吃点心和水果,睡前如果需要还有一顿夜宵。
上午她气哭了五姑娘,中午的点心还是和平时一样难吃,已经没有任何退步的空间了。
晚饭和夜宵亦然。
第二天用过同样糟糕的早饭,三福晋找上门来,告诉郝如月纳兰家的亲事黄了,郝如月故作惊讶:“是嫌三婶婶给五妹妹准备的嫁妆还不够多吗?如果是那样,我从今天起只吃一菜一饭,不求填饱肚子,只求五妹妹能嫁一个好人家。”
昨天听女儿说二姑娘咄咄逼人,三福晋还不信,今天才交锋就被她气了一个倒仰:“同为赫舍里家的姑娘,你毁了芙蓉的亲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郝如月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我都这样了,没有好处也不会有坏处。三婶婶欺负我,我就拿五妹妹出气。气出了,我心情好。”
三福晋:“……”
郝如月转头看向三福晋,眯了眯眼:“以后三婶婶欺负我一次,我就拿五妹妹出一回气,我嫁不出去,正好拉着五妹妹老死家中做个伴儿。”
反了天了这是,三福晋气呼呼来,气呼呼走,回去就把事情全都跟三老爷说了,最后道:“如月那小蹄子疯了,她把老爷给芙蓉说的亲事搅黄了,还敢威胁我!”
索额图蹙眉:“从今往后,长房的吃穿用度只许比三房好,不许比三房差!”
“老爷你说什么!”三福晋脸都气白了,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为什么呀?凭什么!”
就因为大老爷是长子,公公的爵位由大老爷承袭,皇后娘娘也出自长房,好处全让长房占去了,三房啥都没捞着。
老爷能做到大学士的位置,全靠自己。
大老爷和大福晋不善经营,基本靠俸禄过活,皇后娘娘的赏赐也很有限,要不是老太太活着不让分家,三房早就甩开长房这个大包袱单过了。
为什么?凭什么?就为大姑娘是皇后,就凭二姑娘简在帝心。
这一点迟钝如大福晋都看出来了,只有他这个自诩精明的夫人还被蒙在鼓里,以为皇后鞭长莫及,以为盛心庵里的二姑娘软弱可欺。
是,他现在的官位确实是自己打拼出来的,可他若想再进一步或者长久保持现在的高位,就必须倚仗皇后和未来的太子。
至于家庵里这位烫手的二姑娘,到了关键时刻,或许是全家的退路也未可知。
作者有话要说:
郝如月:我只想要个公道!
明珠福晋觉罗氏:我只想要个媳妇。
第6章 空间
就在三房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郝如月正在享用管事从外头买来的新鲜水果,以及膳房送来的美味糕点。
只不过原主脾胃弱,又刚刚经历一场大病,每样只能吃一点。她尝过之后全都分给了身边服侍的,并向她们保证:“以后跟着我,天天吃香喝辣!”
然而这还没完。
伙食改善之后,宫里的赏赐也到了,这回不是带戳儿的头面首饰,也不是名贵衣料,而是实实在在的一千两银子。
打瞌睡有人送枕头,郝如月觉得自己穿到这个世界运气都变好了,不像穿越前,什么都要努力争取。
“皇后一年的俸银有多少?”郝如月试图用金钱来衡量自己在皇后心中的分量。
尽管身边的人全都告诉她,皇后对她这个亲妹妹极好,郝如月也不会完全相信。
她只相信自己,和金钱。
阿进一边帮阿财清点官银,一边回答:“皇后的年俸是一千两白银。”
也就是说皇后把全年的奉银都给了她?
百分百热爱吗,不可能吧,郝如月不信:“除了年俸,皇后一定还有其他生财之道吧?”
这个阿进也门儿清:“还有娘家的孝敬,年节里皇上、太后和太皇太后的赏赐,不过那些赏赐一般都有宫造的戳儿,只能摆着,换不得银钱。”
“没了?”
“没了。”
郝如月陷入沉思。
赫舍里家三房当家,娘家的孝敬基本指望不上,年节里的赏赐又不能变现。
皇后是后宫最高领导,年节不但要给妃嫔赏赐,还要打赏奴才……
这样算下来,皇后没准儿比她还缺钱呢。
面对皇后给出的百分百热爱,郝如月生平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郝如月担心皇后缺钱的时候,阿进一眼便看出这一整箱崭新的银锭多半出自皇上的私库。
且不说皇后手头一直不宽裕,能不能一下拿出一千两赏人,便是能凑出来,也不可能凑得如此整齐。
她昨日才通过暗卫向宫里求援,说三房苛待二姑娘,盛心庵缺吃少穿,今日便收到一笔巨款。
可见二姑娘在皇上心里仍然有位置,且排序很靠前。
无独有偶,心里有这种感慨的人不止阿进,还有刚刚下朝回来的索额图。
幸亏他早早猜出了盛心庵的真意,没有听信妇人之言,及时自掏腰包贴补了长房的开销,才能在今日皇上问起时从容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