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雪悠莲
“一步错确实步步错,世家大族教养的女子,即便未被迷心,结局也不会有太大改变,娆娆也无须怅然。”
云霁也这么随口一说。
生而世家大族内的女子,她们从小到大所学所见皆与家族利益息息相关,她们的心性早就已被家族浸染。
“怅然?”
云霁最后一语言让苏娆露出一眼古怪之色,瞅了云霁一下,她好笑的拉了云霁入内室,依旧同榻而眠。
云霁是觉得她对赵莲馨的死亡内心中终究还是有份动容,她心有良善,可并非如此,她就只是脱口而出而已,并无他感,赵莲馨生死与她何干,不过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皎皎明月,灼灼夜色,赵莲馨身死之突来这一事,在苏家这边已过去,儿孙婚事既未有影响,那自不会闹着什么糟心,温馨的平和夜晚。
赵家这边,却难矣。
明日嫁女,今夜灯火不灭,理应如此,可身而为当家人的赵国公他无须如此,并无须事事都要他操心的。
可这一夜,赵国公的房屋之内灯火也未曾灭。
从舒兰被抬来,到送了苏老将军离开后,回去府内,一番交代安排过后,他回去房屋之内,未曾熄灯。
一个人,就那么坐在屋内的太师椅上。
燃燃晃动的烛火投映至他那苍容上,眼角之间乃岁月留下来的痕迹,眼下皱纹甚是显著,可眼部以下容色,抿平着的唇,下颚黑白掺杂的羊角胡须,在烛火晃晃间加深银白之色,让人瞧来只觉他又苍老一分,知天命年岁,却为花甲之容色。
一坐,乃一个时辰,直至跟随着他一同前来这云郡的管家敲响屋门。
哐哐哐…
赵国公面容之上给人一种苍老的感觉才消失了,垂着了两个时辰的苍眸,眼睑也才抬起,凝视屋门处。
让管家进来。
双手搭在太师椅把手上,神情肃然,正襟危坐。
管家进来,跟着他身后的一名护卫,赵家私卫。
此人一进来,只眼角余光瞥见赵国公神色,立即单膝跪地,如此告罪。
是他们没有看住了小姐,致使小姐那般意外而亡,还请国公爷惩处。
第581章 婚前又出闹心事(十)
“只是意外身亡?”
低沉之声。
赵国公开口,神情间亦未有苏娆此前所感觉的那一份掩藏起的伤痛感,而是愈加沉定面容,神色更难明。
“回国公,确乃意外。”
私卫从单膝跪地变作双膝跪了地,身子完全匍匐,不敢诓骗国公爷。
他们得国公之令,以太后名义将小姐暗中带往青云观,不想小姐半路察觉所去方向非琅京,便在夜半之际将他们迷晕,带着舒兰和那个护送她的边城护卫,连夜驾车离开。
他们昏睡了整整一宿,醒过来后本要追上去,可他们的马匹都被下了药,皆死绝,没有马匹,他们实难以追上,只得先行去往最近的驿站。
待得他们寻得马匹一路追踪过去,在山坡弯道之处见着了马车残骸和小姐的尸首,几番查探,确定乃意外。
私卫话间,管家摆了下手,又入屋内四名私卫,且两两抬着两具尸首。
一具尸首以担架抬之,上覆盖白绸,很是仔细小心。
另一具尸首则是很随意的抬进来。
赵莲馨和那个害怕担责逃跑的边城护卫。
这边城护卫逃跑没多久就因伤重而昏厥,他们寻着时已冻死在山林中。
赵家私卫一路寻着血液和脚印的痕迹寻的此人,在此人身上他们未发现有任何可能击落了山石的暗器在。
被积雪压塌砸了马背的那几块山石,他们也都一一检查了,没有任何箭矢射击所留下来的划痕,山石滚落乃意外,无有任何人为的痕迹。
赵家私卫几番查探后得出这结论,还基于一点,赵莲馨出事那日里正乃一场风雪刚过之时,苍茫雪白,积雪厚重的完全覆盖了山林间的枯枝败叶,山路之上也只有车轱辘碾过才留下雪痕,除此外再无他痕。
而那处山石被压塌下来的小山峰之上更苍茫雪白一片,无半点人为踩踏的痕迹在,风雪已停,也不会有再下落的一场雪以此掩盖其他痕迹。
“呼…”
时刻,久久过,烛台内的蜡烛已燃过了大半,坐着太师椅上的赵国公才如此呼出了一口气,只是他并未曾有起身,更未曾想着见一见孙女。
