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微明
莫塞伊斯放下咖啡淡淡说。
北国学术廷里汇聚的是全国各个地方来的尖子，由于堪称变态的选拔机制和嘉奖机制，常常为一项荣誉而争的头破血流。他便是这样的机制下出来的交换生，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暗流。
“……你们北国的皇帝，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机制呢？”西琳环绕后脑靠回椅背上方。她实在是不懂。相比之下，王国的培养制度竟然是那么的轻松。
王国的教育甚至说得上十分……开放。她常常能在魔法学院上空看到骑着载具飞上天并大呼小叫的学生，有时候她也是里面的一员。她也能见到在骑士殿堂哼着小歌舞作一团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的骑士。而这些在北国是绝对见不到的。这里甚至连晚上休息都必须不能再进入走廊、不能在房间内说一句话。
“不知道。可能是想求得迅速的改变吧。”
莫塞伊斯看向远方。他又想起那个坐在王廷里冷漠看着下面众人的人。
海塞来了。老远就能看见她那小小的一晃一晃跑过来的身影。
西琳嘴角扬起弧度去迎接她，却又在看见她面上的伤后迅速皱起了眉头。
“你受伤了？”
小孩子的面上有着不轻不重一道刮伤和两道擦伤，她的脸比原先更脏了，喘着气跑到桌前，只来得及咽了咽口水。
西琳把自己桌上的水递给她。不冰不热，是常温的。
蓝眼女孩咕咚咕咚喝完了水，拿袖子擦了擦眉头上的汗。她的气还是有些喘：
“你要的……消息，我给你找来了。现在能把剩下的钱给我了吧？”
年轻女孩递给她钱，却没有急着听她把得来的消息全都告诉她。移开自己的椅子，站起来，跟对面的黑发贵族说：
“你先照看她一下。我去给这孩子买药！”
海塞愣了愣，想说你不用给我买药，这点伤是常事的。却又在看见她搭在椅背上白皙温润的手指后收了口。
对面的青年也没说什么，只是看那叫西琳的女孩踏着硬底鞋跟嗒嗒跑开。
第131章 东道主们
那年轻女孩很快回来了，手上拿着些药。她让小孩子坐到原先座位上，拧开药膏的盖子，开始涂抹。
白色的药膏凉凉的，她的手指也很温润。除了哥哥，她从未被其他人这样轻柔对待过。
海塞漂亮似海洋一般的眼瞳在她的涂抹中渐渐蒙上一层薄薄水光。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把原先的话咽了回去。
心脏有点痛，有什么许久未出现的东西又回来了。
那个叫西琳的姑娘给她轻轻涂完药膏，拧上盖子，把这瓶药和其他的药一起交给了那比她还小得多的孩子。
“来，这些你拿着。”
其实她拿了也不会用，顶多是像放珍藏品一样放在某个角落里罢了。
红发女孩心平气和地俯下身，跟她说：
“告诉我，你是不是被谁故意欺负了？”
坐在椅上的小姑娘想了下，迟疑地摇了摇头。
一看就是在说谎。西琳叹了口气。联想到之前同伴给她讲述的街头流浪聚集团体的风气，这伤多半是那些盯着她的同伴所打出来的。
“你有没有联系过……这里的孤儿院，或是救助机构什么的？”
海塞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流露出防卫和拒绝的光。看来她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
西琳只能又叹了口气。
“今天晚上还准备回去吗？”
“回去。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脸上的伤也只是我在推搡过程中不小心蹭到的。”提起为难了她的流浪团体，海塞的眼里反而没那么多拒绝。
可是以后呢？以后她也要继续留在这个以盗窃为生、动不动就惩罚人的团体中吗？
正当西琳如此想的时候，他们提前点好的菜上来了。制服装束的侍者走上前来，手里推着一辆盛装光洁盘子的推车。
“您点的公主小羊排，总计三份。”
侍者把餐盘一个一个端到桌上，再依次为他们掀开圆钟餐盖。海塞的眼睛在看到焦脆小羊排的一瞬间就冒出了光。
色泽金黄的小羊排，盖子还没完全开启就闻到了它的肉香。厨师拿新鲜的百里叶和迷迭香作调料混在小羊排上，淋上橄榄油腌制两个小时以上才能得出这样的芳香。入锅煎至微微泛黄，淋上用一种果实制作的汤汁，反复煎烹，才能得出这样微焦金黄的色泽。
外表焦脆，内里无比软嫩。撕开就能看到颜色极其漂亮的羊肉，内里羊油和红肉比例合适，这样才是最完美的公主小羊排。
西琳为她围上餐巾，在桌上铺上四方的白布。这是吃小羊排等王国餐前的特殊礼节。还没递上餐叉，那女孩直接上手，抓着吃了起来。
“唉呦，还没洗手呢！”
但海塞可不管这些，她还是头一次吃到这样的好吃的。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每份三块羊排中的一块已下了肚。
小羊排是精选的羊肋排，带着一根根骨头。她囫囵吞完上面的肉，又开始啃那煎得酥脆的骨头起来。西琳见状，把自己那份也推到她面前。
“我把我的这份也给你，但是作为交换，要先跟我去洗手，好不好？”
黑发女孩什么也没说就同意了。
怪她，在围餐巾之前都没想起来带她去洗手。这样的流浪孩子，怎么可能有在就餐前主动去清洁手的意识呢？也许平常能有干净一点的水喝，就不错了。
西琳给她细细搓手的时候才发现她的手上缺了一块指甲，不像是最近所伤的，像是多年以前就被连根拔起。
