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谷茉玲
顿了顿，他轻声问：
“你来了？”
“……嗯。”
黎菲上前坐在椅子上，把就诊表和挂号单放在桌面上，应答道：
“我们看到了你的信，所以就一起来了，我哥哥弟弟应该在别的诊室。”
“路上一定很堵吧？不过看到你在这，想必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是迎刃而解了。”
吴辛夷收起就诊表与挂号单，侧过身子在电脑上输入着，噼里啪啦的键盘音又响了起来。
黎菲摇摇头：“堵倒是其次，就是这排队实在是太难顶了，又是这样的酷暑天气，一个队伍好不容易排完了就又有一个队伍……”
尾调渐渐隐在口罩中，后半句话她也没有说出口——恐怕这次过后她就再也不会来医院了，一趟下来已经确认是件吃力还不太讨好的事情了。
吴辛夷随口应了声，又问：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感觉，细微的地方也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对自己，吴辛夷多了几分耐心出来，但她仍然觉得哪里有怪怪的地方。
暂且将这抛之脑后，随即她就涌上了一阵心虚。
不舒服？她哪有？全程她都戴着夜光面罩，不像旁人那样吸入高氧空气，能蹦能跳可精神了。
对了！
黎菲想到什么，挠挠头问：
“话说这里除了能换治疗高氧症的药物，还能不能换其他药物啊？”
“嗯？”吴辛夷稍许疑惑，“怎么，你别的地方也有不适？”
医院药房的库存里自然还有其他种类的药物，但医院开放主打就是缓解高氧症，连科室都没有再开第二个，偶尔会遇到要求想看看其他疾病的病人，如果是吴辛夷擅长的，顺手也就诊开了药单，当然能不能换到药物就得看病人自己了，可要是他不擅长的，他又不能负责，所以一概回绝，爱莫能助。
黎菲一边颔首一边挽起了裤脚，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较为宽松的香蕉裤，所以很容易拉开，继而露出了一片淤青。
“这种抹些药膏会比较好吧？所以除了治疗高氧症的药物外，我还想换点其他的。”
其实她囤货的时候应该也囤过类似的药物，但记不太清，回去翻翻储物箱才行。可既然她都来到医院了，当然能多带点药物回去就多带点了，况且她现在是实实在在的需要。
吴辛夷站起身，见到那片淤青就不由得再度皱起眉头来，绕过桌子来到她面前蹲下，又问：
“我能细看看么？现在很多检查都不能做。”
黎菲理解地点点头，他又找出了一次性塑胶手套戴上，轻轻揉按着那片紫红青灰的痕迹，从那里传来一阵隐约的酸胀辣痛，但也能忍受。
“没有出现血肿，幸好也没有骨折……你是怎么造成这个伤的？”
吴辛夷大致清楚了情况就收回手，也把手套摘下来，取了一支圆珠笔在一个册子上开始写起什么来。
这种场景黎菲只有小时候才见过，随着科技越来越发达，在某些大医院内已经是不常见到手写药单了。
黎菲清了清嗓，有些不好意思道：
“就是在医院外排队的时候，我被那拉布拉多的尾巴打了，那尾巴可真硬。”
吴辛夷的笔尖顿了顿，继而又写得龙飞凤舞，那字体也变得飘逸洒脱。不过他写下来也不是给黎菲看的，而是给药房的人看的，也就无所谓了。
“一定是你想夹带什么进来吧？那可逃不出那条拉布拉多的鼻子，它鼻子灵到方圆几里的味道都能闻见，而且它还变异了，可能有自己的想法，遇到不守规矩的就会给一尾巴呢。”
哪次不是黎菲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什么正巧能用得上的物品？简直和百宝袋一样。但这次来到医院可和上回去商场抢购不同，规矩要严格个几倍，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携带进来的。
黎菲抿着唇没有说话，还好她立刻就将多余的物资收回空间了。
“这么看来，那就是肯定没进行过冰敷这类的措施了，不过冰敷在二十四小时内都可以，你回去如果有条件的话就能做了。”吴辛夷一板一眼并且十分麻利地嘱咐道，“我给你开药单子，二十四小时后就可以再进行热敷了，和药搭配着用，过段时间就好了。”
笔尖在和纸张摩擦出唰唰声响，黎菲厚着脸皮问：
“能多开些吗？”
吴辛夷抬起头，不解问：“怎么，难道你哥哥和你弟弟也被挨了一尾巴？”
他的脑中立刻浮现了这么一个场景：被发现携带违禁品的三人在排着队动弹不得，公正的拉布拉多直接上前去甩了三次尾巴，给每人都来了一击，有点好笑。
“……这倒没有，我就是问问。”
吴辛夷瞥了她一眼，低声道：
“倒不是不能开，但你应该在外面知晓了，这次获取药物可不是免费的，而是用物资来换，并且不便宜——所以我给你开了，你能换得到么？”
……怎么感觉话里还有些激将的味道呢？
黎菲差点就中招了，何况吴辛夷早就怀疑她了，只是没有实际证据而已。她撇撇嘴咬牙道：
“算啦，你开相应数量就是了，反正要换不换都是我拿主意，到时候要是不够，那我就不要了呗。”
其实在这之前，吴辛夷也遇到过这种来就诊的人，大气地一挥手就让他多开药，自己有的是物资换，这种人要么是有倚仗的，要么自己就是老大——比如那个搞突然袭击的团队老大，也幸好除了素素之外，他自己也有些用来防身的技巧，当然，幸运可能也是原因，所以还算是平静。
但就算对方是黎菲，他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这回医院里是有明文规定的。
再者这次医院是被军方征用，请他们医生过来也只是做打工人而已，所以就算是孔恒，也没权利私下多开药，别说是他了。
好在前者不是什么愿意多纠缠的，就算是在末世前都造成不了医闹。