这一刻的赵国公,与那一时日弃赵莲馨和亲诸暹的他,一样的表情,手缓摸去一把羊角胡须,就这么坐着注目白绸盖住的尸首,才道及一语:
“嫁去了诸暹,往后好坏都自己扛,这是祖父那时予你的最后忠告,而今你扛不住,也乃你自己当初不听祖父之话,若听祖父言,何以落得而今下场,也好,往后不必困于道观,也便不必怨恨祖父再狠心,为我赵家女,你早已令祖父失望。”
摆手,把尸首抬下去,待落菱大婚过后,寻着恰当时机让外出找寻的人带回,也不必葬入族地,早已非他赵家女,就寻的一处风水地即可。
交代罢,赵国公方才起身走进了内室,为着家族荣耀,他可以狠心至此,对他从小到大给予厚望最后却令他失望透顶的这亲孙女,而今亡故,也不让她入了祖坟,辱没家族。
可这走入内室的身影,微微佝偻起来的腰背,自来随着他身边的赵管家,他瞧见了国公爷藏起的沉痛。
瞧去一息,让私卫将尸首都抬下去。
亮起了半夜的烛火,在夜半之后方才熄灭了。
再没了任何动静。
静谧下来。
而诸暹与琅京这两边,在赵家私卫归来禀报之际,暹毅迟韶和云穆靖也都收到各自派遣亲信传来的消息。
黑枭与信鹰,一前一后送来消息,暹毅迟韶在这半夜间收到,云穆靖于翌日早知,皆晓了此番天灾变故。
暹毅迟韶所吩咐,与苏娆猜测有出处,并非先头一步前往赵莲馨回京必经之路埋伏,而是自赵莲馨离开诸暹之后鹰影暗卫就在暗中跟踪了。
本欲在密林之内悄无声息将其解决,却在欲出手之际,赵国公安排私卫前来,扰乱鹰影暗卫此次行动,未料及接赵莲馨之人会直接前至边关之州县外等候,一时便未有出了手。
赵莲馨被赵国公所安排私卫接走,赵家私卫虽不如鹰影暗卫,但若冒然行动,难免不慎间走漏了风声,从而造成诸暹与云琅两国之间事。
无法,鹰影暗卫便继续在暗中跟上,以寻得再番机会,将赵莲馨连同前来接她的赵家私卫全部解决掉。
而云穆靖他这边,比之暹毅迟韶,云穆靖对赵国公之了解,即便有太后出面作保赵莲馨,可赵国公绝不会让赵莲馨回来琅京,所以云穆靖让盯住跟踪的反倒乃赵家这边人。
在赵家私卫出动且轻易将舒太后安排去接赵莲馨的人半路替换之后,云穆靖更晓得赵莲馨回不来琅京,那么,若在赵家私卫的眼皮底下将赵莲馨给弄个半死不残,那也只能是他赵家自己人看护不利才出事。
随后时,赵莲馨发觉接她之人非姑母所安排,而乃祖父,她晚间逃离,出现如此一个绝佳时机,鹰影暗卫当即追了上去,云穆靖所安排的手下也暗中跟了上去,两方皆动作。
结果不出意外,这两方还未对赵莲馨出手,先察觉对方存在,双方都以为这另一方暗中藏匿跟踪之人乃暗中保护赵莲馨之暗卫,已被对方察觉,难以再隐匿,须得杀之不留。
然,就在双方欲动手之际,山峰之上积雪之厚重,生出了那等意外之故,马车翻滚山坡下,而双方都只是瞧去,皆并未曾急迫出手相救。
双方如此反应表现,也就各自心底了然明白了,彼此领头之人只相视一眼,并未曾有探究对方乃何人所派之心思,既然皆是为杀赵莲馨而来,不用多思忖,也不会乃赵家一派,既非赵家一派,便必不会将双方碰面之事宣扬于赵家所知晓着。
赵莲馨意外身亡,反倒省了他们出手,两方皆各自未有言,悄然离开。
他们暗中跟踪虽留有痕迹,但都在赵莲馨出事之地对面之山林之内。
此处山林与弯道间相隔那道山坡,山坡之下乃沟,赵家私卫探查山沟之下痕迹,除却马车滚落所造成残骸,只有一处攀爬的血色痕迹和一串凌乱渐远的脚印,他们自也就不会在风雪打滑之下去探查对面山林。
且暹毅迟韶和云穆靖所安排人手在离开之际,自也会将各自痕迹清理。
第582章 婚前又出闹心事(十一)
“王爷,云琅那边会是何人也欲除赵莲馨,我们之人与他们那么碰面,虽彼此未有探究身份,但难保过后不会有人查知。
虽赵莲馨之死竟为那般意外,我们之人未有出了手,但云琅世族贯来深沉,若云琅赵家并不信此为意外所致,有心探查,若为那方之人先查知,嫁祸于我国…”
夜半间,一收到消息,事出此变故,漠鹰当即告知毅亲王,对于对方之人身份可需有所防范,他们是否先查一查,以防万一,先做准备。
