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太子有额娘后 第109章

作者:鸦瞳 标签: 清穿 宫廷侯爵 宫斗 穿越重生

  过去?许多年,赫舍里都不愿好好过生辰,康熙拗不过答应了,宫中便因此少了一个千秋节。今年,帝王借口在畅春园内过年,实则悄悄准备着惊喜。

  他叫宫人们弄了许多孔明灯;

  还命梁九功在畅春园整片前湖、后湖上都备满了莲花灯;

  他知?晓,舒舒厌倦的是那些宴席上的虚与委蛇,便只用心给她一份生辰贺礼。

  十七日晚,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鹅毛大雪。

  宫人们忙着点莲花灯,准备放飞孔明灯,又要防着湖水被冰冻上,一时间热火朝天,竟也果真有了几分过年的气氛。

  赫舍里被胤礽扶着,立在了前湖后湖之间的桥上;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三?千盏莲花灯依次被放入湖水中,漫天的孔明灯也徐徐升起。这些闪亮的“星辰”装点了纯白的飞雪世界,叫赫舍里一时分不清楚天水之间,何为界限。

  她喃喃:“这是……谁弄的?”

  胤礽笑道:“汗阿玛费心准备许久了。额娘,生辰快乐。”

  赫舍里最终没?能在石桥上等到康熙。帝王心疾发作,来不及吃药,就倒在了清溪书屋温热的毡毯上。

  ……

  再度醒来,康熙已经?躺在了床上。

  赫舍里坐在床边的绣凳上,看着面?前这个容颜、康健、雄心壮志都已不再的帝王。她想起太?医们方才惊慌失措跪在地上的话,忍不住伸出手,摘了护甲去?探他的鼻息。

  康熙依旧闭着眼,淡淡开?口:“舒舒,朕……还活着。”

  不过几个字,他却已经?像是费尽力气,发出拉风箱一般的喘息。

  赫舍里收回手,重新戴上那金嵌螺钿的护甲,笑道:“臣妾知?道。只是与皇上少年夫妻,看到您变成今日这般,免不得疑惑从前的玄烨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康熙已经?习惯了她说这样的话,淡声问:“生辰礼,可还喜欢吗?”

  赫舍里一顿,垂眸道:“……自然是喜欢的。”

  “喜欢就好。”康熙笑笑,又缓了片刻,才能开?口道,“朕不行?了……这回,没?有人再会妨碍我们的儿子。”

  帝王坦然说出这样的话,反倒叫赫舍里心中复杂。

  回想前世种种,她也不知?玄烨今生算不算得上是悬崖勒马,又是否还有悔恨?

  “不妨告诉皇上一个秘密吧。”赫舍里挪到了床上侧坐着,给康熙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半靠着大迎枕,“诞下保成那一日,臣妾原本就该死?了。只不过是有个人在濒死?之际,回首一生有悔,求得阿布卡赫赫的怜悯,才分得臣妾十年寿数,再回人世走一遭。”

  “皇上就不好奇这人是谁吗?”

  康熙费力地睁着眸子,却已然看不清眼前的皇后,他的发妻。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零星的,从未见过的片段。其中,就有他老迈之年躺在床上,被一缕游魂缠绕的画面?。

  康熙恍惚间明白过来:“舒舒,是朕,对吗?”

  赫舍里神色复杂地看向康熙,默了片刻,扭头望向窗外?:“是啊。皇上大方,竟愿意?分给臣妾半数寿命,只是后来这半数变成了十年,臣妾便知?晓,皇上心里头也是怕死?的。”

  她笑着继续道:“臣妾并不怨怪。能从皇上这里借寿十年,已经?出乎意?料了。”

  赫舍里原本还想好了凉薄之辞,想要中伤康熙。譬如说“这十年,本就是你欠我的;余下的,要叫你一直亏欠,寝食难安”。

  可当康熙颤抖着嗓音,主动问她:“朕以前伤过保成吗?”

  赫舍里骤然改了主意?。

  他曾经?是那样的疼爱保成,阖该叫他知?晓,前世他究竟如何造孽,害死?了她们的儿子。

  赫舍里冷着嗓子,笑答:“皇上亲手将保成二废二立,圈禁咸安宫中,叫他几近疯魔而死?。怎么,全然都忘了吗?”

  不过这一句,便叫康熙宛如冰冻在冷窖中。

  他情绪太?过,一口血上涌吐了出来,映在锦被上鲜红刺目。赫舍里则蹙了蹙眉,知?道太?医的话怕是要应验。

  皇上竟真的不行?了?

  她沉默着取了边几上的帕子,为帝王一点点擦干唇边的血迹。

  康熙凝望着她,忍不住问:“舒舒,你恨朕吗?”

  “皇上该问,自个儿还有悔吗?”

  康熙闭目,想到他们孩子的死?,逢春的死?,僖妃的死?,甚至季明德瘸的那一条腿……

  他忽而掩面?,像是哭一般的笑起来:“朕实在算不上一个好阿玛,也不是个好夫婿。终究,还是朕对不住你们。”

  赫舍里不愿再听这样的忏悔。

  她活过了第一个十年,已经?十足幸运,没?想过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四个十年。她隐隐约约窥见了其中缘由,心中实在感激。

  正因这份感恩之心的救赎,才能叫她今日沉心静气,与康熙坐着说几句真心话。

  赫舍里抚上他的脸颊,道:“无爱无恨如何?有爱有恨又如何?你我之间终究已经?过去?了,保成能好好活着,便是最值得欢喜的事,不是吗?”

  康熙怔愣片刻,闭目落泪,默认了她的话。

  赫舍里又问:“玄烨,你想见保成吗?”

