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奇猫猫看古人
六格格笑得开心,笑声愉悦中还有一股豪情。
泰芬珠摇着把扇子,这小风吹过来真舒坦!
泰芬珠给六格格讲北京城的事儿,既有她出去玩儿的时候见到的,也有听长辈说知道的。六格格极感兴趣,两个人说小话说了好久,宴席散去,泰芬珠和六格格一块儿向大福晋告辞离开,走出头所后挥手告别。
泰芬珠回了三所换了身衣裳,这天气太热,她的衣服都汗湿了。
她正坐在椅子上喝薄荷茶,胤禛走进了屋子。
“爷回来了,您换身衣裳啊。”
胤禛点头,换过衣服后也坐下用茶水,他也被热的厉害。
缓了一会儿,胤禛说:“今日太子殿下没来头所,也不知道为什么。”
泰芬珠猜道:“可能是政务繁忙吧?”
胤禛换了个话题:“我瞧着大哥不是真的高兴,唉,真是头疼啊!”
泰芬珠又喝了口茶,前段时间,毓庆宫的格格李佳氏为太子诞下一子,估计下个月就要办满月礼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小阿哥的洗三礼也没办。
胤禛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谨慎得环顾了屋子,确认安全之后,胤禛看向泰芬珠,他说:“泰芬珠,你说,为什么皇子的侍妾都是包衣出身,而且都是婚前赐下?”
泰芬珠看着胤禛一愣,这位爷这是几个意思?
胤禛认真地问泰芬珠:“你说这是不是包衣旗在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事,明面上是说满洲贵女尊贵,只能是包衣女子为妾侍,实则他们想要把控我们的后院,是吧?”
泰芬珠听着这奇思妙想,竟然无言以对,因为在乾隆以后,内务府包衣确实掌控了这座紫禁城。
胤禛猛地站起来,他紧张地看向泰芬珠:“四妃都是包衣出身唉!”
苏培盛和陈嬷嬷恨不得捂住自己耳朵,被主子信任就是痛苦啊。
泰芬珠瞠目结舌,胤禛确实聪明啊!
半晌,泰芬珠拉住胤禛的手,“爷,这也未必就是阴谋,就像您说的那样,总不好叫满洲贵女来做婚前的格格吧?”
胤禛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没有理泰芬珠的话,只是接着分析:“爷不是说包衣旗怎么样,他们中的一些人也是跟随太宗打过仗的。只是包衣世代联姻,管理宫廷的内务府里充斥着包衣旗人。宫女都是包衣出身。这会子再让皇子们的长子长女都让包衣女子生了,他们还能走仕途做官。这未免太没有节制了!”
泰芬珠只是沉默,她心里感叹,政治素质真的是天生的,胤禛的话一点问题都没有,最重要的是明明他很震惊,他还能肯定包衣旗的功劳,没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胤禛在地上走来走去,努力思考这个他以前没有发现的事实。
泰芬珠看着胤禛拧眉思索的样子,没有试图说些什么。这个问题其实相当敏感,清初政局混乱,皇位继承都是各方权衡的结果。皇帝不信任宗室,不信任握有兵权的满洲大族,不信任汉族士绅。
这个时候,作为皇帝家奴的包衣旗脱颖而出,皇帝信赖他们,视他们为皇帝的爪牙和心腹。这其实没什么,纵观各朝历史,皇帝历来喜欢位卑而权重的臣子,因为他们好控制。提拔一些出身卑微的臣子对于皇帝来说更是非常正确的选择。皇帝都喜欢只能依附自己的大臣。
可问题是,康熙倚重的包衣旗是一个整体,这个整体基本是封闭的,犹如一个没有活水的池塘。时间一久,问题自然会出现。真要说起来,后期的内务府和魏晋时期的世族门阀性质类似,他们几乎垄断了有关皇宫的一切。
泰芬珠看向胤禛,想要真的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把池塘变成江海湖泊,只是胤禛能有这个胸怀吗?