“不必。”
仍乃守灵殿之地,毅亲王为兄长守灵,非只短短四十九日,而乃三月之久,今为最后一月,今夜为最后一夜,待得傍明之际,启程回京畿。
最后这一夜,他亦如送皇兄与侄女入皇陵之后守灵一般姿态,负手后背,驻足这灵台前,告别皇兄侄女。
对于漠鹰所防范,并无须,即便他真杀了赵莲馨,也都不必防他人知,未在他诸暹境内身亡,那死在哪里都与他诸暹无关,何况今竟那般意外亡故,那就更不必多防范什么。
两国之间和睦共处,无任何实证,怎会因一和亲郡主之亡便不顾两国邦交,且这和亲郡主还是杀害他爱妃之罪魁祸首,云琅又何以有脸面找他诸暹不是,他不找事已是恩德。
再者,而今云琅皇者云穆靖此人,对云琅赵家,想必他更多是有所防备,赵家教出的女儿,为和亲郡主却心思那般歹毒,这更损及他云琅脸面,赵莲馨死亡他必亦乐见其成。
或许,此一番与他一样出手之人就为他所派。
云琅国中,能在赵家的眼皮底下欲除赵莲馨之人,除一国之君能做到,还有谁可轻易办到,且还是那么肆无忌惮派出人手,多半是他无疑。
毅亲王有九分肯定,且肯定无疑,漠鹰当即心中了然,他们王爷所言在理,如此,那便无须防微杜渐。
“王爷,一切已备妥,王爷该归京了,再不归,朝堂之内终将生怨言。”
傍明至,严冽将军入内,车马已妥,请王爷归京。
三月守灵,毅亲王登基之事还耽搁着,这三月以来,在毅亲王那次“过后再议”之沉言下,朝臣也不敢再前来催促,唯恐不慎惹怒毅亲王。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云琅与澹梁两国已然百废待兴,尤其澹梁之国,新任澹梁之皇整动军中,俨然学以云琅之治军,改柱张弦,矫国革俗。
澹梁本就为文道之国,以仁治治理国家,国名远扬三国内外,今加以治军之策,长此以往,文武兼备之下,其国势必不可挡,与云琅不遑多让。
而他诸暹至今尚无皇,这如何是可,只得几次三番至严冽将军府邸,望严冽将军劝诫王爷能以国事为重,为先皇守灵,三月久,已足够了吧!
诸暹众朝臣焦急,于严冽将军而言也唯有相劝,他比朝臣了解暹毅迟韶。
权势与亲情,王爷更重情,王爷虽为权倾朝野的毅亲王,可他所为皆为先皇去征服天下,自己却从未想,今先皇驾崩,留以圣旨,他即便心中再怎么不想接也不得不接手。
“还请王爷能归京,以固朝局安稳。”
暹毅迟韶未有动,好像没有听见着严冽将军前番之言,就那么负手后背驻足,燃燃闪耀的烛火勾勒他清寒面上一半透亮一半阴影,更难以瞧清他之心思是如何,三月而过,人死难复生,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
严冽将军瞧着片刻,见暹毅迟韶还未有动,只得单膝跪地,以如此方式再次恭请王爷归京,莫再逗留了。
暹毅迟韶这才有动着,垂眸瞧去严冽将军一眼,步履迈开走近了灵台前,再点三支香,燃了香炉之内。
寥寥青烟起,氤氲一息暹毅迟韶之清寒容色,那一双无有波澜的瑞凤眼,在思及皇兄侄女这一时才再生一息波光,神情间所现却乃寂寥。
虽只短短几年时,但历经世事无常,皇兄与疼爱的侄女相继离他而去,偌大一国只留他一人,如此孤寂。
燃了香,又撩袍跪地,告别皇兄,而后起身大步离开,无半分迟疑。
一阵寒风过间,撩动蟒袍,迭起一抹威势,暹毅迟韶还是那个权倾朝野的毅亲王,一国枭雄,傲视群雄。
严冽将军面上神情方一松,眉目更舒展,立刻起身与漠鹰一同大步跟上。
此前心中也有些忧矣,先皇驾崩虽为皇后下毒所致,可其内之种种缘由,王爷心中也有难过去之悔恨。
若非他为皇兄争夺皇位,又何以给容玉儿可乘之机,皇兄或许就不会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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