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青木
四目相对,乐归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解,突然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当然了,她没有蠢到直接问‘尊上不是死了吗’这种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师姐,我昏睡的这几日,尊上他老人家可还安好?”
“你从前只顾着干活儿,何时也会主动关心尊上了?”丽师姐警惕,“不会是觉得献酒那日尊上让你在侧侍奉,你便有机会就此进入低云峰吧?”
【不好意思,我就没想过去低云峰。】
乐归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帝江还好端端地活着。
【……不对啊,原文里明明是桃花树下一场酒就死了啊,为什么他还活着?难道我穿越的是同人文?】
本来就对小说了解不深,现在该死的男配又没死,乐归脑子都糊涂了,怎么也想不通剧情为什么会发生变化。
丽师姐看到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尽了,神色淡淡地提醒她:“乐归,我记得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如今不会因为尊上多跟你说了两句话,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吧?”
“嗯?”还在沉思乐归迷茫抬头,和她对视的瞬间仿佛看到了大师姐。
丽师姐:“你可还记得,当初是谁为你说话,才让你有机会来无忧宫侍奉的?”
“当然是丽师姐您了,当初合欢宗选定十名弟子前来魔界,结果入境那日有一个弟子擅自逃走了,大师姐本想回宗门再选一名,是您!您选中了平平无奇的我临时加入宗门,我才有机会来无忧宫这么好的公司……不是,这么好的地方,”乐归一秒切换打工人状态,“您对我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丽师姐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正要再敲打几句,乐归突然苦了脸:“可惜我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身在无忧宫这么好的平台,心里却总想着回家种田,所以我思考很久,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师姐……我
要辞职!”
“辞……职?”丽师姐迟疑地重复一遍这两个字。
乐归立刻点头:“去低云峰之前,我跟您说过的呀,我那时候就想走了。”
丽师姐微微一顿,想起那天她被自己打断几次的事,终于反应过来:“你想离开无忧宫?”
“嗯!”乐归尽可能克制即将离职的喜悦,“丽师姐,我想离开无忧宫,回凡间去。”
咣——咣——
低云峰的钟鸣再次响起,风云变幻,恰是逢魔。
峰顶之上,一夕之间恢复如初的宫殿里,一面半人高铜镜悬浮于半空,帝江慵懒地靠在王座上,任由铜镜贪婪地汲取他指尖溢出的灵力,直到镜中散发淡淡的紫光,他才切断灵力输入。
镜子上的紫光如水一样波动片刻,逐渐凝结成一朵模糊的绣球花:“主人,您刚才说,只要相距两米之内,就能听到那女子的心声?”
帝江不语,只是闲散地看着它。
铜镜中的绣球花一瞬散成紫光,又转眼重新凝聚成绣球:“那个女子是一介凡人,没有对您使用任何术法,您所听到的,皆是她真实的心声。”
“真实的心声?”帝江勾起唇角,狭长的眼眸里透着几分邪肆,“本尊为何能听到她真实的心声?”
“这是第二个问题,需要您重新支付灵力。”紫光逐渐变淡,绣球花蠢蠢欲动。
帝江指尖一弹,铜镜上刹那间崩出三道裂痕,绣球花顿时发出怨毒的惨叫。
“心声,”凄厉的叫声中,帝江兴致颇高,“有意思。”
第5章
“你确定要离开?”
像是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蠢的人,丽师姐又一次问询。
乐归点头如捣蒜:“确定确定,真的确定。”
丽师姐又一次得到肯定答案,眉头略微蹙了蹙。
虽然眼前的小小凡人模样平平也没有修为,完全不像她合欢宗的人,但她勤快啊!在敝犴台这种地方,模样再好也无人欣赏,修为再高也无法使用,唯有勤快,才是实打实有用的东西。
“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冲动,”刚才还对她有所警惕的丽师姐,想了想立刻换一副嘴脸,“无忧宫弟子上万,这么多年来却无一人离开,你可知道为何?”
“因为尊上魅力无边,是我们所有修魔之人的榜样和恩人,能侍奉他是莫大的荣幸,所以大家才不愿意离开。”为了顺利离开,乐归不吝给最高领导戴高帽。
丽师姐轻咳一声:“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那第二个原因是?”乐归顺畅捧哏。
丽师姐:“无忧宫山水环绕,有一处灵泉名曰‘忘还’,咱们每日清晨领到的那杯茶,便是其泉水所泡。忘还水没有太大功效,但服用一日,便可维持一日的容貌和寿命,你难道没发现,自从进了无忧宫,你的容貌便没有再衰老过?”
【不好意思,我从来到无忧宫就没喝过那玩意,而且一个月的时间……不好意思,凡人就算老得再快,也不至于一个月内老到能看出变化的地步。】
乐归当然知道忘还泉。
原文里帝江死后,无忧宫内认其为主的各种法器与灵脉也自我封印,加上遭到各方敌人疯狂反噬,无忧宫没多久便荒废了,直到一百年后被师门驱逐的男主来到此处,才重新激活那些自我封印的宝贝。
而其中一个,就是忘还泉。
忘还的泉水可以维持青春和寿命,但所谓的青春并不是返老还童,而是你今天什么模样,喝完之后就维持什么模样。简单来说就是,你今天是二十岁的脸,那你连续喝上一千年,那你一千年后还是当初二十岁的脸,八十岁开始喝那就一直维持八十岁。
这东西相比帝江其他吊炸天的宝贝可以算得上鸡肋,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在某种意义上,只要一直喝忘还泉水,就可以实现永生。
仙魔也好,修者也好,只要尚在三界内,就无法摆脱生死轮回,忘还泉却好像个bug,能无限延长轮回的期限。即便是大能里的大能,也很难拒绝忘还泉的诱惑,更何况无忧宫这些人。
“凡人一生短短几十年,如同蜉蝣朝生暮死,可你只要留下,便可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这样不好吗?”丽师姐诱惑道。
乐归一脸真诚:“不好。”
丽师姐噎了噎:“为何不好?”
