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雨后的森林和河流,一切都很好,只是大家好半天没找到木板桥。
昨天的河岸早被拓宽的河水淹没,四周的路和树木好像也变得陌生。大家记忆中的木板桥却没有搭在它原本该在的地方,一行人只得顺河而下去寻找。
在十几米外,被冲跑的木板桥终于现身——它被一块大石头拦截,桥身断了一半。
望着已有大几米宽的河水,大队长皱起眉,转身随奔跑向拱桥的穆俊卿一道顺河下行。
又过了几十米,松林遮蔽之后,拱桥的高点若隐若现。
穆俊卿心脏狂跳,顾不得雨后山路泥泞湿滑,扶着树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奔。
待终于看到拱桥全貌,他啊一声低叫,转头兴奋地捕捉到林雪君的身影,大喊:“拱桥还在!没有被风雨和河水冲塌!”
喊罢,不等其他人过来,他迫不及待跑上桥,来回往复好几次,确定拱桥稳稳矗立,没有松动或倒塌的危险。
撑着拱桥边一排有些粗糙的实木扶栏,他忽然热泪盈眶。
他的桥没塌!
他的桥挺住了!
林雪君走上桥,站在穆俊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青年用力拢过在潮湿天气变得更加卷曲的短发,抹去眼泪,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他仰起头,深深吸气,在胸腔灌满森林饱痒的清香空气时,静默地体会‘扬眉吐气’的快感。
未来充满迷雾的可怕人生路上,只要拥有这样的时刻,便拥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力量。无论前方多么漆黑难以预测,他心里都有了底气,眼中也有了希望。
河水不时拍打桥墩,噼啪哗啦阵响,是河水对努力改变环境的人类最热情的回应。
穆俊卿转头深深地望林雪君,郑重说:“谢谢你。”
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即便声音不高,却也没能被河水拍击的响声淹没。
林雪君弯起眼睛,伸掌拍了拍他背。
“你看了那么多书,画了那么多设计稿,认真学习力学、结构学等等知识,我就知道你行。”
“哈哈哈。”以往温柔的青年难得露出爽朗模样,大声笑着,与河流奔涌的声音共鸣,“你之前明明还很担心我设计得不够精细,反复盯着我审设计稿,让我仔细点,再仔细点。”
“哈哈哈,我那是信任的提醒。”林雪君想起那会儿自己担心的样子,也有一点点发窘,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两个青年于是站在拱桥弧顶,望着汩汩而来的蓝蟒般的河流。
阳光穿透湿润的松枝针叶,细碎地洒在他们身上。两个年轻人神采飞扬,高声对话,仰头张开嘴巴大笑,如这片森林一般的生机勃勃。
赵得胜和大队长带着另外几人搬走挂在桥墩处的断枝,待穆俊卿高兴够了,这才喊他过来沟通加固桥墩子的办法。
几个人围着拱桥商量来商量去,之后一忙活就是一上午。
林雪君陪着衣秀玉照看过她们种的草药,折返的时候几个男人正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光了脚玩水。
林雪君和衣秀玉立即加入,所有人好像都一瞬间变成了孩子。
远处巴雅尔的队伍正在林间吃草发呆,树影间大黑狼、灰狼,还有一抹缀在队尾的橙红身影穿梭而过,它们时而沐浴在斑驳日光中,时而隐入树影。
多雨的夏天虽然多了许多河流,树木花草却长得格外茂盛,视野遍处娇艳的绿。
万里无云,只有仿佛要倾泄而下的蓝。
雨水清洗过的世界清透而洁净,被灿烂的日光一照,美轮美奂。
大雨过后的第三天,穆俊卿被第八生产队请走。
第八生产大队的锯木厂要挖渠引流,汇河后也想建一座结实还不湿脚的拱桥。
穆俊卿出发时,林雪君等几位跟他交好的年轻人一路送到驻地门口。
在坐上马车前,穆俊卿忽然又折返。
站在林雪君面前,他干咽一口,转脸瞧了瞧王建国他们几人。
王建国立即笑着带朋友们拐向另一边,留他们两人讲话。
林雪君转头看一眼王建国,才要开口询问,穆俊卿便轻声开了口:
“小梅。”
“嗯?”
穆俊卿垂眸思索了几秒,抬眸见她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等他讲话,莞尔一笑:
“建国在大食堂做得风生水起,衣同志也从管中药变成要带队种中药,塔米尔去首都念大学,孟天霞同志在海拉尔学了车辆修理等,现在被各公社、各生产队借调工作。更不要提你了……”
他咬了下上唇,对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踟蹰几秒,回头看见等待自己的马车,终于还是继续道:
“我大概有一点好强,刚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大家中年纪最大的,读书也比大家读得多,总想着照顾大家,也……也认为自己在大家之中算很聪明的吧。
“可是渐渐走下来,好像也没什么优秀的,总是处处不如人。”
为此他还偷偷在夜里哭过,想到都忍不住脸红。
林雪君安静地倾听,表情逐渐柔和。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也想不到学木匠活。谢谢你送我的设计书籍,还有那些墨水、本子等东西,都很宝贵。”
他忽然伸手拉起林雪君的右手,在她吃惊地低头望向两人搭在一起的手指时,他将5块钱塞进她掌心,又快速收回了手指。
“哎?”林雪君吃惊地看着掌心的钞票,这是他去帮忙建桥得到的第八生产队副队长嘎老三给的5块钱啊。
“谢谢你支持我建桥。”穆俊卿见她要将钱塞回来,往回推了一把,大声道:“我也是知恩图报的人,收下吧。”
跳上马车,他笑着朝她和其他朋友们摆手。
灿灿日光下,要去造桥的青年意气风发。
林雪君将钱揣进兜里,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随队转场去春牧场时,穆俊卿追出来送她。她在草原上有钱也花不出去,干脆将自己兜里刚赚的钱塞他手里,让他帮忙花掉,然后便骑着马跑了。
那时候是他送她,现在换成了她送他。
时光真是有趣,会编写仿佛轮回、仿佛宿命般的故事。
“今天大食堂吃肉,穆同志请客。”林雪君拍拍装了钱的兜,朝王建国几人爽快道。
“哈哈哈,好诶。”
“怎么穆同志像是出去赚钱请我们吃肉似的?”
