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顾秋实早就知道他的不要脸,听到这话,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你儿子是你的宝,我闺女还是我的宝呢。凭什么让我闺女省钱给她花?何明耀,我们一家五口辛辛苦苦干活供养家宝十几年,什么都没得到,现在你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旁人身上……小心遭雷劈。”
何明耀脸色难看:“家宝给你做了十几年的儿子,就算现在不是了,那也是你亲侄子呀。”
顾秋实目光落在他敷着的那半边脸上:“你的伤好了?”
对上他眼神,何明耀退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顾秋实捏着拳头挥了挥:“滚远一点,以后少出现在我面前。”
何明耀眯起眼,忽然大喊:“他打人……大家伙儿评评理,他当街打人啊……”
街上人来人往的,顾秋实本来不打算把事情闹大,看他咋咋呼呼,生怕别人不知道兄弟之间的恩怨,顾秋实顿时就气笑了,这脸既然他不要,那也没必要帮他留。就在所有人都疑惑地看过来时,顾秋实撸起袖子,朝着他另一边还没受伤的脸上狠狠打去。
何明耀吓一跳,急忙侧头去躲,可还是没躲开。
只一下,他被打得踉跄好几步,朝着这人群倒去,众人不知他们之间的恩怨,也没人贸然上前劝架,见状纷纷躲开。于是,何明耀狠狠砸在了地上。
众人传出一阵惊呼。
正在逛街的王氏带着新儿媳和孙女见前面有热闹看,慌忙挤了进去。
“明远?”
听到唤声,顾秋实回头:“娘。”
王氏看了看地上的何明耀:“怎么又打起来了?”
顾秋实啐了一口,不屑道:“让我省吃俭用给他儿子读书,我不答应,他就说我当街打人。我这个人不喜欢跟人辩解,既然他都这么说,那我打他一顿才不算冤枉嘛。”
王氏:“……”
张幺娘忙上前几步,上下打量顾秋实:“你有没有受伤?”
“就凭他?”顾秋实毫不掩饰自己对何明耀的不屑。
张幺娘发现他换过了一套衣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问,眼神里满是疑惑。
何明耀气得踉踉跄跄起身:“你当街打人,犯了法,要入罪的。”
顾秋实正准备跟婆媳俩说自己买了衣衫的事,听到这话再一次露袖子。
何明耀吓得往后退几步,站稳身子后振振有词:“呐,你们这么多人都看见他动手了,这是还要打我呢。”
“那是你该打!”顾秋实干脆站到了台阶上,居高临下冲着众人道:“大家伙可能不知道我们的恩怨,应该也不认识我,但这个人在镇上做了几十年的账房先生,肯定有人认识他!好叫大家知道,我是他的亲弟弟,也过继了他的孩子家宝……家宝大家知道吧?十五岁的童生,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可是我才知道在家宝考中童生的第二个月,就已经被他改回了自己名下……”
何明耀看他要把事情闹大,心里叫了一声糟,他在这镇上住了多年,以后还要出来见人呢,当即顾不得身上的伤,忙上前想要捂住他的嘴。
“你闭嘴!”
顾秋实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推远,任由他双手双脚在自己跟前扑腾,继续道:“家宝根本就是知情的。我心灰意冷,再不指望家宝孝敬我,也怕他们没有银子供养家宝后把主意打到我三个闺女身上,所以我过继了,把自己过继给隔房的堂伯做儿子,足够退让了吧?结果他还不放过我,偶然看见我买这么多东西,竟然让我给闺女买差一点的料子,把这钱省下来给他儿子读书,你儿子了不起,是童生,是以后的秀才老爷,那我闺女也是人呀!为了供养你儿子这么多年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怎么就不能穿件好的了?我闺女遇上你这种大伯,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呸!”
说完后,把人狠狠一推:“滚,脸皮简直厚如城墙,以后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要钱,我还打你!”
何明耀噔噔噔后退几步,这一次同样没有人扶他,随着他后退,后面围观人群让出了一片空地来。于是,何明耀又摔到了地上。
顾秋实还觉得不够,瞪着他骂道:“自己养不起儿子就算计别人替你养,废物!恶心!”
在场不少人都听说过何家宝年少有才的名头,却不知道他身后的家人竟然闹成这样。还有何明耀,因为长期住在镇上,好多人都认识他。周围嗡嗡嗡,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读书人都好面子,何明耀会算账,自认为高人一等,今天挨打挨骂被这么多人围观,面上下不来,怒火冲天大叫道:“何明远,打人犯法,道歉,不然跟我去衙门。”
顾秋实嗤笑一声:“你去告啊。刚好把你们父子干的那些事情告诉大人,回头何家宝要是还能参加院试,算我输!”
