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渔
待到穿戴齐整之后,年若薇赶忙去隔壁寻荣宪公主,她敲门后才推门而入,周公公见她进来,竟停下与公主窃窃私语,于是她转身准备到门外与旁的奴才们一道守着。
“年糕你别走,你我之间别这么见外。”荣宪起身将小年糕拽到书桌旁的玫瑰凳坐稳。
“公主何事忧心忡忡,若信得过奴婢可言一二。”年若薇给公主斟了一壶清润的花茶。
“年糕,我心中的确藏着件关乎大清江山社稷的秘密,你知道噶尔丹吗?”
“我知道的。”年若薇不假思索答道,准噶尔汗国的噶尔丹一族割据天山以北,时常滋扰大清边陲跨越康雍乾三朝,噶尔丹是大清最大的心腹大患。
“准噶尔汗国的策凌王子,是老汗王唯一的嫡子,老汉王死后,留下孤儿寡母,他幼年被亲叔公噶尔丹谋朝篡位四处流亡。”
“他母亲是科尔沁的熏贵之女,带着他颠沛流离四处逃亡,最后无奈将小小年纪的他,送到了大清庇佑。”
年若薇瞪圆眼睛,她倒是没有听说过这段尘封的秘密。
“这些年来,他被秘密养在紫禁城,汗阿玛其实另有筹谋,准备等到他羽翼丰满之时,就将他送到边疆,威胁顺便搅乱噶尔丹的朝政。”
“他明面上是被大清庇佑,其实算在京城中为质子驯化了十年,这些年来,他被教化的很乖顺听话,甚至乐不思蜀,他的满语和汉语说的准噶尔语都好。”
“如今噶尔丹汗王在大漠蠢蠢欲动,时常侵扰漠北,汗阿玛准备趁着我远嫁抚蒙之际,将他藏在送亲队伍中,悄悄将他带回科尔沁,用来与老汗王旧臣谈判。”
“啊?你藏的好严,你若不说,我都不知道送亲队伍中有如此神秘的人物。”年若薇惊的捂着嘴。
“四弟和大哥都被蒙在鼓里。汗阿玛本就知道四弟和大哥不和,他只是利用二人明面上的争斗,吸引旁人注意力罢了,所以才会不顾大哥的感受,将大哥的送亲特使身份撤除。”
年若薇哑然,心中酸楚,若四阿哥知道他被自己的汗阿玛当作棋子,该多难过啊。
此时荣宪不断的唉声叹气,年若薇赶忙关切询问:“公主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
“的确很棘手,那策凌从离开紫禁城开始,就不吃不喝,强灌都无用,这几日眼看奄奄一息,估摸着还没到科尔沁就饿死了。”
“好好的他为何如此想不开?”
“我也不知道,许是不想让我们利用他,伤害他的家国百姓吧,这忠勇的性子的确让人佩服。”
“年糕,既然你不想让旁人打搅,不若就与老周一道去照料看管策凌王子,你先看看关于他的资料,也好知己知彼。”
荣宪面色凝重,将关于策凌的情报塞到小年糕手中。
年若薇接过那份薄薄的情报,默不作声翻阅起来。
她看的极为认真,全然没发现房门再次被打开,一炔玄青蟒袍悄然入内,端坐在她对面。
“公主,这策凌王子的母亲何在?为何情报上只记录她将小王子送到大清庇佑之后,就再无记载?奴婢觉得若王子的母亲还健在,她定能成为牵制王子的软肋,不如我们派人去查查王子母亲的下落吧。”
“好。”
四阿哥清冷凛冽的声音传来,年若薇顿时惊的抬眸,正与四阿哥有些疲惫的眼神相遇。
她顿时紧张兮兮的蜷起手指,却又忍不住多看他几眼,他定也知道了康熙爷的用意,他...是不是很伤心,所以看着才如此憔悴疲惫。
“主子们先聊着,奴婢先行告退。”
此时看见周公公起身离开,年若薇咬唇放下那情报,拔腿就跟着周公公离开屋内。
待到房门紧闭之后,荣宪伸手揉着疲惫的眼睛。
“四弟,本宫发现兜兜转转寻寻觅觅间,你竟是最适合年糕那丫头的良配,若你能帮本宫解这燃眉之急,本宫定想办法玉成你与小年糕的好事。”
荣宪不想让四弟如此轻易得到小年糕,所以避开大哥,故意将眼前这难题抛给四弟。
她这个四弟啊,总让她看不透彻,她存着私心,想看看四弟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
面对皇姐的阳谋,胤禛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笑意,淡然道:“一言为定。”
此时胤禛装作为难的表情,心中却窃喜,他亦是在权衡利弊之后,才答应帮助皇姐解决策凌这个大麻烦。
他若得到年氏,皇姐定不会与他为敌,若他今后有任何差池,皇姐的好姐妹年氏,就要与他一道覆灭,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间接得到皇姐和她身后蒙古四十九旗的襄助。
如此双赢局面,他乐的促成。
姐弟二人又谈了些利益交割之后,胤禛起身离开,转头就开始命暗中的势力,彻查策凌生母的下落。
而此时年若薇还不知道自己沦为荣宪姐弟二人博弈的筹码,她跟着周公公七拐八弯,穿过重重大内侍卫把守的暗门之后,终于来到一处不见窗户的幽暗房间前。
她正要入内,倏然从角落闪出一个穿着御赐黄马褂的青年。
“你是何人!”
