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 第266章

作者:轻侯 标签: 爽文 年代文 轻松 穿越重生

  大家默默望着那些能得其一便可i荣i耀一生的徽章,不敢置信地茫然怔忡。

  在老人从未提及的铁匣子里,大家仿佛看到了这位无名英雄的一生。

第248章 又一次道别

  春天你为我们送鸡鸭,冬天我们为你送棉花。

  毕力格老人去世, 全驻地的人都过来帮忙。

  附近生产队能赶来的许多年轻人都顶着风雪赶来送别,在送葬之前,于驻地周围扎包暂留。

  在林雪君一行人抵达的第二天, 来了意想不到的人。

  公社陈社长带着草原局局长冯英同志来到了第六生产队, 大队长杭盖迎接了他们。

  “不必客气,我们都是来给老人家送别的。”冯英依次与杭盖等人握手,直奔灵棚与老人道别。

  在风雪中,冯英站了好久,不知在心里与毕力格老人回溯着怎样的过往。

  直到冯英带来的草原局规划部主任田立业第4次过来催促冯英回屋暖和一下, 她才终于点点头, 朝老人遗体摘帽行礼。

  进到土坯房里, 冯英与屋内每个人和气地絮语, 在大队长杭盖介绍到林雪君时, 冯英终于遇到了他们草原局的这位呼色赫公社特派专员。

  “林同志,你好。”冯英坐在炕沿处, 与走过来的林雪君握手,又在主人家的招待下,一同踢掉鞋子坐到炕桌边。

  冯英摘下帽子, 露出两鬓斑白的短发, 她接过主人家递过来的奶茶,喝了一口后连连称赞。

  一群面对领导干部有些紧张的人终于在她故意为之的气氛中, 渐渐不再拘束。

  冯英这才与林雪君闲谈起来,他们聊到各自眼中的毕力格老人,聊起春天呼盟草原抵抗住旱情与虫害时,毕力格老人打电话到草原局, 对林雪君的夸赞。

  “老人家真的很高兴, 能看到战胜干旱和虫害后草原恢复生机, 能看到3年羊改1年羊后生产队日子变好,草原负载量降下来,未来全是希望。”冯英拉住林雪君的手,“今天来送别,我并不很悲伤。在这样的希望中睡过去,是我们所有上了年纪的人最好的离别方式。

  “你是个好孩子,你给毕力格老人带来了不一样的体验。”

  “谢谢冯局长。”林雪君悲伤的脸上终于显露出笑容。

  “你每个月递交上来的文件我都有看,写优质牧草种植的,写不同牧草喂养效果的,写应对不同气候和地理环境下应采取的牧草种植措施的,写退耕还林、退耕还牧和退林为耕、退牧为耕的报告文章……我都看了。思路非常清晰,为许多基层工作的推进提供了有力的理论基础。”冯英说着说着,又忍不住聊起工作:

  “草原局这边给你的反馈,你应该也收到了吧?”

  “收到了,现在我们对于整个生态的理解,以及未来在各个方面的选择和道路,都还是模糊的。一切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林雪君答道。

  砍树劈荒开垦草原改为农业用田,还是维持森林和草原生态,在做决策的时候,不止有‘是’和‘否’两个选择,还有无数细微的倾斜与权衡。

  在未来几十年里,国家针对这方面的政策一直在改变,不断地调节,不断地因地制宜,不断地研究、探讨、学习,然后重新矫正决策。

  这是任何国家都会遇到的困难,不止在草原、林业等相关,更是在各行各业、各方各面。

  “是的,我们很多行为都要有理论基础,才敢大刀阔斧地去操作。不然就会畏畏缩缩,止步不前。针对草原和森林,没有小事。任何的决策如果有我们理论所未触及的点,都可能出现不可预测的灾难。就比如除虫害到底是用生物药剂还是化学药剂,这个决策中有一点点变量的加入,都可能导致结果出现天壤之别。

  “而我们最难探索的,就是哪些变量,会引发怎样的变化。”

  冯英攥紧林雪君的手,叹息道:

  “所以我们最缺的,不止是落实工作、干实事的人。更是你们这些有知识的好同志。

  “整个草原局的行为,都要靠大脑来指挥,大脑需要知识,需要规划。

  “你但凡有一点研究结果,都可以给我写信,我最喜欢读的就是研究员们的信件,和科学家们的新文章了。”