何明耀心头一惊,读书人的名声要紧,忙辩解道:“这些事跟家宝无关,他不知道我改族谱的事,你别随口污蔑毁他名声。”
“知不知道,大人会查!”顾秋实上前拉他,“走,趁着天色还早,我们赶紧找了马车去县城,让大人好生查一查。”
何明耀当然不想去,伸手挥开他的手。
顾秋实想揪人,那绝对能拽住,拉着他就走。无论何明耀如何挣扎,都甩不开胳膊上的手,他咬牙切齿地威胁:“何明远,放开我,娘会不高兴的。”
“娘在我面前从来就没有高兴过。”顾秋实不以为然。
何明耀:“……”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这么多人在,别让人看笑话。”
顾秋实头也不回:“一开始是你要让众人看戏的,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话是这么说,他并不想去县城折腾,拽着拽着手就松了。
何明耀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身就钻进了人群,像鱼儿入水一般,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潮中。
顾秋实还作势要去追,被张幺娘拉住:“好了,娘买了一大堆东西,咱们今天要请客,回家还得长辈呢。”
“这样啊。”顾秋实看向何明耀消失的方向,“真不要脸。”
事情闹得这么大,围观众人看了好大一场热闹,意犹未尽地结伴离开。
此时顾秋实买的衣衫被褥已经绑好,车夫也等着了:“幺娘,我也买了些东西,不用找牛车了,让他一起拉回村里就是。”
王氏看见牛车上的一大堆东西,都惊呆了:“你哪儿来的钱呀?”该不会是赊账吧?
她看何明远一家子可怜,想要何明远在自己百年之后给夫妻俩烧纸祭奠,才把人接回了家,也愿意养着他们一家子,但她可不是没有底线的,要是何明远拿着银子到处乱花。她绝对不容。
张幺娘也惊讶不已:“她爹,怎么回事?”
顾秋实咳嗽一声:“发了点小财,就给你们买了行东西,回去再说。”
一家子从老到小都很不放心,不愿意回去再说。无奈,顾秋实只得站在路旁把事情说了一遍。
王氏放下心来,又不高兴地道:“下次遇上这种事,你躲远一点,万一伤着你怎么办?今儿你遇上的人厚道,还愿意给谢礼,要是遇上那不讲道理的,你受伤了人家不管,不说有没有钱治,你自己也得受痛苦不是?”
“对对对,娘说得对。”
张幺娘满心后怕。后怕之余,看着这一大堆东西,心里又有些欢喜。今天看到便宜婆婆买那么多的米粮肉菜,张幺娘真觉得受之有愧,除了带着几个女儿多干点活,她也不知道怎么感谢这位长辈。再这么下去,别人也会说闲话的。
如今给便宜婆婆买了东西,她心里好受多了。好歹,自家不是白占人便宜。
巧儿姐妹几人的目光被那牛车上的东西吸引过去,拔都拔不下来。这些年来,就是巧儿都没有新衣穿,如今衣衫鞋袜都有,着实让人高兴。
由于回家有事,一家人并没有在镇上耽搁太久,顾秋实跟着牛车回,王氏带着剩下的人搭另外的车。
顾秋实一下子拉这么多的东西回来,看到的人无不侧目。东西到了王氏院子外时,她们还没到。
王氏也猜到了自己一行会落在后头,为了不耽搁车夫的时间,把钥匙给了顾秋实。
卸货的时候,隔壁院子门打开,头发花白的何富华出来,看到一大堆东西时,他愣了愣:“买这么多?”
话音未落,高氏也探了头出来,看到东西后,酸溜溜道:“弟妹对你们可真好,她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亲侄子亲侄女都没得她什么东西。倒是舍得给外人买这么多,明远,往后你可要好好孝敬她啊!有你在,明光他们应该不用照顾婶娘了……”
“娘,你少说两句。”
出声的人是何明光,也是夫妻二人的长子,比何明远要大两岁,常年下地干活,肌肤黝黑,也是一身的腱子肉,走过来捡了最重的一袋粮食扛了就往顾秋实刚打开的院子里送。
高氏见状,气得跺脚,却还是过来帮忙搬东西了……村里就是这样,亲兄弟之间,哪怕各自成家,也会互相搭把手。
紧接着,隔壁院子又出来了高氏的二儿子何明多,他性子较活泼:“明远哥,本来我想跟你们一道呢,结果起太晚了。”
顾秋实好奇问:“二弟想去镇上买什么?”