伴随着那侍卫毫不留情的厉喝,年若薇听见利刃出鞘的声音,顿时吓得躲到了周公公身后。
“隆科多大人,这是公主身边最信任的奴婢,今日开始,她与奴才一道伺候王子。”周公公匆忙开口说道。
“嗯,知道了,万岁爷方才传来密旨,尔等若伺候不周,让策凌王子有任何闪失,杀无赦。”隆科多将利刃收回鞘内,寒声恫吓。
年若薇脚下一踉跄,险些没站稳脚跟,她相信荣宪公主对于奴才要给策凌王子陪葬这件事定不知情,否则她定不会让她以身犯险。
如今她已骑虎难下,不得不陷入这死局中。
她绝望推开门,但见房内一盏残烛如豆,不断哔啵作响。
隔着昏暗的烛光,她看见一个与她一般年纪,眉目疏朗的清俊少年,正坐在桌前看书。
他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可他却无动于衷。
那少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不曾抬头看向她。
“王子,您好歹吃一口吧,您年纪轻轻若饿死了,传出去该多情何以堪。”周公公开始继续苦口婆心劝说道。
年若薇眼前一亮,赶忙打开话匣子:“是啊,您若饿死,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话音未落,果然看见那策凌王子抬眸懒懒觑了她一眼。
“我没有亲人,都已死绝了。”少年嘶哑的声音,虚弱而无力。
听到这句话,年若薇有一瞬间语塞。
此时有侍卫端着重新准备好的饭菜前来,年若薇正偷眼观察那冷峻少年,看见侍卫将一碗炸酱面放在他面前那一瞬,他眸中恐惧一闪而逝。
她匆忙将周公公叫到一旁,一问才知道这些年来策凌遭受过不下数百次的暗杀,其中不乏毒杀。
难道他是在担心食物被下毒?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转身回到屋内,当着策凌王子的面,将那碗白米饭扣在一盘京酱肉丝中搅拌,她又夹了好些菜拌在一起,又让人取来两个盘子,将拌饭分成两份。
“策凌王子,奴婢今后与您一道用膳,奴婢愿意用这条命给王子试毒。”
年若薇说着,就端起盘子大快朵颐,吃的津津有味。
待到酒足饭饱之后,她放下空盘子,正要说这些饭菜没问题,倏然腹中传来一阵绞痛。
站在她身侧的周公公满眼惊恐,眼睁睁看着小年糕痛苦的拧巴着发黑的小脸,紧接着呕出一口黑血,顿时吓得尖声唤来隔壁的太医。
年若薇简直无语凝噎,她真没想到重重把守之下连只蚊子都没有的暗室,竟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觉混入毒物。
幸亏太医救治及时,她才勉强拣回一条命来。
“不可能啊!那些菜杂家都亲自尝过,为何杂家安然无恙?”周公公忙不迭开始抱怨起来。
年若薇心中了然,下毒之人定对宫闱内的用膳制度了如指掌,才会故意使用某种不对太监起作用的毒药。
“周公公,今后不必用紫禁城里那套伺候用膳的标准执行,另外不得再用太监试菜,您可立即去挑选些与王子年龄相仿的侍卫来试菜,奴婢觉得更为妥当。”
周公公是个聪慧之人,听到小年糕这番说辞,瞬间也明白了各种蹊跷,赶忙去寻合适的试菜人选。
年若薇稍作休息之后,就回到暗室内伺候。
见到方才那愚蠢的奴婢竟或活着回来,甚至衣襟前还沾满了方才吐出的漆黑毒血,策凌终于冷笑着放下了手里的医书。
“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愚蠢的东西。”策凌轻嗤道。
