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鸦瞳
比起两?年前,小家伙已经知晓何为生死了。
康熙今日?过来?,一则起了扶持长子之心;二则为着保成莫名染上天花,心中有些疑虑,想?要验证。
胤禔偏偏赶在这当口,对只奶猫用?了毒。
康熙揽着身边的爱子,掌心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脊背,再顾不?得其他人。
他冰冷的目光从胤禔身上收回,看向惠嫔:“你就是这般教导皇子的吗?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子,朕且问你,保成突染天花一事,可与延禧宫有干系?”
戕害皇子,这可是天大?的罪名。
惠嫔面色惨白,跪地道:“皇上这话岂不?是在剜嫔妾的心窝子,嫔妾与皇后娘娘素日?无?怨,又有大?阿哥养在身边,为何要犯下这等大?错牵连整个乌拉那?拉氏。”
康熙冷笑一声,指向胤禔:“凭他是朕的长子。其中好处,难道还不?够吗?”
若中宫再无?所出,长子立储,便是名正言顺。
惠嫔额角冒了汗,亦不?敢擦拭分毫。涉及立储,皇上一念之间便可要了他们母子性命。
她颤巍巍俯下身去,决意拉人下水:“万岁明鉴,延禧宫绝不?敢生出此等心思?啊。”
“嫔妾想?起来?了!二阿哥生辰宴那?日?,嫔妾去的早了些,远远就瞧见有个嬷嬷打扮的人,将乌雅常在桌上铺的幔子与二阿哥的对调了。嫔妾当时没多想?,如今却觉着十分可疑。听闻二阿哥出痘时,先是小臂生出一片红疹,可不?就正好对上了。”
康熙冷笑一声,看着她:“嬷嬷?可认得是哪个宫的。”
惠嫔将腰弓得更?低一些:“瞧着像是……二阿哥的奶嬷嬷。”
*
景仁宫内,兆嬷嬷刚一进门,便被仁喜和另一个小太监拿住,押进了正殿内。
赫舍里?侧坐在榻边,摘了护甲,漫不?经心地用?枝剪处理着花房刚送来?的百合。那?花儿开得粉嫩,口径又大?,还自?带香气,只是几剪子下去,却被赫舍里?绞成了花泥。
兆嬷嬷跪在地上,听着这“咔嚓咔嚓”的声响,只觉得心发慌。
须臾,榻上的主子终于开了口:“本宫自?问待你也不?薄,你又占着阿哥身边一等妈妈里?(保母)的位子,日?后少不?了好处。怎么如此想?不?开,为了凌普在内务府那?点?油水,竟敢害起阿哥了?”
兆嬷嬷本也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眼?见事情败露,还当赫舍里?已经查得一清二楚。连忙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娘娘饶命,奴婢没想?害二阿哥啊!奴婢知道,太医院已经研制出种痘的技艺,这才敢……”
她将一切都交代?了。
这件事是因翊坤宫而起的。宜嫔才刚复宠,听闻承乾宫扶持的新人有了身孕,自?个儿却没点?动静,便寻了郭络罗家在宫中可用?的人,试图除掉这一胎。
恰逢辛者库有人染上天花,才送出宫去避痘,她便要那?宫女趁着家宴,将痘浆沾在了乌雅常在高脚桌的幔子上。
兆嬷嬷属于黄雀在后。起了贼心,便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掉了,好嫁祸给宜嫔。到时候郭络罗家彻底倒台,她夫婿岂不?就能在内务府混出个人样。
至于胤礽,这无?知妇人只觉得人痘是万能的,阿哥绝不?会因此送了命。
像她家的孩子就是粗养着长大?,皮糙肉厚得很?。
赫舍里?越听越恼火,听到最后,举着那?柄枝剪冲到她面前,咔嚓一声绞了她的头发。
“你不?配为人母。”
她不?愿再与兆氏多言。见季明德慌慌张张进来?,便问:“怎么了?这个时辰,阿哥怎么还没回来??”
