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小离
他讲不下去了,默默流泪。
他拿出手帕,擦去眼泪。
胤禛闻言,免不得心中酸楚。
他一时不察,便说道:“阿玛放心,儿子有朝一日,定会与这些人清算。”
“那就好,那就好。”康熙诱他说出这句话后,放下大半的心,免不得老怀欣慰。
他看着胤禛,心中生出许多的愧疚:“老二像我,老八、十三都像我,我同他们相伴的时间远胜于你,我对他们上心也远胜于你。可最后能够指望的,只有你。”
他不是不爱这个儿子,只是他的儿子太多了,他的时间又太少,他没办法对每个儿子都同样的上心。
胤禛摇头:“无事,阿玛。”
他早已习惯爹不疼娘不爱。
他自幼年走来,也曾百思不得其解,他做错什么,何至于要孤苦至此。
可后来,他有了十三弟,有了静姝。
那些年少时的不可得,回首再看,也不过如此。
康熙见他并不介意,越发欣赏这儿子。
他露出几分笑意:“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惯来重情重义,这像我,也像你额娘。我放心你。”
思及其他儿子,他免不得殷殷叮嘱道:“你之后,要宽待你的兄弟们。”
“好。”
康熙却又仔细思考道:“但若有人触动了你的皇位,把他们圈禁起来吧。就像我对老大和老二做的那样。”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到万不得已,儿子不会如此。”
“你像我。”康熙感叹着。
从前,他觉得这儿子稳重古板有余,伶俐不够。
如今再看,却觉得这儿子哪儿哪儿都好。明明就是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康熙惯来就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
康熙欣赏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继续同胤禛说道朝堂之事:“这虽是个烂摊子,但好在如此一来,他们把柄也不少。有合适的,随时可以撤换,将自己人放上去。到时候,整个朝堂都是你的自己人,都是你的朋党。”
胤禛兀的想起自己额娘多年前说过类似的话。
额娘说,他不用去结党营朋,登基后,处处是他的朋党。
额娘所说,分毫不差。
或许,这天底下最了解皇父的人,便是额娘吧。
也许,他可以多进宫走动一二。
他说:“是,儿子记住了。”
康熙想了想,又叮嘱道:“即便是那些老臣,若不能为你所用,随时撤换就是。不用考虑许多。唯一重要的,只有大清江山社稷。”
“多用用你的兄弟们,他们会帮你的。”
“好。”
康熙提醒道:“十四那孩子向来混不吝,但你不要跟他计较,免得伤了你额娘的心。”
他叹息着:“你额娘那么通透一个人,偏偏心软的不像话,见不得这世上的疾苦。”
那年南巡,德妃陪他,看着乞儿与摊贩,眼中有着浓重到化不开的哀伤。
她是切切实实的心怜这世上一切苦难之人,不止一次的为了那些低贱的奴仆而忤逆自己。
她心中从始至终有一杆秤,不曾有丝毫改变。
康熙恨过她这一点,可后来,也逐渐接受了。
康熙想了想,叮嘱道:“让他小子来给我守皇陵吧,几个孩子,只他性子有趣。兴许我在地下会没那么闷。”
“老三那孤僻的性子,也弄过来给我守皇陵。免得他在朝堂上说出什么不适宜的话。”
康熙还有很多的话要说,但又似乎什么都不用说了。
那是他和额林珠的孩子。
是他所有孩子里,最能替他守住大清江山的那个。
他也尽了他的力,给胤禛留下了很多东西。
他留下了个烂摊子,胤禛处理好了,便是胤禛的功绩;胤禛处理不好,也罪在他爱新觉罗.玄烨。
与他的儿无关。
他给胤禛留下了很多可用之人和很多空缺。
他除了少数几个儿子之外,其他儿子根本没有大封,留给胤禛上位之后,用来邀买人心,少些阻碍。
他生怕他做的还不够。
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他斟酌着,思考着,和胤禛说道:“你三个儿子中,大的性格古怪,小的太过憨直,倒是弘历还有几分意思。若是没有比他更好的,就立弘历吧。”
他又很快道:“不行,还是让我把弘历带进宫看看再做决定吧。”
胤禛点头应下。
康熙起身:“走吧,陪你额娘看戏去。咱们很久没有这样一家人聚在一起了。”
胤禛扶着康熙前往后花园。
康熙又想起一件事:“你命人把班禅带进来,不要留下痕迹。”
胤禛疑惑的看了康熙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
两人去院子里看戏了。
这会儿是《长生殿.弹词》。
正唱着:“一代红颜为君绝,千秋遗恨滴罗巾血。半棵树是薄命碑碣,一抔土是断肠墓穴……”
等戏听完了,已经夜深。
康熙同众人道:“弘历这孩子不错,以后就养育宫中。”
弘历行礼谢恩,同上了马车。
随后,康熙对他亲授书课,带他巡幸热河避暑山庄。
胤禛目送他们离去。
两人歇下后,乌拉那拉静姝问胤禛:“过两日,我去看看弘历?”
