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刚才被雨声吵醒了,忽然想起你院子里没有棚。”穆俊卿走近了,撑着伞见两个姑娘落汤鸡般的狼狈模样,忙喊道:
“你们进屋暖和去吧,我们把木材啥的都带来了,半个小时就能搭个简易的棚。”
“!”林雪君。
这四个家伙……现在看起来已经是四位英雄了!
林雪君踹着糖豆和沃勒的屁股将它们赶进屋子,小野马也挤进去,笃笃笃跑到炉灶边甩着尾巴去烤火。
站到门口檐下,林雪君又嘱咐衣秀玉快去煮点姜茶,随即迎着风吹过来的雨雾看四个男知青干活。
他们在仓房里将木头敲敲凿凿,超利落地搭起了一个支架。
见他们没有手打伞,林雪君又跑过去帮忙撑伞。
四个人将木架钉进院子栅栏内侧,之后在棚架上搭起本来准备多做几套蓑衣的草蓑,忙活了半个来小时,总算弄成了个简易的雨棚。
动物们立即都躲到棚下,抖落身上的雨水后,挤在一块儿取暖睡觉。
站在雨棚下仰起头,林雪君伸手摸了摸蓑草,下层是干燥的,没有一点雨水渗进来。
太好了,有用。
转头朝四位英雄竖起大拇指,王建国伸出手,跟她啪一声相击。
四个人嘻嘻哈哈跑进瓦屋,吵吵嚷嚷地一起围坐到火炉边捧着姜茶一边喝一边烤火。
衣秀玉这会儿已经擦干头发、换过衣服了,她一摸林雪君肩膀还湿着,忙把她拽起来推去侧卧,让她收拾下自己。
林雪君到这时候才察觉到冷,忙打着哆嗦先去换了套干燥的衣裳。
凌晨三点多,外面的雨仍淅沥沥地下着,仔细听,除了房顶瓦片被雨水打得啪啦啦响个不停,远处还有万千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噼啪奏鸣,和风吹得松针相击的抖簌声。
森林比城市更不规则,也比城市更纷繁有趣,连下雨时大自然发出的声音都更具奇趣。
6个人围着炉灶,都在倾耳听,越听心越静。
膝盖被炉火烤着,手捧着姜茶,大家肩并肩不讲话,幸福感慢慢弥漫。
“要不你们也别跑回去了,毡包里冷飕飕的,今晚就在这边歇一宿吧,再睡一次大炕。”衣秀玉看了看外面的雨,想着反正之前又不是没一个炕上睡过,再放个板凳和遮帘在中间不就得了。
四个男知青皆转头瞪衣秀玉,这孩子真憨。
王建国被她那傻样逗笑,衣同志是真淳朴啊,还天真。
“就这么几步路,下个雨而已,干啥在你们这儿睡。”王建国笑笑,放下手里的姜茶碗,第一个站起身。
其他人便也跟着去门口取伞。
“太感谢你们了,回头孟天霞回来了,我买点肉咱们一起吃。”林雪君和衣秀玉将四个男知青送到门口,看了看外面细密的雨线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缩着脖子道谢。
“不用客气,我们也常受你们关照。”穆俊卿回头摆摆手,“别送出来了,院子我们帮你锁。”
说着便一撑伞,猫腰走进雨幕中。
英雄谢幕。
锁好屋门,林雪君和衣秀玉终于重新熄了油灯脱衣上炕。
炉灶里王建国帮清过炉灰,穆俊卿帮忙添了柴,这会儿烧得更旺了。春寒料峭的雨夜,瓦屋里大炕烧得暖暖的,林雪君甚至可以将胳膊伸在被子外面。
“我们真像亲兄弟姐妹一样。”衣秀玉忽然在黑暗中开口。
“是呢,离开家,到这么远的地方劳动,能遇上这么一群会关心你、惦记你的人,真幸运。”林雪君也应道,声音都变得柔软了。
炉灶那边忽然传来哗啦声,林雪君不用探头都知道肯定是糖豆在掏炉灰了,忙呼喝:“糖豆!”