吴辛夷继而转移话题问道：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么？比如说上支气管、肺部等地方，这高氧状况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黎菲总不能说得太严重，不然她还能坐在这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只好回答说：
“嗯……气管有时候觉得痒痒的？”
“那就是轻型症状，看来你体质还不错。”
吴辛夷继续埋头写着单子，可很快面色就略略沉了沉，正声道：
“我对每个病人都说过，所以我也要提醒你，虽然我给你开了药，但不过是为了延缓症状，这病是治不好的——不过我相信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这高氧一天不降下来，人类一天活在这种环境下那也只能算是苟活，说不定一天过后就会病情加重，到时候想赶来医院都来不及。可单项药物又有限，不可能让人再多拿一份，所以想要活命，就必须多来医院，同时还得有足够的物资用来交换。
酷热、物资短缺、再加上这高氧环境的三重因素，如果说丧尸围城算是这场末世的序幕，这次就是末世的第一章 了。
但有很多人恐怕连第一章 都没法顺利存活下去。
黎菲默默点点头。吴辛夷写好了药单，又把就诊表和挂号单还给了她，叮嘱道：
“好了，你可以回到一楼去药房拿药了。陈队长应该在那维护秩序，现在应该没有多少人了，你们这一波人拿完药，医院也能关门了。”
黎菲下意识问：“那你也结束工作，要回去了？”
“是啊，真巧，你是我最后一个病人。”
吴辛夷说着将自己的口罩摘下来，因为室内开着点冷气，不至于热到脸色通红发昏，可那张犹如冰雪一样的脸庞仍然使黎菲感到一丝恍惚。
眉宇间的疲态尽显，他下半脸却随即浅笑了笑，放松的姿态瞧着有几分慵懒，好像一只身体软趴趴的狮子猫，反问道：
“怎么，要一起回去？”
黎菲这才想明白自己哪里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自打她进来的那一刻直到现在，吴辛夷都没有笑过。
素日里见到他都是嬉皮笑脸的，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就显得有点玩世不恭，特别是偶尔摆出的那张臭屁的神情，黎菲总会以白眼回应。
这么一套完整的相处下来，她已经习惯吴辛夷是那个样子了，并且印象中都成了那副模样，可以说今天见到他竟然稍稍打破了她的看法。
他没有笑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冷森森的，仿佛南方冬季里飘洒的皑皑初雪，冰凉而又阴冷。当然或许还有他这次要进行比末世前还要劳累的工作的缘故，但不至于像这样变了个人似的，还有些疏离与漠然。
也不知他是独处时才这样，还是对上别人就有所改变？——至少每次遇见她就都是那副言笑晏晏的脸面。
吴辛夷见黎菲不但不答话，还用一种略带晦暗的眼神看向自己，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也收起了那抹浅薄的笑，转而双腮感到浮上了一小片暖意，好像空调突然坏掉了，制冷成了制热模式，让他觉得热喷喷的。
氛围显得少许凝固，黎菲貌似也反应过来，不自在地地偏过了头。
就算他是个两面派，那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赶紧和黎煦黎暄汇合，再下楼拿药去吧，拿完药他们就能够回家了。
然而她刚想开口，却听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外有声音问着：
“吴医生，您这边结束了吗？”
第142章 C124
吴辛夷瞧了眼黎菲，黎菲没有说话，倒像是默认了，便对外说道：
“请进。”
诊室门先是开了条缝隙，一名护士凑了进来，正是同一个小区的杨欢。在见到诊室中依然有病人的时候，她并没有直接进来，可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匆忙，口吻也少许急迫：
“吴医生，一楼闹起来了，有个病人表示一定要现在接受治疗，其他医生都下去看了，您呢？”
吴辛夷颦眉道：
“最后一批病人都要诊治完毕了，医院不是也要关门了么？陈队长和高副队长难道就任凭那人捣乱？”
“这个……”
杨欢搔搔脸颊，无奈道：
“情况有点复杂，要不您还是过去一趟吧。”
“……知道了，一会儿过去。”
杨欢点点头离开，黎菲再看过去，就见吴辛夷身上好像隐隐约约散发着一种莫名的黑气，脸也是半黑，整个人都在表明着同一个中心思想：
想下班，不想加班！！
看来就算是末世后，打工人的想法还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不过对于拥有着农场空间的黎家来说，他们几人又何尝不是打工人呢？
黎菲站起身拿着就诊表、挂号单和那张密密麻麻白纸黑字的手写药单，对吴辛夷说：
“那我先走了，还得去拿药，你自便。”
吴辛夷叹了口气，又重新戴上口罩，压了一泵免洗消毒液，搓着手也离开了诊室。
黎菲走出诊室，一眼就能见到已经诊治完在等待她的黎煦和黎暄，甚至可以说整个大厅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赶忙挥了挥手上去，三人马上就准备去楼梯口下楼了。
吴辛夷正想跟上去，却听杨欢在旁说道：
“吴医生，这个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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