  草原局的策略会受上级单位的影响,如果只是上面交代什么,下面就做什么,那或许还不至于太难。

  但最了解草原的人,永远是他们这些生活在草原上的人。如果只听上级说什么,不去倾听草原的声音,那就不是最好的决策。

  不止人民需要劳动标兵,上级领导干部们也需要。很多时候,智慧都是从人民中来。

  林雪君认真听着冯英的话,脑中无数念头飞转。

  她的确有很多知识,正慢慢记录在自己的本子里,考虑着逐步去落实。

  可先落实什么,如何落实得有说服力,也是件不那么容易的事。

  陈社长站在窗边与其他生产队的大队长一边抽烟一边聊天,时而聊到毕力格老人,时而聊到工作,时而聊到冬天这一场又一场的大雪。

  当他看到冯英自从进门后一直拉着林雪君说话,也忍不住聊起了她:

  “小梅是有能耐的,连冯局长也想从她那里榨取到更多的好点子。”

  “小梅总是有许多想法。”王小磊砸吧了下嘴里的旱烟,望着林雪君时忍不住勾起唇角。

  “孩子还仁义。”杭盖也转过身望向炕上的女人们,小声道:“毕力格老阿爸把相依为命的阿尔丘托付给林同志,这就是最大的信任了。”

  “是个值得信任的孩子。”

  “值不值得信任,都是一件事又一件事做出来的啊。”

  “人天生就是自私的,做坏事最容易,靠本能就行。反而是做好事需要克制,需要忍耐,需要付出代价。能一直努力做好事,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陈社长忍不住感慨。

  “是,是。”王小磊直点头。

  “但好人也是能学坏的,只要有一次做好事未得到预期的反馈,人可能就会对自己的行为产生质疑。两年多了,小梅仍有这样的精神面貌——”陈社长伸手拍了拍王小磊的肩膀,笑着道:

  “你也很好,你们生产队的人也很好。大家一定也都回应了善,才能让小梅这孩子不迷茫。”

  “……”王小磊没想到陈社长会夸自己,抬头怔忡地望过去,老脸偷偷红了好一阵子。

  晚饭时间到了,炕上的人也都动了起来。

  林雪君走向厨房时,冯英忽然拉住她,低声道:“过几年,人民代表提名时,我会举荐你。盟长对你也很看重,自从来草原后,你做了不止一件为人民为草原的好事。加油孩子,再多积累一些,在投票的时候,才能拿到更多的票数。”

  这个时代讲究人民管理国家,每个政策的推行,都要听取劳动人民的意见。

  是以每年的大会,都由各地最为人民考虑的、真心可以代表人民利益的代表,才能去参加。

  而这些代表由谁担当,则是由人民票选决定。

  这个身份没有钱拿,也不是什么官职。

  但却是真正能去到首都,与领袖同桌开会,可以为人民讲话、也能够被听到的人。

  林雪君猛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望向冯英。

  冯英见她这样,忍不住笑了笑,轻轻拍拍她手背,慈爱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风雪忽大,人们在夜里听到狼嚎。

  成群的野兽们在草原上奔袭,寻找可以捕获的猎物。魇入孩子们的梦,令人惊颤。

  大自然的咆哮化作风声与狼嚎,叹息则变成雪落压松枝的窸窣。

  一夜交替的自然响动,是对逝去生命的最后道别。

  毕力格老人的葬礼按照他的遗嘱进行。

  遗体用白布包裹,随疾驰的勒勒车驶向草原深处,遗体掉落之处,便是吉祥的安息之所。

  这是长生天的意志。

  “3天后,我去为老阿爸捡拾尸骨。”海日古默默看向高空中盘旋聚拢的鹰鹫。

  为道别而团聚的人依次向四方散走,一对又一组的背影消失在白茫茫天地间。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自从入秋以来,一场又一场,都是别离。

