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冯蕴皱了皱眉头,“将军同情谢献将军?”
裴獗没有说话。
将谢献安葬的人是他的父亲裴冲,那么在裴冲心里谢献一定是位值得敬重的将领,那裴獗敬重他,也属寻常。
冯蕴想到这里,倏尔一叹。
“此情此景,将军可是……心有感触?”
裴獗轻轻嗯声。
两人就这般并肩站在碑前,对着十几年前死在并州的谢将军墓,一动不动,行哀礼。
久久不语。
冯蕴突然叹气,打破了沉寂。
“将军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裴獗低头看她,“何意?”
冯蕴淡淡道:“将军难道没有发现,你和当年的谢将军有些相似?”
裴獗的眸色变得比方才更为幽深。
冯蕴轻启朱唇,“手握重兵,权倾一时。”
要非说有什么不同,晋国眼下没有夺嫡之争,晋国皇室除了李桑若的儿子,先帝只剩下一个病歪歪的嫡长子,叫元尚乙,今年不到五岁,母家无势,好几次都传要殁了,没有存在感。
但若是裴獗有心呢……
就算先帝没有儿子,还有不少兄弟,兄弟还有不少孩子,晋国宗室不缺有心夺位的人,只要有人扶持。
裴獗嘴唇紧抿,“姬也要为我预言吗?”
冯蕴回视他,“将军带我来,不是想听预言吗?”
她声音清悦悠浅,面容在凄凄风声里干净清冽,无论从哪里看都是端庄大方的模样,可裴獗的目光却很是割裂,好似在看一只会勾人迷弦的妖精。盛放的、媚艳的,眼瞳里漆黑的光,嘴角温柔的笑,全都变成魅惑嫣然。
他说:“想听。”
周遭安静,他的目光深邃难测。
冯蕴带笑回视。
看来这辈子老天爷是向着她的……
当初种下的“怀疑种子”,已然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了。
她想到了葛广带回来的消息。
想到虎贲和龙骥两军的拖延援兵。
想到裴獗的处境……
即使裴獗没有反心,李宗训也会将他视作眼中钉,有一个独断专行的父亲,李桑若就算不想与裴獗翻脸,只怕也难免会走到那一步……
裴獗容得下李宗训。
李宗训未必容得下裴獗。
除非……
裴獗跟了李桑若,自甘俯低,做她的面首。
这应该是李氏父女最初的想法,用温柔乡笼络裴大将军,把他拉到自己的阵营。有了男女私情,裴獗手上兵权就是他们御极之路的砖瓦,大道通天……
但裴獗如果不是李桑若的枕边人呢?
一山不容二虎,早晚要翻脸。
冯蕴越发觉得将裴獗争取过来是对的。
要打击李桑若,再没有比裴獗更好的武器了…
“姬所思如何?”
裴獗近了一步,声音很轻,但八尺身高带来的压迫力,让冯蕴无端起了鸡皮疙瘩。
“想不起了。”她抱住胳膊,声音在风里散开,“当年言中战事,我只有三岁,许是得了老天指引?如今竟丝毫想不起来……”
她不愿意再将过世的阿母牵涉其中,抬头迎上裴獗的目光,抿了抿唇角,微微一笑。
“我无法得知将军的未来如何,但我既然选择了将军。不论将军将来是落草为寇,还是举兵造反,我都会鞍前马后,与你为谋。”
“举兵造反”的话,不是她第一次说。
上次遭到裴獗的训斥,这次他却没有开口。
冯蕴心下了然。
李宗训的不信任,引来了裴獗的警觉。
怀疑的种子真的破土了。
那她就再浇浇水吧。
“将军。”她轻轻笑了声,好像怕冷似的将手伸入裴獗的胳膊窝里,与他近了些,仰头相视,眼里像有撩人星火掠过,潋滟而伤感。
“前阵子花溪村的事情,妾本不想告诉将军,以免将军分神顾我。可事到如今,妾不得不说了……”
裴獗看她黑瞳染雾,语气微微一沉,“何事?”