季明德将隔壁延禧宫两?个阿哥的争执讲了,至于万岁爷疑心惠嫔的事儿,倒是没传到外头。
赫舍里?听到儿子又受了委屈,满心心疼,却还是忍住没过去。
今日?是死了只小猫没能护住,来?日?就可能是身边的人被害。她不?能时时刻刻做好守护神,必须要胤礽自?个儿立起来?,才能免除来?日?同样的痛苦。
她要让这孩子吃个教训。
人虽不?过去,赫舍里?却抬眼?示意季明德,将兆嬷嬷压过去,交由康熙亲自?审问。
兆嬷嬷一路哭喊着求饶,被仁喜狠狠唾了一口:“我呸!娘娘和阿哥爷待你那?般好,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走得远了,隐约还能听到兆氏吃痛的惊呼。
屋里?头的人彼此心照不?宣,都觉得仁喜骂得好,打得更?是好极了!
“兆氏满心满眼?惦记着自?家夫婿前程,竟想?借着阿哥出痘,来?扳倒郭络罗家,趁势扶凌普上去。也不?知凌普是否承她这份‘情’。”赫舍里?冷笑一声,“为免凌普装傻自?保,逢春亲自?去一趟,将凌普为主谋的事儿先告诉皇上。内务府本宫不?好出手?,得叫皇上革了凌普的职,最好给个痛快,才算除去隐患。”
逢春应一声,便要往延禧宫去。
赫舍里?又叮咛:“记着,连同宜嫔谋害乌雅常在腹中孩子的事儿,都要原原本本一并告知。”
*
一夜之间,宫中生了大?变故。
皇上雷霆之怒,先是以戕害皇太子未遂的罪名,火速处置了奶嬷嬷兆氏、内务府笔贴式凌普一家;随即又以不?敬贵妃的罪名,浅罚了宜嫔和郭络罗贵人禁足;连延禧宫的惠嫔也因教子无?方罚去抄经了。
大?阿哥倒是全须全尾的,照常去尚书房。
眼?瞅着乌雅常在险些遇害的事儿,就要这般轻描淡写揭过去。
赫舍里?到底看不?过去,帮着说了句话:“皇上也真是,既然有罪的都轻轻落下了,受罪的何不?抬举一些,免得佟妹妹心里?头也不?舒坦。”
拉出佟佳氏,康熙果真有些意动。
赫舍里?便笑道:“臣妾瞧着乌雅常在是个有福气的,不?若就因祸得福,给她个贵人的位份吧?若能再得皇上亲赐封号,才更?安两?位妹妹的心呢。”
康熙思?量半晌,觉得贵人也不?是什么高位,给便给了,连同封号的事也一齐应下来?。
次日?一早,梁九功便带着各式钗环服缎的赏赐,共计十八样,亲自?走了一趟承乾宫宣旨。
乌雅氏安安宁宁呆在配殿,日?日?绣花养胎,就摇身一变成了“德贵人”。直到梁九功说着吉祥话贺喜,她才回过神来?。
梁九功有意点?她:“万岁爷原是打算等小主诞下皇嗣之后,再晋一晋您的位份,也好来?个喜上加喜。是咱们皇后娘娘心慈,提了一嘴,这才能提早给小主道喜了。”
德贵人心中一个激灵。
竟然是皇后娘娘出面说和的。她还以为,宜嫔要害她腹中孩子的事儿,就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她谢过梁九功,悄悄递上个白玉镯子,又遣贴身宫女玉烟给随行太监们散了茶水钱,瞧着做事倒是有些章法。
梁九功心中掂量着,觉得皇后娘娘看中的人当不?会差。便也卖个面子,笑道:“小主客气了,日?后还有的往来?,奴才就先预祝您前程似锦了。”
……
好生送走御前的人,德贵人换了身正式些的常服,便想?去给赫舍里?磕头谢恩。
谁知还没走出承乾宫,内务府的管事太监便带人来?了。
“奴才给德贵人请安。今儿个是小主的好日?子,皇后娘娘知道您身边缺几个伺候的人,便吩咐奴才带些好的送过来?,叫您自?个儿挑选。”
乌雅氏从前就是做宫女的,只瞧一眼?,便知送来?的人确实都是精挑过的。
她笑道:“我哪有什么好眼?光,还请教公公,皇后娘娘可有什么看得入眼?的人选?”