看到她一脸不理解,乐归决定跟她掰扯一下:“因为这水得一天一杯,这就意味着要想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就得长长久久地干活儿打杂,难道长长久久地活着就为了长长久久地干活儿?”
丽师姐目瞪口呆,显然没想过这一层。
乐归看着她怀疑人生的表情,顿时面露同情。
【开玩笑,我一到无忧宫就想过靠忘还泉水熬到一百年后男主出现,再跟他借无量渡回到现实世界,但只要一想到这么做就意味着要给无忧宫打一百年的工……对不起,我选择放弃。】
丽师姐被她的言论搅得一脑子浆糊,正糊涂着,一对上她的视线又清醒了:“既然你做了决定,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无忧宫乃魔界至尊之地,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我且替你去问问,若是不成,你也莫要怪我。”
乐归作为一个现实世界里的大学生,虽然才来无忧宫上班一个月,但还是一眼看出她是随便找个理由打发自己,并不是真心要放自己走。
【怕基层小员工走了就没人干活了是吧,帝江是无良老板,您才是活阎王呢。】
“其实不走也行,只是我上次病了一场,加上这回又被酒熏晕,明显感觉身体不太好了,”乐归造作地咳了两声,“只怕要卧床半年才能痊愈,即便是痊愈了也不能再干重活了。”
丽师姐狐疑:“真的?不会是敷衍我吧?”
“丽师姐,您觉得我是那种人吗?”乐归顶着一张老实人的脸反问。
丽师姐顿了顿,还真被她反问得信了大半:“那你等着,我尽量帮你想办法。”
“那就劳烦师姐了,”鉴于魔修都没什么人性,为免她图省事直接干掉自己,乐归四下张望一圈,压低声音道,“等我离开了魔界,定有厚礼奉上。”
来魔界的时候,大师姐似乎笃定她一个凡人活不过三天,为表歉意送了她不少东西,大部分都被她拿去换红裙了,还剩两样法器可以用来贿赂丽师姐。
“你能有什么厚礼?”丽师姐笑了。
乐归一脸乖巧:“大师姐当初也对我不薄。”
丽师姐见她说得认真,也不由得认真了点,但也没把话说太死。
“且等着吧。”
乐归还真就等着了,接下来几日尽职尽责扮演一个病秧子,每当有人要她出去干活,她就抱个扫帚咳得惊天动地,一副随时都要死掉的样子,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再来催她了。
就这么混了几天,丽师姐终于再次登门了。
“你收拾一下,跟我走。”她一脸复杂。
乐归眼睛一亮,风卷残云地收拾好全部家当,还不忘把那天从低云峰废墟里抠出来的宝石装好:“我收拾好了!”
丽师姐冷淡地看她一眼,扭头就往外走。
乐归赶紧跟上,一出门就看到其他师姐也在院子里,本来正交头接耳呢,一看到她出来就立刻噤声了。
“师姐们好。”她打招呼。
“乐归小师妹好。”
“你今日气色挺不错啊。”
【……失明多年的同事们终于能看到我这个小透明了?】
不管怎么说,跟同事道别总是快乐的,乐归一一应话,步履轻松地跟着丽师姐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丽师姐给了她一道符。
乐归认出是可以瞬移至千里之外的转移符,接过来之后立刻奉上自己的乾坤袋:“这是我当初加入合欢宗时,大师姐赠予的几样法器,我一介凡人也用不到,还是交给您保管……”
袋子刚送出去,掌心里的符突然燃烧,她熟练地扔出去,下一秒察觉自己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便期待地睁大了眼睛——
【等等,这地方有点眼熟啊。】
乐归正迷茫,丽师姐突然淡淡开口:“我就送你到这里,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咱走错了吧,这好像是低云峰,不是回凡间的路。”乐归尽可能委婉。
丽师姐笑了:“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扮猪吃老虎?别装傻了,我送你到这儿来,你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乐归还有点懵。
丽师姐心生不耐,但一想到今时不同往日,又硬生生忍住了:“尊上有令,着合欢宗弟子乐归来低云峰侍奉。恭喜你啊,成了千年来唯一从外圈魔山调遣到低云峰的人。”
“等、等一下,什么调遣……”
乐归还没问完,丽师姐又点了一张转移符,她下意识去拉丽师姐的手,却直愣愣扑了个空,丝滑地倒在了地上。
【不!】
乐归悲痛欲绝地对着丽师姐消失的方向伸手,戏剧感拉满。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已经辞职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留下打工!不是说好想走就可以走吗?为什么不让她走】
【帝江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看上我了?怎么可能!要真看上我了,那天喝完酒就把我留下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那要是没看上我,为什么还不放我走,难不成是敝犴台那一晚的事退一步越想越气,干脆把我提过来杀?】
乐归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可人已经到这儿了,要么上山直面惨淡的人生,要么扭头就跑……虽然她到目前为止的生活都很平顺,但不代表无忧宫就不是个危险的地方,她要是这么跑了,估计都不用等帝江来杀,就会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吃掉她。
“想我一生从未作恶,不成想却落个这样的下场。”趁着没人,乐归戏剧性地念两句电视剧台词,又泄愤一般在地上滚了两圈。
低云峰顶的宫殿里,帝江收回神识,得出结论:“果然听不到,看来必须和她相距两米之内才行。”
漂浮在半空的铜镜里云雾拂动,镜面上的裂痕已经只剩一条。
“她还在演,”帝江抬起修长的手指,若有所思地托着下颌:“你说,周围明明空无一人,她究竟是演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