冯蕴眼睫微颤,将张二饼和大内缇骑司如何在花溪村盗粮沉河,如何将污水泼向她,又如何杀人陷害最后在堂上指认受人指派等事,告诉裴獗。
“那夜,若不是我幸运遇上将军回来,已是名声尽毁,只怕就要与将军天人永隔了……”
在她说大内缇骑司时,裴獗脸上不见情绪,更无意外,可天人永隔四个字,却似触到他的神经,他黑眸微微一深,弯下腰,将冯蕴揽入怀里。
“不会。”
他气息洒在耳侧,凉凉的。
冯蕴抬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感受着他的体温,唇角微微一牵,“我远在花溪村,和太后殿下无冤无仇,她尚且这般害我,若来日我跟将军回京,伸手可及……”
她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看着她,双唇微抿,眼里的忧色若隐若现,明艳的脸好似染上一层雾气,是裴獗难以抗拒的脆弱和娇软。
他大掌收紧,力道很大。
“我的人,我自会相护。”
突然便涌上一股酸涩,冯蕴微微退后,望着他轻笑。
“如何护?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能防初一,防不了十五。在皇权面前,将军是臣子,太后是天子之母,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她要杀我,将军防得住吗?还是说,将军认为界丘山的劫匪、花溪村的流氓,都不会再出现?”
上辈子被李桑若祸害不止一次。
她情绪难免起伏,再看裴獗皱眉不语,突然便生戾气。
“若有一日太后要害我性命,将军会豁出一切护着我吗?不惜举兵造反那种?”
他眼瞳突然便暗下来,冯蕴见他不说,踮起脚尖,便伸出手去,亲他的嘴。生气时的冯蕴很是发疯,那侵略性与裴獗祸害她时如出一辙,真是个青出于蓝的好学生。
“将军说话。”
点火燎原,裴獗被逼得喘不过气,看一眼孤寂伫立的石碑,掌住她一截细腰,生生将人拉开。
“蕴娘!”
“怎么不叫腰腰了?”
冯蕴双眼微眯,知他身子敏感还步步紧逼。
“不是喜欢唤腰腰的吗?听到太后,连腰腰都不叫了?”
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从风中弥漫过来好似带着无穷的诱惑,裴獗呼吸乱了,不知触动到哪一根心弦,他突然扣住冯蕴的后颈,倾身吻住她。
这个吻很凶。
每次被她逼得无奈,就是这般。
冯蕴仰起头,在他唇间轻哼出声。
原本只是想逼他直面李桑若的事情,而不是要在坟前激吻,不料他贴上来便满是掠夺,指尖如同探寻甘霖的魔物,很快便施法般将她的身子软成一滩水,化在他怀里。
二人从未有过如此绵长的接吻,本能而原始,情动时她脑子有片刻的晕眩和空白,好似再也看不到天光,沉沦的恐惧,让她清醒,伸手便去推他。
裴獗却不给她逃离的机会,好似她嘴里有什么香软的糖果,逮住便是纠缠求索,一直到无法呼吸,方才放过。
“是你不许。”
他的大拇指在她唇边轻拭,将水渍抹去。
“你说,只有温将军可以这样唤你。”
第144章 图他图他
冯蕴对这个事情没有印象。
两人两世相处,很多画面会重叠,有些话她无法立即分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说的。
裴獗望着她的时候,她也常会与过去混淆。
“不叫就不叫,往后都不许叫。”
她眼尾微红,嘴角是湿的,气氛拿捏得刚刚好。声音勾人的,带着尾调。
裴獗低头,盯住她的眼睛,“那往后温存,我如何唤你?”
冯蕴也看着他。
然后看看谢将军的坟,确定了。
这世的裴獗没以前正经,装得再克制,骨子里还是那个狗男人。齐军叫裴狗是没叫错的。
她道:“随你。”
裴獗:“温存时再唤。”
冯蕴看着男人板正冷肃的面孔,一时竟无言以对。看一眼寒风中的孤坟,她示意某人收敛,顺便将话题往他身上引。
“那日我听张家兄弟说,太后对将军情根深种,我冯蕴蒲柳之姿,何德何能,与太后争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