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金书
“别贫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礼王福晋道,“你这丫头身上,有她们没有的韧劲儿。我瞧了这么些年,也就是你的心,在那几位面前是正的。别人跪下就是真的跪下了,你跪下,心却是自己的。这是难得的持正,头一次见你我就瞧出来了。”
“只是瞧着你一路走过来,你这身份硬是叫她们给压低了。我偏是不愿意遂了她们的心愿,也有意要帮你。你这丫头也争气,如今身上有了双胎,将来得封侧福晋,谁也压不住你的。”
“多尔衮崭露头角,他身边最得宠的侧福晋,必然也要面对更多。我们府上许多事情不能动,你这里,就是最出头的地方了。旁人都难托付,你说说,是不是只有托付给你,才是最好的?”
宁翘心里也明白,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她生这两个孩子呢。
好的坏的,总有许多的心思盯着她这邀月堂。
这两个孩子一旦生出来了,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越往上走,固然会活得很好,但是想要好好的活下去,总还是不能懈怠的。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就会一直一直的往下走。
许多事情,也由不得她自己了。
宁翘望着礼王福晋:“福晋想要我怎么做呢?”
礼王福晋笑道:“我能指点你什么呢?等你真正到了那一天,你会知道的。你这丫头这样聪慧懂事,你会做得比我更好的。”
面前的小姑娘面色红润,小脸蛋含着笑,一双眼睛就跟三年前初见一样水灵透亮,那干净的眼神从没有变过,礼王福晋只是望一望,就觉得内心越发的平静安宁了。
她说:“宸妃想要的生子秘方,我已进宫亲自送到她手上了。要说能在多尔衮的专属马房里安插人手的能耐,也未必一定就是你们府上的自己人。为了这个得罪宸妃,不值当的。你当初护着这东西,但叫她们瞧上了,那还是以后更重要。”
礼王福晋意味深长的道,“你和你的孩子,都得有一个好的开始,好的以后。”
宁翘道:“福晋又何必妥协呢?若便是不给,又能如何?那是福晋私有的珍贵的东西,不该交给旁人的。”
礼王福晋轻轻笑了一下,这个笑含着太多的意义,宁翘能看懂一些,却不能全然的看明白,还有些她看不出的沧桑世故。
礼王福晋说:“这也非是妥协。你也不要将这事想的如何吃亏了。我这里并不委屈的。究竟如何,你往后就知道了。”
“说的直白些,这不过是个物件,你用着合适,那是你这丫头有福气,旁人用了不合适,没能得偿所愿,那是旁人没有福气。要不然的话,我们这一族的人又何至于越来越少了呢?”
“我总不能瞧着为了这个物事,让她一直为难你们的。给了她,能为你们容些空间出来,那也是很好的。至于她能否再度有孕,便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宁翘想,宸妃如今将满三十岁了,或者这年纪并不是太大,但是在这个平均寿命没有太久的时候里,这个年纪就有些说头了。
若无外力,怕是宸妃和皇太极想再要个孩子,许是很难的。
现在有了这个生子秘方,宸妃养养身体,皇太极也跟着养一养身体,未必就是没有的。说不准将来,就有了呢?
这也是给了宸妃和皇太极一个希望。叫他们抱着可能还会有个孩子的念想,天天这么努力着,就不会把太过的注意力放在他们这些人身上了。
她这里的压力也能稍微轻一点。总能容出空儿来,让孩子们平安长大。
宁翘道:“福晋的一片心,我如今明白了。”
礼王福晋缓了一缓,饮了些热茶,才又继续道:“这是为了眼前,还有长远的以后。”
礼王福晋的眸光忽而有了些重色,“咱们皇上的心大得很。这么些年的宏图大志,都是被众人瞧在眼里的,收拢蒙古各部,后宫嫔妃个个都出自蒙古各部,八旗的庶妃都叫改嫁或者在宫中隐没了。固然是要抬举蒙古各部的意思。但有了一个宸妃,那就是疼宠到骨子里的,这是乐见其成的事。”
“可将来真的要到了关内,她们的荣耀,又能维持到几时呢?难道世世代代,都是蒙古嫔妃压在上头,不叫八旗女真出头?总是不成的。眼前的顾不上,若真能延续祖宗基业,总会有世事难料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蒙古各部不擅治国辅政,只能骑马征战,做大清在关外的屏障,那才是出头的时候。”
宁翘听着这些话就想,果然不愧是大贝勒最早娶的元配福晋。
这也这么些年了,代善从大贝勒到如今的礼亲王,历经浮沉,李佳氏也跟着这么一路走过来,曾经代善可是叫先帝认定的继承人太子,李佳氏这样的眼界胸襟,足以成为太子妃了。
只是可惜了,最终还是叫人给算计了。
礼王福晋这样的战略眼光,那也是历练出来的,和一般的福晋夫人们不能比的。
宁翘是知道那些事的,而礼王福晋说的,几乎是和后来的历史轨迹一个样,怎么能不算厉害呢?