管事太监眼?皮子一抬,笑得亲切起来?:“娘娘倒是没嘱咐什么,只是里?头有个叫画扇的,体贴懂事,想?来?小主用?着能顺手?一些。”
德贵人坦然点?头:“那?便她了。”
宫里?多了几个伺候的人,德贵人便不?得不?重新回屋去。等她将人都安置妥帖,景仁宫也递了消息过来?,要她好好养胎,不?必去谢恩了。
略作思?索,她还是打算带着玉烟和画扇,去正殿给佟佳贵妃请安。
佟佳氏一大?早就听说了她的喜事,从贵妃榻上起身,叫人垫了软垫请她坐下:“这回是本宫大?意,叫宜嫔钻了空子。好在皇后娘娘怜惜你,才免得哑巴吃黄连了。”
德贵人笑着应一声。
佟佳贵妃又惯例问了几句,无?非就是吃穿冷热,养胎安胎的事宜。
德贵人虽然面上温和笑着一一回话,心里?头却觉着自?个儿仿佛成了佟家借腹生子的工具。只消皇子一出生,她就该被当成抹布甩开了。
这种想?法挥之不?去,直到从正殿出来?,她的情绪都不?是很?好。
画扇瞧着不?爱言语,却很?细心。
察觉到主子心烦意乱,便跟玉烟知会一声,出门去了趟花房。等她再回来?,怀里?抱着许多认不?得的花枝木叶,有些添水插在花瓶内,有些捣碎焚在香炉里?,没一会儿,德贵人便觉得情致舒畅许多。
她惊喜地看着画扇,又似乎透过画扇,在感激皇后娘娘的恩德。
是啊。
有娘娘在,她总还有一线生机。
*
盛夏的艳阳天里?,热气蒸腾上涌,叫人生出压不?住的火气。
七月末,康熙因为一件三?伏天供冰的小事,忽然发落了内务府不?少人。其中就包括宜嫔阿玛三?官保、惠嫔阿玛索尔和、以及端嫔阿玛董德启。
七嫔之中,安嫔、敬嫔、僖嫔因为出身满洲(汉军)八旗,躲过了这次针对包衣世家的“大?清扫”。
唯有荣嫔不?同,她阿玛盖山反倒被抬举着升官了。
马佳氏上下听了赫舍里?的嘱咐,小心谨慎地夹着尾巴一年有余,终于扬眉吐气,都高兴极了。
荣嫔更?是牵着伊哈娜跑来?景仁宫道谢。
“嫔妾就知道,娘娘说话做事定有深意,心中亦是念着我们母女的。今个儿一早得了好消息,连忙就巴巴儿跑来?,少不?得要跟娘娘讨杯好酒吃。”
赫舍里?被逗乐了,刮了刮伊哈娜的鼻子,调侃道:“哪有人来?道谢,不?光空着手?,还拖家带口要主家赔酒又赔菜的。本宫瞧你倒是越发会打秋风了。”
荣嫔用?团扇掩唇笑着,还未开口,伊哈娜便替她额娘解释:“皇额娘,是你宫里?的饭实在太香了!我能连吃三?碗。额娘想?叫我强壮一些,才总来?蹭吃蹭喝的。”
这话叫两?个当额娘的都弯唇笑起来?。
赫舍里?好容易止住笑:“好好的公主,怎么跟着保成学的也成了小馋嘴。不?过伊哈娜是个活泼性子,成日?在校场跑马,吃多些也无?妨,还能叫身子骨更?结实些。”
荣嫔对这事儿亦是同样的看法。
走到今日?,她早已不?求权利富贵,只希望两?个孩子能好好长大?,长寿安康地度过一生。
赫舍里?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愿意与荣嫔多亲近的。
两?个人带着伊哈娜坐在东暖阁,将南窗的竹帘放下来?,摆着冰鉴吃着瓜果,说说笑笑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三?伏天里?头,尚书房也会将功课减半。
因而才过午初,胤礽就满头大?汗跑回来?了。
赫舍里?瞧着他面红耳赤的样子,连忙递了杯温的蜜水过去:“又是跑回来?的吧?这么热的天,仔细中暑晕倒了。”
胤礽“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抹了嘴巴笑道:“没事的,额娘。我跟二姐姐还打算约咸福宫的博尔济吉特贵人骑马,乌尔衮也会去!”
去了一个月的尚书房,小家伙倒是被张英掰过来?,改了“额凉”的发音。
赫舍里?心中竟有些失落。
她藏起那?份情绪,无?奈笑道:“大?热的天,你们不?嫌热贵人还嫌呢。先不?许去,吃完午膳再说。”
这孩子近来?也不?知怎么的,和去年入宫的蒙古格格玩到一块儿去了。好在伊哈娜总在边上看着,赫舍里?也算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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