她轻轻捧起那只手，着意地观察了观察，随后放下，又牵起另一只手看起来。
果不其然，同样有一枚指甲被连根拔起过。这枚指甲没有被拔干净，多年过去，仍有残留组织在生长着。
“这些是有人故意这么对你做的？”西琳轻轻问道。她当然知道答案，却不知该如何抚平这些伤疤。
“嗯，我爸爸妈妈拔的。”海塞平静回答。
“哥哥也总挨他们的打。后来有一天他们又在打我，哥哥看不下去，从半夜里把我偷出来了。”
当时年仅七岁的女孩子，就这样跟着比她大六岁的哥哥离开了家。
“你还记得你哥哥叫什么吗？”
女孩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从来没听父母喊过他的名字，他们总是用‘小不死的’‘贱种’来称呼他。”
西琳和赶来的莫塞伊斯面面相觑。西琳继续给她洗手，用温和的水流冲掉她手上的泡沫。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魔法，是能根据血缘来找到亲人位置的魔法。”西琳替她擦了擦手，去掉脏污之后，那也是一双光洁好看的手。
“海塞……我会帮你找到哥哥。”
从此刻起，一个念头在她心里油然而生。如同一颗种子落到土壤里，生根发了呀。
“咦？我又没跟你说我要找我哥哥，你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姐姐会一种魔法啊。这种魔法能把别人最想做的事、最想念的人都读出来。”她牵着女孩的手走向外头。
“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魔法。刚才给你涂了马上就能修复好伤口的药，也是一种。把魔法聚能成固体的形式，它们就能以这种最便捷的姿态被储存在容器中。”
西琳忽地低下头来，“海塞，你想不想跟我一样，有学习这种魔法的机会？”
女孩蝶似的睫毛扑闪了扑闪，面露出困惑。
学习魔法……是什么意思？学会这种东西就能让北国的冬天不再冷吗？学会这种东西就能不再流浪吗？
“我……不知道。不过你说要帮我找哥哥，我相信你是好人。”
西琳点点头。她知道小孩子需要时间去思考。不过当下，海塞最在意的应该不是这个，而是去——
吃饭！
番茄沙拉、雪布丁、碳焗虾肉……凡是能吃的，海塞一概风卷残云吃到肚子里。她最喜欢吃那个白色的布丁，一口一个，吃到嘴中还有淡淡的冰激凌香。
红发姑娘欣慰地看着她。不错不错，真是个能吃的孩子！妈妈说过，能吃的孩子都是最棒的！
她现在知道，当她在餐桌上很能吃的时候，妈妈是用什么样的眼神在看着她了。她将额外点的一大桌蒜香面包打包好，交给海塞：
“来，这些你也带走，当作明天的早餐和午餐。”
随后放低声音：
“记得悄悄留一些在自己身上，可别让他们全拿走。”
她跟海塞的约定是长期的，这些天，她每天都会在晚餐时间坐在餐厅座位上等着她。
黑发女孩高兴地带着面包跑走了。走到一半，想起些什么，又转身挥手跟她告了别。
等那孩子走后，莫塞伊斯真正想说的话才说了出来：
“你不会是……有那种想法吧？”
西琳却还在微笑着看着远方。
“为什么不能有那种想法？海塞是个好孩子，她应该去学校里上学，而不是留在街头上以盗窃为生。最重要的是……”
海塞这个孩子，总让西琳想起还没遇见妈妈之前的自己。
也是为了一口吃的什么都愿意干、也是为了生存什么都愿意干。只是她比海塞要幸运许多，她没有被虐待过，还在很久之前就遇见了真正的家人。
为了西琳的热诚，莫塞伊斯没有选择跟其他男性那样说出“可是你改变不了他们所有人”。
就算改变不了所有人又怎样呢，能做到尽力改变一个孩子的未来这一点，西琳也已经足够了。拯救不了所有人，那是包含制度在内其他因素的错，不是西琳的错。
他忽然想起来几个小时前流浪儿在跟西琳达成交易前，曾说过的那句“你骗人！这里不允许任何人雇佣没有正式身份的人员！”
“谁说的，我可没有雇佣任何人。只不过是让亲戚家的孩子帮帮忙，再给她塞些零花钱、请她吃顿饭而已。”西琳目视斜上方回答道。
忽然就笑了起来。
北国学术廷的宿舍楼果然如莫塞伊斯所说一样，外形具有浓重的古典气息。赭红色的主体镶上金色的条边，大门两侧还配着格言玉律。西琳抱着新发的材料箱走进去，一进门即迎上这里本地的天才学生。
“你就是这次阿法利亚对换过来的研学生？”
那绿眼睛的制服少年高扬起了鼻梁，语气和眼眸中流露着不屑。
西琳懒得理他，自己抱着箱子上了楼。
“明天你的对战对象是我！在这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晚上准备好，可别让我失望。”见她竟然不理会自己，制服少年只得保持着那高傲的姿态喊道。
那人噔噔噔地跑上了楼。完全不理会他的独角戏。
——什么人啊？！北国学生极其诧异地往楼梯上看了一眼。
这个被同行研学生称为天才中的天才的人就这么嚣张么？她怎么不像是那些人说的很好说话的样子？？
上楼的西琳同样在心里产生疑惑。
她知道本土来的莫塞伊斯是怎样不屑地提起这里的风气的，可她没想到竟然一来就能见识到。当初小莫是如何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出跟她竞技，西琳记得清楚，本以为这是他独有的特色，可一来到这里，便发现这里所有人几乎全具有这样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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