礼王福晋见宁翘听的认真,眸中若有所思,就知道这丫头是能明白的。
她便继续道:“入关后,怕是更显不出女真旧部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八旗。八旗里头,总有些高下之分的。可真到了那个时候,也不会比现在更底下了。咱们要了蒙古嫔妃福晋夫人们多少人,这与蒙古联姻的事,如今是一个个的送来大清,咱们送去的人毕竟少些。可等到入关之后,人多起来了,焉知再送回蒙古的,不是咱们自己府上的格格公主们呢?”
宁翘默然片刻,才道:“福晋说的很是。若将来在后宫的出身蒙古的嫔妃少了,那么在勋贵宗室里头,自然会有更多的八旗格格还有皇室公主们嫁到蒙古去维系关系的。”
礼王福晋舒然望着宁翘:“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你这丫头的。他们都只瞧得见眼前,几十年后的事情,就不去想了。可我这样的人,成日里闲在府上,年岁又活得长远些,闲来看看书,和人说说话,就难免想的多些。却也不愿意和他们说的太多。只瞧着能懂的人说几句,倒是你,能明白我的心思。”
宁翘想的是什么呢?
想的是入关后那几个皇帝,一个个膝下不停的往蒙古送的公主格格们。能有几个活得好的?
送过去的公主格格们,可比蒙古送来的格格们多得多了。
礼王福晋定定望着宁翘:“我怕是望不到以后了。与你说这些,是想着等你若能望到那一日,要护着咱们八旗宗室和皇家的格格公主们。不要叫她们太受苦了。男人们得了天地,不能让咱们的女儿们受这样的苦楚。谁家往上去瞧,不是女真旧部呢?祖上都是不易的。”
这便是礼王福晋的真正来意了。
宁翘没想到能被托付重任。
她迎上礼王福晋的目光,没有一丝犹豫地道:“我答应您。以后但有能力,不会叫咱们的格格公主们受苦。”
礼王福晋欣慰一笑:“那我便能安心了。”
坐到黄昏时分,方才散去,于年长者说说话聊聊天,倒也是不错的。
宁翘似乎是头一回和礼王福晋这样单独相处,闲适如老友,忘年交的友情,又有情义的托付,似乎是受益匪浅,令人回味,倒是让宁翘有着想要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与礼王福晋说说话,也能让她学到很多的东西。
分别的时候,宁翘不能亲自相送,是叫乌喇嬷嬷烟雨烟霞代她送到王府门口的。
宁翘倚在外间榻上,若有所思的瞧着窗外夕阳,落红一点,嫣红炫目,宁翘看久了,再望别处都有些红影儿,忙把目光撤回来了。
乌喇嬷嬷回来了,还以为宁翘不舒服,忙过来询问。
宁翘瞧着她们三个紧张的模样,便笑道:“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有些晃眼睛,一会儿就好了。”
烟霞烟雨去忙差事,乌喇嬷嬷过来陪在宁翘身边:“礼王福晋最后说的那件事儿,主子心里头是怎么打算的呢?”
临走的时候,礼王福晋随口提了提,说福晋在八旗里头悄悄的选人,似乎是想要给府里添一两个侍妾,镶红旗的人家收到了消息,礼王福晋自然也就知道了。
不重出身重颜色。
乌喇嬷嬷小声道:“还特特强调了,要比主子的模样还要出众些才成。这不就是想要进府便分主子的宠么?”
宁翘轻轻勾了勾唇,福晋还真是不消停。这么折腾,看福晋的心思,是并不看重小博尔济吉特氏的进府?福晋是想找个能拿捏的人,而非分散她权柄的人。
第76章 临产
“嬷嬷是怎么看的呢?”宁翘问道。
这几个在跟前侍奉的,那都是一等一的忠心,一同与宁翘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哪怕是来的最晚的乌喇嬷嬷,也是一同经历了很多的事情。
都知道宁翘的脾气,知道自个儿侍奉的主子很愿意听一听身边人的意见,不管是不是照着这样做,自家主子愿意听,那他们肯定是愿意把心里话说出来的,便是说错了,主子也不会责罚的。
乌喇嬷嬷道:“若说福晋是在蒙八旗或者是蒙古各部里头选人进府,咱们怕是不好施为的。可如今福晋是将心思动到了咱们满八旗里头,谁不知道主子爷如今最看重的便是主子了?礼王福晋郑王福晋都爱护主子,豫王府上的侧福晋也与主子交好,若叫满八旗里头的人进府了,岂不是专和主子作对,站在主子与这些福晋夫人的对面么?”
