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渔
她心内五味杂陈,看着母亲和二弟去屋内换衣衫,二人再出来之时,身上都穿换了半旧不新的锦缎袍子。
年若薇眼眶泛酸,方才二弟年羹尧走到她面前之时,迅急寒风倏然将他的锦袍掀开一角,她亲眼看见二弟衣衫里衬不仅陈旧发白,还打了好几个颜色不一的补丁。
“娘,我去给您拿护膝来。”年羹尧转身入屋内取来一副被磨破的护膝,显然赵氏频繁穿着这对护膝。
年若薇将赵氏搀扶坐下,当掀开赵氏的裤腿之时,她顿时满眼愤慨,忍不住攥紧拳头。
但见华衫之下,赵氏的膝盖和腿肚子上都是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的伤口。
嫡母曹氏心思阴毒,她折磨人来颇有手段,曹氏甚至体面的不打脸,尽捡着衣下的地方虐打,绝不让旁人瞧出被虐打过得痕迹。
她正感伤之际,年羹尧忽然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俯身将她拽到一旁。
“哼,你假惺惺给谁看?若不是你上赶着要去紫禁城贪慕虚荣,娘又如何要遭受这切肤之痛。”年羹尧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给娘穿戴护膝。
“对不起,从前是我不懂事。”年若薇有些无措地替原主道歉。
“娘不怪你,娘只是怪自己无能,帮不到自己的孩子。”
见赵氏又开始哭天抹泪,年若薇匆忙张开双臂搂紧赵氏,郑重其事说道:“娘放心,我定会想办法让您和二弟过上好日子。”
她将母亲赵氏搀扶起身,一家三口来到了前厅。
她爹年遐龄和嫡兄年希尧一大早就出去拜年了,此时偌大的饭厅内,只有曹氏母女二人。
年若薇扶着赵氏来到圆桌边,正准备坐下,却发现找不到椅子落座。
“哼,你以为自己在紫禁城当娘娘啊?这才离家多久,竟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年若荞满眼鄙夷地说道。
年若薇愣怔片刻,这才想起来从前只要年遐龄和年希尧二人不在家,曹氏母女就会将她们一家三口叫到跟前,百般搓磨。
“奴婢伺候夫人和小姐用膳。”赵氏担心女儿闯祸,于是匆忙一瘸一拐走到曹氏身侧布菜。
她二弟年羹尧则动作熟练地替年若荞挑鱼刺。年若薇也没闲着,被安排给曹氏盛汤。
曹氏母女似乎是故意刁难,这顿饭吃的很慢,也不知换了多少回热汤,曹氏仍是觉得汤不够入味。
眼看着即将到酉时,一顿午膳硬生生被曹氏母女吃成了晚膳,年若薇有些焦急地频频看向墙角的西洋座钟。
此时刘婆子端来一个托盘,托盘里赫然放着两盏冒着丝丝热气的清茶。
刘婆子将托盘举到年若薇面前,她压着火气正要接过托盘,忽而刘婆子朝托盘里滚烫的茶盏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将茶盏亲自端给曹氏母女。
“听说紫禁城里的奴才都有以掌控茶温的本事,今儿我也享受一番,年若薇,我要三分热的温茶。”
年若荞将无骨鱼肉送入口中,肆意嘲讽眼前奴颜卑骨的三个下贱之人。
年若薇藏在袖子里的手因极度愤恨而紧紧攥起,她在心里默念不能生气,不能逞一时之快!
若她撒野,待她回紫禁城后,母亲赵氏和弟弟年羹尧就会遭到曹氏母女疯狂的蓄意报复。
她在心里估摸着午时已至,为何那人还没出现?难道苏培盛给的消息有误?