泰芬珠收回目光,低头喝了一口凉爽的薄荷茶,不急,她和胤禛的日子长着呢!
毓庆宫没能操办小阿哥的满月礼,因为这个小阿哥未能满月就夭折了。
整个皇宫都被一团阴云笼罩,宫人们走路的声音都几近于无。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太子胤礽失去了两个儿子。毓庆宫的宫人一批批地进慎刑司,能够出来的寥寥无几,不能确定毫无问题的都没能活着走出慎刑司。
乾清宫
康熙面沉如水,顾问行站在下方,脸上是一如既往地的平静。
“能确定到底是因为什么嘛?”
“皇上明鉴,刚出生的孩子极其脆弱,据太医回禀,小阿哥受了很大的惊吓,精神损耗得厉害,加之着了凉,起热太快,小儿不能用药,靠乳母吃药又杯水车薪。皇上恕罪。”
康熙怒极反笑:“朕的孙儿竟然会在宫里受了惊吓,又受了风寒。他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顾问行和梁九功利索地跪下不吭声。
康熙只是沉着脸,这跟之前七阿哥的事儿不一样,那只是后宫的不安分,前朝的因素不多。
康熙闭上眼靠到椅子上,他就是不希望满洲大族一个个的离皇家太近。给胤禔指婚时就是按着这样的想法挑出来的大福晋。大福晋的阿玛科尔坤能力不错,尚书也的确位高权重,可是到底是个文官,康熙一句话想削就削了。
胤禛的福晋真的是康熙一时心软才给的,他对不起表妹,又觉得德妃待胤禛不算亲近,想着这孩子也可怜,他才给他指了乌拉那拉氏。
费扬古算个知进退的,知道之后立马上表请辞。就是这样,其实康熙也不太放心。费扬古自康熙十三年担任步军统领,这都多少年了?他在衙门里结下多少香火情?
四福晋的如鱼得水康熙有所耳闻,可是没办法,费扬古早年征战沙场,后又管理内务府,接着天天领着一帮侍卫满北京的溜达,这样的家庭根本就不在康熙的考虑范围内,纯粹是阴差阳错。
所幸费扬古养儿子迟,四福晋的哥哥们都还没立起来,她自己年龄小,胤禛的长子应该不会由她所出。康熙揉了揉太阳穴,以后步军统领这样的要职不能让一个人担任那么长时间了。这都相当于是禁军统领了,管着九座城门,太要害了。
康熙的目的是由皇家决定满洲大族中哪一支系最尊贵,不能让他们内部自己来定。偏偏康熙不能真的得罪满军旗,皇子的嫡福晋依然只能从中选择。那么在阿哥们婚前赐下包衣格格就是很好的办法了,有了庶长子,嫡福晋的地位也不会太稳当。
可是,这帮混蛋,赫舍里家在宫里的一些人手面对李佳氏产子的事情无动于衷,他们简直就是坐视胤礽的儿子被害。康熙咬牙切齿,合着包衣所出的阿哥身上就没有他赫舍里家的血了?
康熙想要发火儿,可是这种事情能做不能说,他甚至不能去明着斥责索额图,毓庆宫的事情关人家一个外臣什么事儿?隐隐地康熙也觉得脸面无光,宫外有教养的人家都不容许儿子婚前有了庶子,他倒是在这儿盼着庶孙先出生。
康熙是恼怒愤恨无奈外加一抹心虚,他猛地一拍桌子,再次握紧的手吱嘎做响。
梁九功身体略微发抖,顾问行倒是一贯的稳当。顾问行伺候皇帝这么多年了,他最是清楚皇上的想法,可惜皇上的算盘打得精,外头的大臣们也不傻。太子妃的娘家一定显赫,等太子妃生下嫡长子,他们完全可以和她的娘家来一下利益交换。凭什么让他们堂堂的满洲贵族捧一个包衣女生的小崽子做主子?他们不答应。上层的利益就那么多,他们凭什么容一个家族兴起与他们争夺?皇上只要重用他们家族的人就够了!