“奴婢的命最轻贱,若王子有任何闪失,我们这些奴才都要给您陪葬,若时光倒流,奴婢大抵还会义无反顾去尝毒菜。”
面对策凌的冷嘲热讽,年若薇并不恼怒,而是和颜悦色说道。
此时有侍卫端来一个红泥小火炉,放在通风的门边,另外一个侍卫则端来一个铜炉火锅来。
年若薇当着策凌的面,将新鲜的牛肉和白菜萝卜,肉丸子那些食材统统放进煮沸的铜炉小火锅里涮煮,又放了一些生面当成主食。
随着阵阵馋人香气萦满屋内,年若薇不急不缓将煮熟的肉菜和面条装入海碗中。
此时她取来筷子,边吹热气边慢条斯理吃下了小半碗。
她吃的很慢很慢,甚至张大嘴将碗里的面条统统咬断,一半入腹,一半则留在碗内。
直到她吃完半块萝卜和半个肉丸子之后,她将被她吃剩下一半的面碗,推到了策凌面前。
“王子,面有些烫嘴,您等凉些再用膳。”
见策凌像看傻子似的默然盯着她,年若薇有些不好意思的扯扯嘴角:“太医就在隔壁,奴婢的八字硬的很,奴婢不怕的。”
她嘴上虽如此说,但却心如擂鼓。
策凌冷眼旁观那滑稽的奴婢,心中讥讽,她明明怕死的要命,煞白的嘴唇都在忍不住发抖,却还是耿着脖子吹牛。
“呵...”他忍不住轻声冷笑起来。
年若薇从策凌眼中读出了鄙夷和嗤笑,她并不恼火,且让他嘲笑吧,若他笑完能乖乖用膳,她甚至可以在他面前当个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眼下她只想不择手段地活着。
可让她失望的是,策凌竟重新拿起了那本残破的医书,对她准备好的食物嗤之以鼻。
年若薇有些垂头丧气的坐到 门边。
晚膳之后,她将中午剩下的新鲜食材,再次放到铜炉火锅中沸煮,正是苍山负雪的时节,中午剩下的牛肉片都结满了冰碴儿,她敲的有些费劲。
冷不丁眼前出现一只带着薄茧的宽厚手掌,抓起冻成坨的牛肉片,径直扔进了铜炉火锅内。
她仰头看见策凌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此时竟随意取来一把小竹椅坐在她身侧。
年若薇心中窃喜,面上继续不动声色继续煮面,待到面煮好之后,她如中午那般,将碗中食材挨个尝遍,又将汤碗推到了策凌王子面前。
原以为他不会动筷子,没成想就在她准备将凉透的面收走之时,他竟然伸手拿起了筷子,不急不缓的吃起来。
守在门边的周公公见状,险些喜极而泣,太好了,策凌王子终于肯吃东西了,他们这些奴才不用被赐死了。
年若薇欣喜若狂,她不动声色继续伺候策凌王子用晚膳,直到食材统统被他吃完,她才长舒一口气。
待到那愚蠢的奴婢离开之后,策凌吹熄了烛火,从随身携带的匣子里取出一截熏香,放在门口。
原本在外头值夜的年若薇本在昏昏欲睡,此时鼻息间萦绕一股提神醒脑的浓香,顿时没了睡意。
屋内策凌和衣躺在床榻之上,暗夜中,他取出随身携带,绝不离身的玄色帕子,捂住口鼻,他眸中带着无尽怨毒与杀意。
这些时日,他之所以不吃不喝,只因为他练就了龟息法,不吃不喝十天半个月并不会要命,他的吃穿用度在沿途都被人频繁下毒,那些人已经迫不及待要至他于死地。
他绝不能掉以轻心。
那蠢奴婢的举动,已然引起康熙皇帝派来的那名叫隆科多的厉害侍卫的关注,他只能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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