她正在心里疼惜自己给出去的十两银子,忽而有小厮急急忙忙入内。
“夫人,老爷和大公子回来了。”
“今儿怎么回来的如此早?饭菜都撤下去,重上一桌更好的来。”
“小的也不知,这会儿老爷和大公子正在门外与一个算命的瞎子在聊天呢。”
“算命的瞎子?定是江湖骗子!”曹氏说着就起身急急往大门外走去。
见曹氏走远,年若薇眸中狡黠一闪而逝。
她压着心中狂喜,低声嘱咐娘亲赵氏立即回自己的院子,她则焦急拽着二弟年羹尧赶往大门口。
年家大门口,此时一端方雅正的中年男子,正在让一个衣衫褴褛的算命瞎子摸骨。
“老爷,江湖术士的话又岂可轻信?”曹氏款款温柔走到夫君年遐龄身侧。
“只不过无稽之谈而已。”年遐龄听完那算命瞎子方才那一番话,亦是嗤之以鼻。
“娘,方才这算命瞎子批命说,爹会靠儿女大富大贵,却说我并非大富大贵之人,简直是自相矛盾。”
“奇了怪了,老夫前几日才路过贵府门口给一个少年摸骨,那少年就是大富大贵之人,老夫推算他三十岁定会权倾朝野位极人臣,傲视王侯,老夫还以为是府里的小公子。”
算命瞎子连声说了几句抱歉,就再次替年希尧摸骨,忽而又开口说道:“这位公子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一生顺遂,无忧无虑。”
此时路过几个锦衣华服的官眷,见到算命瞎子之后,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哎呦这不是罗瞎子吗?他可是神算子啊,听闻他遇男揣骨、遇女听声,算命极准。”
“可不是,前几年我家长兄让他算何时能生儿子,陈瞎子连我侄儿出生的时辰,都算的不差。”
年若薇低头憋笑,没想到她让苏培盛帮忙请来的算命瞎子,还附带烘托气氛的群众演员。
此时看年家父子,包括曹氏母女在内,都开始对算命瞎子毕恭毕敬,年若薇心中大喜,知道这把高端局稳了。
“先生,不妨也替我弟弟摸骨批命。”
年若薇将弟弟年羹尧拖到算命先生跟前,那算命先生点点头,又开始替年羹尧摸骨算命。
少顷,他竟满眼笑意,连连点头。
“就是他,老夫前几日摸骨的英才就是这少年,这也是你们府上的公子吗?”
“谢谢老先生吉言,这是年家的二公子。”一旁的老仆虔诚说道。
“多谢老先生。”年若薇满眼笑意,看向一脸懵然的二弟。
没想到二弟极为上道,竟一拍脑袋,就说那瞎子前几日给门房的儿子摸骨之时,他的确上前凑过热闹。
“咿?这位姑娘的命格为何如此奇怪?”
老瞎子听到年若薇的声音后,倏然凝眉苦思。
“有何奇怪?”年若薇配合着瞎子胡说八道。
“这位姑娘命盘所指,你是红颜薄命的已死之人,却又贵不可言,有命无运!”
“奇也怪也,真是奇怪,老夫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蹊跷的命格。”
罗瞎子有些懵然,今日竟遇到至尊至贵的凤凰命格女子,但此女却是个有凤凰之命,无凤凰之运的奇女子,真真奇也。
年若薇被算命瞎子说的话吓一大跳,若非这瞎子是苏培盛请来糊弄年遐龄的,她都差点相信了瞎子说的话。
原主的确红颜薄命,所以她才会来到大清朝,可贵不可言,有命无运又是什么意思?