顾问行敛眸,想着查出来的消息,其实就不单单是一方动了手。就像顾问行说得那样,未满月的孩子那么脆弱,李佳氏护子心切经常要抱孩子去看,只要伺候的乳母嬷嬷给阿哥穿的衣服少一些,让他在李佳氏的屋子里着了凉,太医让乳母服药喂阿哥时,再让乳母吃点儿对冲药性的食物,拖一拖时间,小小的孩子一定夭折。除此之外,还有人尖着嗓子在屋外交唤,这个顾问行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也没问出是谁干的。
这里面有人直接动了手,有人推波助澜。可以肯定宫外的纳兰家一个不起眼的族人确有涉及,有一位被夺了爵的宗室通过七拐八绕的关系拿捏了毓庆宫膳房里的一个太监,小阿哥身边的一个嬷嬷自称李佳氏折辱她,而她的家人早就不翼而飞。至于推波助澜的人,顾问行只能这么说,反正后宫没有一个人对那个小阿哥有好感,而前朝的事儿顾问行也说不准。
顾问行为小阿哥叹息,他本身就是权力争夺的产物,他的额娘无力保护他,他就因为权力斗争而夭折。皇宫是个天生的权力场,有资格在这个权力角逐场长大的皇室子孙,无一不是实力与运气俱有。
顾问行了解皇上,皇上不会改变他的想法,为了增强皇权而丧命的阿哥,毓庆宫小阿哥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40章
宫里的压抑气氛一直持续到十月份端静公主下嫁喀喇沁部噶尔臧,这一场热闹的婚礼总算把宫里带回了往常的平静状态。
三所
泰芬珠和六格格正面对面坐在炕上,两人在比赛谁抄书快,抄的就是普通的经书,这个最安全。
六格格一边快速移动毛笔,一边睁大眼看泰芬珠的进度:“四嫂,您就不能让一让我吗?您都赢了两回了!”
泰芬珠满脸的骄傲:“我让你了啊,你写完一张我才写,是你太慢了,没办法的事儿。”
六格格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不服输:“那谁叫您不跟我比画画儿,我那个比您好得多了!”
泰芬珠眼睛紧盯着字,笑道:“你不讲理,我不和你比那个,咱俩一起画一盆菊花,我照着画的,你一共就画了两朵,你耍赖!”
六格格百忙之中抬起脸狡辩:“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画得那么传神,难道还能只看数量不看谁更漂亮?”
泰芬珠停笔,她认真地看着六格格:“所以,我已经写完了,你还有多少呢?”
六格格哀叹一声,认命地低头接着写,其实她也就差一张了。
泰芬珠招手,接过丹桂递来的牛乳茶,喝了一口,悠闲自在地看六格格写字。
都输了,六格格恢复正常的速度抄:“四嫂,您不知道,但我觉得得和您还有四哥说一下,我不是来找您玩了两次吗?就前几天我在御花园碰上佟佳格格了。”
泰芬珠快速眨了两下眼,佟佳格格?她想起来了,这位孝懿皇后的胞妹是去年十二月进宫的,康熙给了她妃位的待遇,但没有任何册封,大家也不好叫她庶妃,便都称她格格。
六格格没等泰芬珠说话,她接着道:“她倒是没说什么,但我觉着啊,她八成是想你去承乾宫拜见她。”佟佳格格入宫后住在了孝懿皇后生前的寝宫。
泰芬珠叹道:“我们爷和八弟都是孝懿皇后抚养的,按道理我也应该去见见佟佳格格,只是八弟尚未娶妻,我一个人去有些对不住八弟。”
六格格的笔尖顿住,她抬头笑道:“四嫂,我又不傻,也没搭理佟佳格格,您跟我打什么官腔?她要真想见见她姐姐的养子,去年刚进宫的时候干嘛去了?打量谁不知道佟家的心思一样。”
六格格哼了一声接着写字,她要写就要写完。
看着六格格,泰芬珠眼里露出笑意,这位公主真是让人喜欢!