“行,记得向额娘问安。”胤禛没有拦。
乌拉那拉静姝应下了。
回了宫,几人歇下。
第二日,康熙正说着要把弘历养在乌玛禄宫里。
乌玛禄叹气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你就别折腾我了。”
康熙想了想:“那就记在贵妃和和妃名下,她两离得近,弘历也能时不时来看你。”
乌玛禄不反对。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正月十三日,康熙命和硕雍亲王胤禛、十二贝子胤裪,及和硕诚亲王胤祉的世子弘晟,去盛京祭拜三陵。
胤祉和胤禛少有来往,弘晟对胤禛也没几分亲近,更不爱这个冷面的四叔,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节,并不往胤禛身边走。
胤禛也没说什么。
胤祹因着长辈们之间的关系,倒是和胤禛能略微聊几句。
胤祹道:“四哥,最近怎么没见你进宫。额娘还说好些日子没听德妈妈提起你了。”
“政事繁忙。”
胤祹倒比他想得开:“这世上的事,哪有忙完的那天,还是家人更重要些。”
胤禛闻言倒有两分笑意:“我常听大臣说,你的做派和我差不多,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胤祹笑了笑:“和四哥像的,我倒认得一个。”
他道:“十六弟性情爱洁,号爱月主人。常说白月皎洁,容不得世间有污秽,方才于夜中放光华。他只望自己,有几分月的品性。”
胤禛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但胤禛并不接这个话。
他淡淡笑道:“人活在世,除了追求功名利禄,拥有良好的品性操守也很好。”
胤祹笑了笑:“我也这般觉得。”
胤祹话一转,便换了个说法,他道:“十七弟对十三弟神交已久,有几次想要拜访,但却怕唐突了十三弟。他虽找到了我,可我素来跟十三弟没什么交情。今儿也只能厚着脸皮替十七弟问一问四哥。”
胤禛也听过十七弟胤礼的事,其同十三弟胤祥一样,聪明豁达稳重,纵情于山水,工书法,善诗词,好游学,且专心研究藏传佛教经书。
若是自己,胤禛绝不同意。可十三弟……
十三弟这些年,困在京城,少有行走,多个伴儿也是好的。
胤禛松口道:“待回到京城后,挑一日让他们见个面吧。”
“那好。”胤祹笑道。
祭拜完三陵,三人疾驰回京。
二月,胤禛挑了一日做东,宴请十三阿哥胤祥和十七阿哥胤礼,自也是邀请了胤祹。
胤祹来的时候,带来了十六阿哥胤禄。
胤祹神色自然道:“我今日和十六弟有事要说,想到四哥邀约,赴宴便把十六弟带来了。想来四哥不介意。”
人都来了,胤禛还能赶走不成。
胤禛、胤祹、胤禄都是有些内敛的人,并不常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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