屋里立即传出小狗爪子肉垫拍地的声音,啪嗒啪嗒地靠近炕沿,然后林雪君头顶便传来小狗的呼吸声。
“现在你都不是小狗了,不能上炕睡觉了。”林雪君仰头对糖豆道。
小边牧将嘴筒子插进林雪君垂在枕上的长发里,不高兴地吭叽。
林雪君只得伸手摸它,摸到越来越困了,糖豆才不再扒炕头,蜷卧在炕沿下,挨着沃勒悄悄睡了。
炕上是林雪君和衣秀玉逐渐均匀的呼吸声,炕下是小糖豆依偎着沃勒慢慢响起的小呼噜,灶边躺着红色宝石般的小野马。
只有沃勒睡得安静,每当打雷或院子内外有响动时便警觉地抬头竖耳,直到奇怪的声响消失才再次低头将下巴搭在糖豆头顶继续浅眠。
雨没有转小,反而逐渐下得大了起来,山上的雨水汇集成溪流,又壮大成小河,流进山下的驻地,顺着水渠蜿蜒向无边的草原。
远处大队长家里,王小磊合衣站在窗前,抽着旱烟心焦似火。
雨水这么大,山上刚种下的种子会不会被冲走?今年不会涝灾吧?
一直打雷,草场上的马群会不会受惊跑散?
胆小的羊群里会不会又有被雷声吓死的小羊?
春牧场上的近十户牧民们都还好吗?
春雨滂沱,真是一个难眠的、令人不安的夜。
……
清晨时,林雪君推开门,掀开温柔细密如蛛网的雨丝,便见穆俊卿正披着雨衣站在梯子上为昨晚他们铺盖上的蓑草棚顶做二次固定。
揉了揉眼睛,林雪君抱着胸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醒神。
挠挠脸,她仰头看一眼迷迷蒙蒙的雨雾,到底没走出屋檐遮蔽的区域,只摆着手呆呆地与他打招呼。
“起来了?”穆俊卿用力系紧绑绳,探头在雨棚下看了看,确保这片区域都遮得严严实实,没有漏雨,这才一边擦汗一边回头跟她打招呼。
“你昨天熬了夜,还能起这么早啊?”林雪君忍不住发出感慨。
她之前晚上要是熬夜复习,第二天早起简直像要她命一样困难,怎么穆俊卿这么早就爬起来帮她们整理雨棚,还一脸神采奕奕的样子?
她昨天晚上起了个夜,现在都还困着呢。
“我觉(jiao)少。”穆俊卿似乎心情很好,一边讲话一边笑,绑好了棚盖,他又指着院子另一边道:
“我刚才量了那边尺寸,你不是说想买点鸡养吗?咱们这边鹰多,晚上猫头鹰就站在毡包顶上叫,露天养鸡肯定是不行的,到最后都是给鹰养的。我准备给你打个鸡窝,大一点的,宽敞,鸡白天可以在院子里溜达,晚上就藏在鸡窝里。”
“我都没想到,穆同志太周到了。”林雪君将头发扎成个马尾,透过雨雾望着穆俊卿被雨水打上一层水雾后显得毛茸茸水嫩嫩的脸,“要不我把糖豆宰了给你吃,报答你吧。”
挤在林雪君脚边,跃跃欲试想冲进雨雾的糖豆耳朵忽地往后脑勺一背,仰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林雪君。
穆俊卿和林雪君一齐捕捉到了糖豆的反应,也不知它是偶然还是真听懂了,明明是条小狗,却人里人气的。
两人又抬头,相视一笑。
“不用谢,咱们一起来这里支边,就是要互帮互助。”穆俊卿一边往梯子下走,一边指了指林雪君屋后被院子一起包围起来的空地,“早上我去仓库取了个闲置的大缸,先放在那里接山泉水,等雨停了,再找人过来帮你砌储水池。”
林雪君撑着伞往屋侧一看,那里果然多了一个水缸,如今已经接到好多水了。
穆俊卿还在水缸上方搭了两根小木板,形成一个简易的引水渠,将山上流淌下来的干净溪水引流进缸里。
细雨洒在水面上,绵密的涟漪不断荡开、交错。低头往里看,自己的影子都被涟漪切割成了无数个小碎片,像个奇诡的梦。
伸手进去掬一捧水,清清凉凉的,低头泼在脸上,再困也清醒了。
转过头,她脸上挂着水珠,朝穆俊卿呲牙,“拔凉拔凉的!”