泰芬珠笑道:“她一个小姑娘进了宫里,想着见见亲近的人很正常,你别跟旁人这样说。”
六格格吹了一下自己写好的字,把纸轻轻地放到一旁,端过丹桂递来的牛乳茶,低头喝了一口。
六格格叹了口气:“四嫂啊,我知道您管家严,也是想说两句我的心里话。我真的觉得汗阿玛对于佟家的优容过了,真的算起来,对谁都不好。”
泰芬珠静静地看着六格格,今儿六格格来,她就感觉她不太痛快。
六格格确实还有下文:“鄂伦岱的同胞弟弟叫夸岱,也在上书房,胤禟那傻孩子去人家面前一口一个爷地抖威风,夸岱倒是没说什么,结果我姨母知道了就教育胤禟要对表兄亲近恭敬。唉,我就纳了闷了,终究只是个大臣家的子弟,用得着让皇子去他们跟前儿陪小心吗?”
泰芬珠劝道:“终究是孝康章皇后的母家,那是祖母呢!”
六格格摇了摇头:“皇家怎么能和普通人家一样呢?权力和官职岂是能拿来满足私情的?今日我不满,来日就有别的兄弟姐妹不满。佟家除了汗阿玛的宠爱,认真论起来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泰芬珠沉默,八成宜妃和郭贵人训斥六格格了,她这话里隐隐地将矛头指向了康熙。
果然,六格格叹道:“有时候啊,我真想赶紧嫁出去算了,在这宫里呆着实在憋闷,我真佩服我汗阿玛,能面对这么多的娘娘们和儿女,我姨母和额娘倒是都聪明本分!”
泰芬珠安静地等着六格格平复情绪,六格格低头喝了一会儿牛乳茶,复又抬起头来:“让四嫂看笑话了,我也是不懂事儿,确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看着六格格脸上的笑容,泰芬珠笑道:“妹妹不要多想,你是公主,比这天下的女人都尊贵自由,可别自个儿难为自己。”
六格格抿唇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汗阿玛喜欢公主贞静贤淑,可我偏不,我都是公主了,好不容易面对丈夫能称一声君,凭什么让我和额娘姨母一样过日子?”
泰芬珠把茶盏往前递了一下:“咱俩碰一杯!”
六格格笑,把茶盏递过去:“碰一杯,为了开心!”
喝完牛乳茶六格格就走了,她已经在三所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了。
丹桂收拾炕桌上的纸墨笔砚。
陈嬷嬷给泰芬珠换衣裳,她每天下午要锻炼半个时辰,得换身轻便的衣服。
看着泰芬珠做俯卧撑,陈嬷嬷坐在凳子上好奇地问:“福晋,您说这六格格怎么和您这么亲近啊?”
泰芬珠一边做一边回道:“嬷嬷言过其实了,宫里人都知道我天天去永和宫给额娘请安,我怎么可能去承乾宫?六妹妹是憋不住话了,找了个人倾诉一下。”
陈嬷嬷点头,感叹道:“之前见过两次六格格,看着她和小大人一样,今儿可算是让人觉得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了。”
泰芬珠笑道:“六妹妹确实聪慧,我很喜欢她。”
陈嬷嬷失笑:“老奴瞧出来了,按道理说翊坤宫同咱们也不亲近,可是每次六格格来,您都很高兴,还让老奴特地为她做了这牛乳茶。”
泰芬珠反问:“嬷嬷不觉得六妹妹很好吗?”
陈嬷嬷笑着感叹:“好,怎么不好?开朗聪明的姑娘很招人喜欢,尤其这宫里沉闷得很,看着六格格就叫人心里松快。”
泰芬珠做完一组俯卧撑,坐着歇一小会儿。
陈嬷嬷正色问道:“福晋,承乾宫的佟佳格格怎么办?”
泰芬珠活动着手腕:“不怎么办,和爷说一下,看他什么意思吧,这事儿瞒不住,佟家起了亲近的心思,爷早晚会知道。”
陈嬷嬷心疼:“六格格小,您更小,这宫里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哥爷能出宫另立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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