毕竟这侍妾被挑进府,就注定了是福晋的人。一开始就是站在宁翘的对立面的。
她们主子如今这样的身份,礼王福晋对主子寄予厚望,就盼着主子将来能作为八旗福晋夫人们的领头人,又怎会瞧着主子被人分宠抢了风头呢?
宁翘微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福晋若是挖空了心思想要叫人出头,旁人还会计较这个?若是觉得自己有造化,又有福晋保驾护航,谁不想成为第二个我呢?又或者说,谁不想成为第二个佟佳侧福晋呢?”
礼王福晋不过是给她提个醒儿,告诉她有这么一回事。
难道还能伸长手拦着别人上进么?
多尔衮身边有记载的妻妾就有许多,那没有过记载的女人就更多了。
总会有更年轻的女子做梦,幻想自己进府,凭借着自己的美貌得到多尔衮的爱怜,然后成为她。又或者生育子女后,铺平前路,再成为第二个佟佳氏。
她们是不知道她为此付出了些什么,只简单的以为,只要有人扶持拥有美丽,就能得到她们想要得到的一切。
哪怕是到了现在,福晋仍旧是以为,多尔衮还是个容易被美色迷惑心意的男人。只要弄个美貌的女子进来,他就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他们也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怎么对多尔衮的认识,还是这样的肤浅呢?
乌喇嬷嬷道:“奴才是想,若是咱们私底下用些手段,谁也别想进府里来坏了主子的前程,也不会有人入了主子爷的眼。”
宁翘垂眸笑了笑:“严防死守,一次两次尚可,可这一日日一年年的,时日长着呢,咱们能拦得住多久?这一茬茬的小姑娘们长起来,一个个前赴后继的都想要来睿王府,咱们又能拦得住多少?”
“若是宫里赐人,圣旨赐婚,咱们还能抗旨不遵吗?”
这话倒是给乌喇嬷嬷问住了。
她从前是在阿巴亥跟前伺候的。大福晋的性子还要刚烈柔厉些。
她那时候年纪虽然不大,可也瞧在眼里了,当初大福晋跟在大汗身边,大福晋年轻,但也是不许大汗再有旁人的。
大汗年长些,很是宠爱大福晋的。她是下意识就把大福晋的手段说出来了,却忘了当年大福晋的地位已经是众位福晋之首了,而大汗也是说一不二的王者。
不似如今的睿王爷和宁庶福晋,这宫里头还压着还几位呢。这些事没法子自己做主。
想到这里,乌喇嬷嬷私心里就为多尔衮不平。若是大福晋还在的话,又怎会轮得到当今圣上呢?
当初的睿贝勒那样的聪慧绝秀,若非当今圣上年长诡谲,又怎么会被人压制成这个样子呢?
主子爷终归不是蒙尘之辈,如今傲然众人之中,连带着府里宠爱个人,都要被人这样里外盯着,怎么也不肯放过。
乌喇嬷嬷只盼着她的十四爷还有宁庶福晋能走过这些艰险,好好的过日子,得偿所愿,才不枉当初大福晋的苦心了。
乌喇嬷嬷低声道:“若福晋选好了人,定要有那痴心妄想的人进府,主子爷不肯松口的话,福晋必然会禀报宫中的,皇上许不会动。可宫里的几位娘娘们,怕是会松口的。若真要进府,主子爷也拦不住的。”
宁翘望了望乌喇嬷嬷的眼睛,又一一看向跟前的几个丫头。
她目光澄澈淡然:“你们私底下,不要弄些什么手段拦着福晋。没什么效用不说,也实在是没有必要。白白浪费了咱们自己的人手。”
“若是叫主子爷知道了,我私底下动用这些手段,主子爷会不高兴的。我不想为这些事,叫主子爷厌恶我。”
“你们若当真是为了我好,便听我的话。只管好好的陪着我,咱们自己把日子过好了,其余的事情再慢慢筹谋。”
这里的男人有再多的女人,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她拦不住。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以后,费心拦着靠近的女人,其实都是徒劳无功。
若果真有这样的心意,对方必然会自己懂得避开的。若果真有真心,又怎么会舍得另一颗真心为了自己而受伤呢?
在爱情里面,这原本就是一个最基本的条件。忠诚与真诚,是热烈浪漫的前提。
可多尔衮压根就没有这样的概念。
她是多尔衮的爱人吗?不是啊。
连夫妻都算不上的。她现在只是多尔衮的宠妾。两个人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她就动用手段这样做,这是妒忌,是控制,也是强制,宁翘不喜欢这样。
若叫多尔衮知道了,他必然是会厌恶她的。
这也违背了宁翘与多尔衮在一起过日子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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