“太久没吃肉,想买点肉吃。”何明多伸手拍拍肚子,“我都瘦了。”
顾秋实忍不住笑了:“肉不用买,一会儿就有得吃。”
“所以我去不成就没去。”何明多玩笑道:“有酒么?”
请人吃饭,哪儿能没有酒呢?
顾秋实看得出来,这兄弟俩对于他过继之事没有不高兴,要么就是城府深,要么就是真的不在意。他比较倾向于后者,村里的人,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高不高兴都摆在脸上。当即笑道:“有,一会儿早点来,多喝点!”
何富华带着妻儿搬完了东西,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帮着整理收拾。
高氏还主动把买来的细面倒在了大盆里,还念叨道:“早点醒面,这种天气,凉了一样吃。”然后拿来了粗粮袋子,扬声问:“明远,放多少粗粮?”
一斤细面能换四斤粗粮,村里人平时都吃粗粮,有客或是逢年过节才会添细粮,至于添多少,取决于主人家自己。如果手头拮据或是想要省点,那就多放粗粮,吃是一样的吃,就是口感差些。
高氏问完,自顾自道:“把这一袋都添进去算了。”
顾秋实:“……”
“可以少放点粗粮的。”
高氏动作麻利的往里添水:“不用,你们的菜那么好,馍馍粗点不要紧,能省就省一点。”
很快,王氏她们也到了。
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
家里这么多人,倒也不用再请别人帮忙。尤其是巧儿姐妹,从小就干活,动作特别的利索。高氏看着,惊奇道:“这几个丫头看着木讷,动作竟然这样麻利。”
她动了心思,悄悄问:“明远,真要招赘?”
昨天问这话,纯属是不怀好意,存了笑话的意思,是她一时间接受不了属于儿子的东西眨眼间就飞了,事前连一点预感都没有。今儿想法又不同了,她哪怕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这个新冒出来的侄子。再问这话,就是想给巧儿说亲了。
顾秋实点头:“我们夫妻就这三个闺女,不可能全部嫁出去,巧儿最懂事,留她在家最好。”
何明远心里对三个闺女亏欠良多,顾秋实来了,自然要好好照顾她们。这闺女嫁出去,不可能不受委屈。哪怕他有钱有势,女婿一家子都需要看自己脸色……但只要女儿是别人的儿媳,多少都要为了婆家的亲戚退让。只有把人放在眼前,夫妻俩独门独户住着,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她们过得安逸顺遂。
此时只提巧儿,是因为外人能接受没有儿子的夫妻俩留长女在家。至于剩下的姐妹俩,婚事可以推一推,等到顾秋实赚到钱给剩下两个女儿重新建了院子,再说招赘,别人才好接受,也不会说闲话。
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村里的人看见了何明远拉回来的东西,难免都会议论几句。有人故意把这件事情说到了何母的面前。
何母听了特别不是滋味,老大嘴甜,会哄人,不管他说的那些话能不能做到,何母每次听了都会很高兴。老三最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而老四从小就死犟死犟的,没少挨打,长大后更是直接跑去了岳家住,难得回来一趟。
三个儿子里,她最疼老大,最担忧住在岳家的老四,怕他受委屈。最省心的就是老三,她嘴上没说,其实心里明白,如果自己老了,能指望的大概就是老三。
昨天发生的事,哪怕已经过去了一日夜,她到现在还觉得跟做梦一般,压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老三走了,今年秋收怎么办?
传话的人离开后,何母环顾一圈,院子里空荡荡的,屋檐下一大堆泥没有人打理,厨房里昨天吃的碗还在锅里泡着,屋中的桌椅上又积了一层灰。以前张幺娘在的时候,不用她开口,家里就会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恍恍惚惚起身出门,往王氏的院子里去。
院子里摆了四桌,除了三位族老,剩下的都是王氏婆家和娘家的亲戚。
对于过继之事,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没有说难听话。
其实最有可能接收王氏宅院和田地的就是何明光兄弟二人,他们都没有不高兴,哪里轮得到外人?
何母一出现,院子里推杯换盏欢声笑语的声音霎时一听,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此时王氏被人拉坐下,她还想去厨房里忙,被张幺娘推到了桌旁,桌上的客人玩笑一般不许她走。她看见失魂落魄的何母,起身道:“弟妹,吃饭!”
村里的人在自家吃饭的时候遇上有客上门,都会招呼人坐下一起吃。
何母踏进门,站在王氏面前:“三嫂,过继的事情得重新商量,我后悔了,老三……我还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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