“哈哈哈。”穆俊卿被逗笑,掏兜想找纸或手帕给她擦脸,她却一伸袖子就把脸抹干净了。
“要不是害怕有寄生虫,真想直接喝一口。”林雪君蹬蹬蹬跑回屋端壶舀满山泉水,又蹬蹬蹬跑回去烧水。
几分钟后,大家都喝到了煮熟的山泉水。在穆俊卿几人都没尝出什么特别味道时,林雪君硬说这水是甘甜的。
还颠颠跑到阿木古楞的毡包里,把小朋友摇醒喂他喝,连声问他甜不甜。
“……”从睡梦中被灌了满肚子白开水的阿木古楞,呆呆地看了林雪君好一会儿,才说:“甜。”
林雪君终于满意大笑,掀帘出了毡包。
“?”撑臂靠坐在床上,阿木古楞望着又阖上的门,满眼迷惑。
接着,他听到毡包外传来林雪君不服气的喊声:
“阿木古楞说甜。”
“他还没睡醒呢,你就算喂他喝药,他也会说甜。”衣秀玉撇撇嘴,拉上林雪君的手便往大食堂跑去。
“……”毡包内的阿木古楞。
第79章 老猎枪
身体后倒的瞬间,她枪口不动,手指猛拉。
早上知青们一起去大食堂吃早饭, 林雪君无论如何要请客,还给每个人都多点了个包子。
虽然包子里肉星少,酸菜多, 但大家仍吃得嘛嘛香。
早饭后, 大队长喊了所有在驻地的空闲人手去扩水渠。
听说大队里好几户人家的院子和毡包都被水淹了,连山上田地都被雨水冲成了泥泡子。
人手一个铁锹,一锹一锹地往独轮车上挖泥巴,将水渠挖得更深、更宽。
林雪君也想去铲泥巴,大队长等人全不同意——
“你就时刻准备着吧。如果有牲畜出问题, 你得保证随时有体力和精力。”
“哪用林同志来挖渠啊, 你歇着吧, 听话啊, 歇着。”
大家都在劳动, 她就算在家里躺着也躺不安稳,干脆带着阿木古楞和衣秀玉继续上山采草药。
背上枪和背篓出门时, 小雨也停了。
大队长看见她穿着及膝的雨靴出门,叮嘱她一定要走慢点、注意安全,小心山体滑坡、小心泥沼……
叮嘱到最后, 他又后悔同意她上山了, 劝她要不还是在大队呆着吧。去他家取点瓜子,回自己屋里炕上坐着, 一边喝奶茶一边嗑瓜子,看看书、唠唠嗑,不舒服吗?
小路另一边,王老汉从山上下来给林雪君送东西, 在院子口看见她整装待发的样子, 干脆道:
“我陪林同志上山吧, 我每天在山里巡逻,而且每周都会去一趟咱们圈围外的一圈深山,路熟,山里的各种状况也都知道。
“反正白天我也没什么事,以后林同志要上山,都由我带着吧。”
“这个主意好,老王枪法好,安全。那你慢点走,别把孩子们累着。”大队长点点头,总算放心了。
“我哪用走慢啊,现在我的步速可不像当年了。”王老汉拍了拍瘸掉的腿,嘿嘿笑笑,转手将自己带来的一小兜东西递给林雪君:
“我听说你想种点花在院子外,这里是扫帚眉的种子,随便洒地里就长,很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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