“先生也帮我瞧瞧。”听到算命的说年若薇贵不可言,年若荞顿时不甘示弱冲到跟前。
“这位姑娘您亦是红颜薄命,多行不义必自毙,自戕而亡。”
“我呸呸呸!你胡说八道,根本算不准。”年若荞吓得连连后退,满眼怒意。
“滚!若再敢胡说八道,我拔了你舌头。”曹氏将女儿护在身后,怒不可遏朝着那江湖骗子呵斥道。
就在此时,忽而传来一阵浅笑声,年若薇转身竟看见苏培盛正站在一辆玄色马车前。
“杂家倒觉得这算命先生说的有几分道理。”
年遐龄父子在朝中为官,自然一眼就认出眼前的大内太监,是四阿哥身边的贴身奴才苏培盛。
既然苏培盛站在马车前,那么苏培盛身侧那辆带皇族徽记的马车内坐着谁,已不言而喻。
年遐龄与年希尧父子对视一眼,就诚惶诚恐来到马车前行礼。
“尚可,挺准。”马车内陡然传出一道沉稳威压的声音。
年遐龄脚下一踉跄,险些没站稳脚跟。
“年卿不必见礼,天色已晚,回吧。”
年若薇听出四阿哥语气有些严肃,她担心四阿哥大发雷霆,迁怒她二弟年羹尧,于是匆忙将自己的荷包塞到二弟手中,就急急朝着马车疾步走去。
“年大人请回吧,时辰已不早,四阿哥也需尽快回紫禁城了。”苏培盛朝着年遐龄露出浅笑。
“哦对了,杂家也觉得年二公子是大富大贵之相啊~”苏培盛意味深长,看了好几眼小年糕的亲弟弟,这才跃上马车扬鞭而去。
年遐龄目送四阿哥离去,他心中狂喜,但碍于曹氏那毒妇在场,他面上只能装作不显山露水。
他欢喜之余,心下又苦闷至极,若非曹氏这些年来,拿捏着赵家参与三藩之乱的铁证,那证据足以让赵家被诛九族,他何必与那毒妇虚与委蛇多年。
看到躲在石狮子后那道孱弱身影,年遐龄不着痕迹收回心疼的眼神,想到与心爱之人相见却不得相守,他脚下踉跄虚浮,失魂落魄入了府内。
大门外曹氏母子三人,还在义愤填膺,声讨那早就跑没影,眼盲心瞎的江湖骗子。
“娘,这瞎子说的瞎话怎可信!”年若荞被瞎子说的晦气话,气得直跺脚。
“蠢材!瞎子说的不打紧,要紧的是四阿哥说的话,他已在老爷面前赐了那小兔崽子的前程!”
曹氏眸中狠戾一闪而逝,她定不能让那贱人的儿子出头。
待到曹氏母子离开之后,年府门前再次恢复往日宁静,此时一衣衫褴褛的老道士步履匆匆来到年府大门口。
“人呢?我就迟到一个时辰而已,人都哪儿去了?都说好了钱我可是不退的。”
那道士正是苏培盛找人寻来的茅山道士,今晨他接了桩大买卖,得了不少银子。
他一时高兴,就去红袖招里寻嫣红姑娘白日宣淫,没成想忘了办正事儿。
那招摇撞骗的牛鼻子老道在年家大门口又逡巡了一阵子,却始终没等到人来寻他退钱闹事。
他料定雇主定不想将这种阴私买卖捅破,自己白白得了十两银子,顿时兴高采烈,去红袖招寻嫣红姑娘继续喝花酒去了。
此时年若薇与苏培盛一道坐在马车前,她满眼喜色,连声对苏培盛道谢。
“举手之劳,杂家真觉得你二弟年羹尧啊,是有福之人。”苏培盛刻意拔高嗓音,让马车里头的四阿哥听得真切。
他只能帮年糕姐弟到这了,只要马车里的主子爷轻轻点头,年羹尧就能前途无量,比求神拜佛管用多了。
年若薇岂能不知道苏培盛在提醒四阿哥关照她弟弟,于是向苏培盛投去感激的眼神。
马车入了紫禁城之后,四阿哥并未回乾西四所,而是来到了太子胤礽所居的毓庆宫。
迎面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年若薇有些发怵地佝偻着腰,将身型藏在四阿哥身后。
“四弟来啦~”
大阿哥胤禔双手抱臂,目光幽幽落在四弟身后那娇俏的小宫女身上。
许久未见,那小宫女出落的愈发水灵,真真是我见犹怜,胤禔一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说话间,又有几位穿着皇子蟒袍的阿哥们,从各处汇集到毓庆宫门口。
“三弟五弟七弟八弟,还有九弟十弟,你们也来啦~”胤禔被可恶的四弟无视,只能到其余几个乖巧的弟弟面前耍威。
此情此景,令年若薇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今夜到底是什么大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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