  林雪君穿回厚袄子,蹲身摸了摸阿尔丘的头,这些日子她每天伴着它,喂它吃饭,与其他人聊天时坐在它身边不停地抚摸它,出门时带着它,渐渐也与它构建起了信任。

  她的有意培养,让阿尔丘慢慢习惯了她在身边,习惯了饿了、困了、想出门上厕所都找她。

  “走吧,跟我去新家。”林雪君顺着它粗硬的毛发反复爱抚,“那里有很多新朋友在等着你,有从不排外、永远敞开胸怀接纳新成员的巴雅尔大姐,有调皮但是很英俊的小红马,有贪吃的巨型宝宝驼鹿,还有一条非常非常活泼热情的黑白大狗……我们都会跟你好好相处的。”

  来时匆匆,走时亦如此。

  雪停的间隙,王小磊带着年轻人们纵马出了第六生产队冬驻地。

  杭盖大队长和海日古及吉雅的家人们一直送出驻地,大狗阿尔丘不时地回头,走得很慢,仿佛心中充满了犹豫。

  林雪君轻拉缰绳,安抚了下有些不耐烦的苏木后,回头陪着阿尔丘与旧的家作别。那里已经没有它的主人,也就不再是家了。

  “阿尔丘!”远处又涌来乌云,林雪君呼喝一声。

  恋恋不舍的大狗终于转过头,迈开大步随队奔跑起来。

  林雪君抱紧了怀里的小匣子,毕力格老人的其他物品,林雪君都交给了第六生产队内有需要的牧民同志们。

  她只带上了老阿爸的狗,和他沉默的荣耀。

  在这片草原,毕力格老人从不曾拥有什么,他没有自己的瓦房,没有自己的牛羊,走时不过一张白布,连最后剩下的血肉,也慷慨赠与大自然需要它的生灵。

  可同时,他又拥有这片大草原。他拥有草原辽阔的四季之美,拥有抵挡灾难后丰收的喜悦,拥有自由的心胸,和轻快的人生。

  也拥有了晚辈们最真诚的敬意。

  林雪君想,老阿爸是否见过领袖呢?是否听了领袖的号召,才默默无闻地来到草原,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带着年轻人们劳动,把自己的精神意志种植在草原一隅。

  抱紧铁匣子,耳边的风被远远甩向身后,苏木有力的马蹄快节奏地敲击土地,呼呼又嗒嗒。

  林雪君被风吹得不得不下伏身体,尽量让自己贴近苏木的背,缩着脖子蜷着背。这样的姿势好像使她距离自己的心跳更近了,与苏木的马蹄声一样有力地律动。

  冯英局长希望自己再接再厉,时机成熟时会提名她做人民代表,等待人民的验证与投票。

  心跳逐渐加速,目光中白色的土地快速向后飞掠,仿佛她正展开翅膀急速翱翔。

  有没有可能……她也终有一天,可以见到那位英雄偶像呢?

  如果他能摸一摸她的头,说一句“好同志”……

  …

  半个月后,一篇文章刊登在《内蒙日报》等多家报纸上,标题为《一位悄悄离开的无名英雄》。

  【……曾经英勇无畏的战士,在这一年冬天埋骨于白雪皑皑的草原。他将自己的后半生完完全全地奉献给了家乡的草原。

  生产队没有老师时,他站在新刷的黑漆板子前教授学生;生产队没有铁匠时,他挥舞起铁锤等工具修理锄头;生产队没有卫生员时,他对照着《赤脚医生》册子学习给人打针配药;生产队没有会计员时,他操起算盘一笔笔的记账……他裹着白布离开,再不是任何人,但在活着的人心中,他是所有人。】

  【……他要离开了,写给晚辈的信中,仍在安慰晚辈不要因他的离开而悲伤。他用一颗红色的心鼓舞年轻的同志们,离开时将阴霾也带走。他的马留给了生产队中有需要的年轻人,他的棉被、棉袄、靴子将继续温暖新的人,随他而去的只有他怀揣的美好记忆——草原上的人们正一日比一日过得更好,大家不畏干旱与严寒,仍热火朝天地为新生活而劳动着。

  这些被他称为‘奇迹’的劳动人民的努力成果,正在大家双手之下,一桩又一桩地创造着——

  寒风骤雪,伐木工人们披着雪做的衣仍旧挥舞着斧子;

  在两场大雪的间隙,牧民仍旧赶着牛羊漫山遍野地游牧;

  大雪封了门,就从窗跳出去,将雪铲开,再用这些恼人的雪清洗牛棚马圈,它们有用了,于是又变成可爱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