“可不就是这样嘛,哈哈……”
坐在亭子里画画的阿木古楞一跃身翻过木栏,走在林雪君身边,目光下垂望向林雪君方才被穆俊卿抓住的右手。
几秒钟后他撇开视线,沉默地望望山,又望望前方土坯房的屋顶。
在王建国拐进大食堂,其他人也拐向去后山农田的坡路时,阿木古楞忽然抓住林雪君的手,拽着她便往知青小院跑。
林雪君不明所以地被拽着跑了几步,忽然觉得掌心和手指被阿木古楞的手指用力搓了下。
“哎?去哪啊?”她才问出口,阿木古楞忽然松手,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林雪君诧异地望着他跑向后山的背影,看了看自己右手,上面还留存着少年硬邦邦手指搓揉过的压痕。
再抬头时阿木古楞的背影已经跑远了,在林雪君的视野之外,那张被太阳照得似要滴出血一般的通红面孔渐渐亮起耀眼的笑容。起初含蓄,直至喜悦肆意绽放,压不住的唇角终于翘高。
上唇被拉起,露出洁白牙齿。
难以启齿而又快活的隐秘情绪悄悄蔓延,不知何时生的根,原来早已发芽,开始茁壮生长了。
第270章 我又回来了,哈哈哈!
“羡慕错人了,羡慕杜教授吧,能给小梅当老师。”
白灾后, 社员们针对动物尸体清理得及时,虽然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但没有任何疾病传播。各个公社想办法组织挖渠、引流, 整个呼盟虽然忙得不可开交, 但未有涝情出现。
草原局局长冯英处理了夏季防暴雨等工作后,当即召集了办公室里几位机灵的干事。
“首都农大的杜川生教授,要带着研究小组来草原了。”冯英手压着一张电报,郑重道:
“是专门研究牧业、草原等相关的专家教授,我们的许多政策落实需要的理论基础, 都需要过他的手才能通过。
“这次他们来草原上做研究, 会在咱们呼盟选定一个区域暂时停留到大概8月底。
“项目是关于虫害防治的, 如果能研究成功, 对咱们的草原和牧业都会有很大的裨益。
“所以盟里专门下达了任务, 咱们必须好好招待,全方位配合杜教授研究小组的工作, 为他们提供一切便利。
“老田,这次由你来负责招待和配合工作。”
草原局规划部田立业应声后,冯英又继续安排:
“有任何需求, 咱们草原局各个部门都得全力配合,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没问题。”
“可以。”
“好。”
大家依次表态,冯英这才嗯一声, 又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杜教授代表的是咱们国内牧业科研力量第一线的水平,我们草原上一直不是有很多困难吗?到底怎么用杀虫剂,怎么防治森林虫害,怎么应对载畜量增加的情况, 如何引进试种各种牧草……所有的问题, 都集中起来交给老田, 让他在接待杜教授的这几个月里,一个一个地问。就算杜教授现在不能给答案,也要让杜教授重视咱们的困难,等他回首都后,好带着其他教授一起帮咱们研究各种解决办法,好吧?”
大家一边应声,一边开始在笔记本上记录起工作中遇到的各种知识困境。
“各个公社不是都有研究优种改良的嘛,不管杜教授最后选择在咱们呼盟哪个旗、哪个公社、哪个生产队住下来,都把做优种改良的研究人员派去配合杜教授做研究,一个是帮助杜教授更高效地工作,再一个就是好好跟着杜教授学习。
“这样能跟首都农大的教授老师接触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必须抓住。”
冯英反复强调这次机会的难得,不断向负责本次接待工作的老田施压,直到老田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背脊挺得越来越直,看起来已经非常清楚这个工作的重要性了,冯英这才舒口气,喝一口茶水,点了点头。
田立业以为冯局长的施压这就结束了,散会后准备回去带着自己的团队开会商讨一下接站、安排住宿等工作,哪知冯英又喊住他:
“你们拟定好大体招待工作的流程后,过来跟我汇报一下。”
“好的,局长。”田立业捧着笔记本,只觉头顶仿佛有一座山压下来。
深吸一口气,他回到大办公室自己团队区域,绷着一张面孔,无比严肃地下达任务。
接下来的几天里,田立业及他的优秀专员们各个绷紧了神经,拿出全身解数起草招待方案,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纰漏。
大家在办公室里来来往往,不时开会讨论,各个表情严峻,如临大敌。全下了大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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