  康熙自嘲一笑。

  他心中有数,舒舒愿意?叫太?子来见皇帝,而不是儿子来见阿玛。他根本不配做保成的阿玛。

  赫舍里却好像知?晓他在想什么,道:“他是你的儿子,比任何皇子公主都深得父爱,便是这份爱一时走岔了道,也该来瞧瞧你。”

  “叫保成,来送你这个汗阿玛一程吧。”

  ……

  冬夜里,大雪纷飞,枯枝乱舞。

  胤礽裹了厚厚的黑狐皮端罩,从西花园一路狂奔到清溪书屋,期间脚陷进?雪堆摔了两跤,弄得满身的雪粒泥泞。

  等到进?了清溪书屋的东暖阁,摘下一身冻成冰碴子的端罩,他便搓热手,轻缓地坐在了康熙身边。

  康熙睁开?眼,气若游丝道:“来了?冷不冷?”

  胤礽使劲吸吸鼻子,摇了摇头,眼圈已经?泛红了。

  康熙浅笑:“没?出息,挨了一点冻就要掉眼泪。上来吧,躺在阿玛身边暖和暖和。”

  胤礽的嗓子眼哽得厉害,不敢开?口说话,便埋着头像小?时候那般,侧身蜷在康熙身边。

  老皇帝伸出已经?僵硬的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道:“睡吧,今晚陪陪阿玛。”

  胤礽已经?在太?医院和畅春园来回奔波周旋了一整日。他太?累了,几乎是康熙伸手安抚的一瞬间,便眼皮一沉,靠在这温暖又有安全感的肩头,无声睡了过去?。

  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他仍旧被囚禁在咸安宫内,听着外?头宫人们纷乱忙碌的声响,判断出此时该是停殡小?敛了,举哀了,还是朝夕哭临了。

  他就那般呆呆地枯坐了三?日夜。

  一直到京师戒严撤去?,各处庙宇道观敲钟三?万响,传遍皇城各个角落。

  他才一身褴褛地爬到了咸安宫前院,在朱红宫墙与黄琉璃瓦的围堵之中,一拳一拳锤打着褪了色的大门,哭嚎要送汗阿玛一程。

  可到底,他连阿玛最后一面?都无法得见。

  清溪书屋内燃了薄荷香,是康熙特意?叮咛的。他怕自己一觉睡过去?,无法珍惜这最后与儿子相伴的时光。

  不知?何时,胤礽的泪水浸湿了软枕。乃至于从梦中惊醒时,他的眼尾还有一滴泪刚刚滑落。

  康熙瞧见了,怜惜地伸出大掌,轻轻放在儿子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问:“做噩梦了?”

  胤礽点头,感受到康熙就在自己身边,那股被噩梦湮灭的绝望气息便缓缓褪下去?。

  他终于在这一刻放下所有心防,颤抖着侧过身去?,抱着康熙的臂膀,像小?时候那般蜷缩在他臂弯之下。

  康熙不再多问,只继续轻轻拍着,以示安抚。

  白日里的一身病痛,此刻竟在与儿子陪伴相处后,慢慢不觉着痛了。

  康熙不知?自己持续这个动作有多久,直到意?识逐渐涣散,终于力竭,他才卸了一身气劲,含着笑缓缓阖上了双目。

  暖阁内的地龙烧得滚烫,帝王的体温却渐渐降了下来,好似矗立冰原的石块。

  康熙已经?去?了。

  胤礽浑身一僵,意?识到这件事后,便崩溃地埋首在阿玛怀中,紧紧拥着他的腰身,像个负伤的兽类一般哭起来。

  康熙四十三?年的雪夜,清溪书屋外?的湖面?上结了层薄冰。一轮盈月高悬,照映着整个天上地下银装素裹,唯那圆月孤俦寡匹。

  清溪书屋内,亮着的最后一挑孤灯燃尽,骤然熄灭在漫漫长夜中。

  新年将至,胤礽抱紧了怀中渐冷的尸身。

  他再一次没?了阿玛。

第84章 登基

  寅时二刻,冬夜的天还黑成一团。

  梁九功急急忙忙前去蕊珠院,请皇后娘娘议定国?丧之事。

  迈进院中,赫舍里似乎早已在等消息。她只穿一身素衣,系了白?狐裘,见到梁九功露面,便令夏槐扶着自己往清溪书屋去。

  风雪路难行,是以她们走的慢了些。

  赫舍里目视前方,淡淡问:“皇上临去前,可?曾留下什?么话??”

  梁九功弓身跟在一侧,低声道:“太子爷来?时冻着了,万岁只叫人上了榻歇着,没说什?么朝政上的事。不过,奴才却知道,前儿个午后万岁精神头尚好,召了张英、索额图、马齐几人入园议事,还给留了道密旨。”

  想来?便该是遗诏了。

  赫舍里踏雪前行,思索片刻,垂眸道:“这三位乃是太子三师,张英大人更兼管詹事府多年,是储君之师,国?之重臣,本宫自然信得?过他们。”

  胤礽的皇位该是稳了的。

  只是,未曾坐到那个宝座,谁也无法完全放松下来?。

  “皇上骤然崩逝,又是在宫外园子里头,本宫只怕传扬出去这京师要大乱。先?将整个畅春园戒严,密而不发,连夜牌禁军将皇上送回大内,再?请张英三人入宫,宣读遗诏再?定。”赫舍里说到这处顿了顿,叹道,“还有十余日就过年了,他没能熬过去,宫中便要挂白?了。”

  梁九功侍奉旧主多年,听不得?这话?,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

  好在,御前的人早就换过一批,今日没有异心之人,行事便格外利落。赫舍里进了殿中,才发现灯火都是灭的,胤礽一人跪在黑暗中。

  做额娘的,自是有几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