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邓光——”
一道沉喝突然从长街传来。
冯蕴望出去,只见濮阳九和一个身着凯甲的老将打马在前,身后跟着二十来个士兵,大声痛呼。
“住手,都给我住手!”
濮阳九只是营里的一个医官,但北雍军里无人不知他与裴獗的关系。
他的出现,震慑很强。
“自家兄弟,为何要自相残杀?你们疯了吗?”
邓光看着濮阳九,黝黑的脸冷冷沉下。
“冯姬迷惑大将军,以致延误战机,害得无辜将士伤亡。温行溯是齐国内应,试图带兵造反,濮阳医官,本将正在替大将军清理门户。”
濮阳九:“一派胡言。”
他环视着正在打斗的人群,指着背靠大门的冯蕴,大声道:
“诸位将士看清楚,这是大将军明媒正娶的将军夫人。你们对夫人不敬,便是对大将军不敬。北雍军儿郎们,还不快放下武器?”
邓光手握着刀把,目光冷冷地笑。
“濮阳医官不在伤兵营里尽心救治伤员,跑来干涉营里军务,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那我呢?”濮阳九身侧的老将名叫郭忠友,是橙鹤军里的一名参将,见状痛心疾首的咬牙。
“邓将军,请你大声告诉兄弟们,你是要造反吗?”
邓光眯起眼,“老郭,你我兄弟一场,你还不了解我吗?”
“老子没有你这样的兄弟。”郭忠友气极咬牙,他是橙鹤军里的老人了,职务不高,但从军年限够久,看多了尔虞我诈,早已世事洞明。
“邓光,难道你忘了当年万象岭一战,是大将军把你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大将军救了你的命啊,邓光!”
邓光:“老郭,我也为你挡过刀。”
郭忠友咬着牙,声音很大。
“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挡过刀如何?大不了老子今日把命还给你……”
眼看他一个冲动就要往自己身上戳,濮阳九吓得赶紧阻止,汗湿了额头,真是服了这些武夫了。
“郭将军不可。救夫人要紧。”
郭忠友这才反应过来,逼视着邓光,又指着周围的将士。
“你们全都要为虎作伥,背叛大将军不成?”
没有人回应他。
冯蕴推开挡在身前的小满,走出来拊掌两下。
“郭将军说得对。为虎作伥便罢了,好歹能啃几根骨头,而诸位做这些,无非为他人作嫁衣。到头来,背叛大将军的罪名,何人来背?”
“不要听她挑拨离间。”邓光眼看受冯蕴挑动的人越来越多,恶狠狠看着濮阳九和郭忠友。
“别怪我不念兄弟情分了。杀!”
濮阳九摇摇头,“邓将军,你会后悔的!”
邓光高高举起手臂,扬起大刀:“我效忠的是大晋皇帝,何人敢不听令?”
他的亲兵跟着呐喊。
“效忠陛下,追随邓将军!”
温行溯眼看邓光抬出大晋皇帝,心生不妙,示意申屠炯和杨圻将冯蕴和萧榕带入别院里,回头大声命令。
“退守府门!”
一群人齐喝:“喏!”
这座被裴獗用来安置冯蕴和办喜事的行营别院,本就是以前并州节度使的宅子,院墙很高,铁门坚固,适合无奈下的困守。
一群人边打边退,与叛军形成对峙之势。
冯蕴进了门,拿梯子爬上墙头,看着外面厮杀的惨状,红着双眼站上围墙,将裙裾往后一拂,手叉腰上,拿着喇叭大声道:
“诸位将士,今天下四分五裂,民不聊生,天灾人祸,战乱频传。你们看看这天,看看这地,看看这天底下的穷苦百姓,满目疮痍、饿殍遍野……”
“你们有多少人是生在门阀富足之家,又有多少人是高官领将,一生厚禄?”
“你们哪个不是百姓的孩子?哪个不是穷苦的出身?你们举刀杀的是谁,叛的是谁,助的又是谁?大将军在安渡是如何作为,你们有眼睛都看到了。分田分地,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样的将领,才值得我们拥护!”
“你们替邓光卖命,能得到什么?叛军的罪名,世人的不耻。纵观古今,卖主求荣者,有几个好下场?你们死了不要紧,你们的爷娘,你们的孩子,却将为你们所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快看看吧,老祖宗的棺材板,快要压不住了……”
“生死存亡,尽在此役,诸位何不放下刀枪,与我共护北雍军荣誉?要战,我们也应当为天下苍生而战,而不是杀我同袍,死我兄弟!”
第166章 蛇蝎心思
“都住手!”
厮杀的人群中,突然传出邓光一声暴喝。
只见他抬高手臂,率先示意亲兵放下武器。
他一喊停,两方将士急速后退,从中间拉开了距离。
邓光望着墙上的人影,心情十分微妙。
他为美色所惑,只看到这妖女的美了,差点没发现她的狠。
也差一点点,他就入了这妖女的套!
目前为止,他指责冯蕴惑主、温行溯是齐国细作,表面上维护的还是裴獗的利益,他甚至不敢公然说一声背叛裴獗。
冯蕴此举必然会引来非议。
动摇军心。
邓光想要既得的利益,但他不想背上卖主求荣的名声。
要不然,以后他坐上大将军位置,如何来统领这支军队,又如何令军中将士信服?
杀冯氏,或者受其煽动,一旦引来麾下将士的猜疑,得不到好处不说,反而会打乱他的整个计划。
横竖在并州城里,她跑不掉。
不如以退为进,既照顾了濮阳九和郭忠友的情绪,又可以安抚住蠢蠢欲动的士兵。
最主要的是,他不能长久耗在这里。
不如先困住她,等裴獗阵亡,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邓光想通个中关节,十分后悔方才鲁莽,让冯氏几句话激怒,差点暴露底细,让她将麾下将士割裂……
“诸位。”邓光目光阴阴地一闪,带点冷笑。
“本将忠于朝廷,忠于大将军,从无反叛之心。但是——”
他指着冯蕴和温行溯,大声道:
“为免将士们受其煽动蛊惑,对这两個齐国细作,本将不会放过,但也不会再处置,一切等大将军回城再说。若大将军说本将有罪,本将自甘领罚!”
他说得掷地有声,可以说滴水不漏。
原本有疑心的将士,闻言便歇了火气。
相比于冯蕴和温行溯,他们跟邓光的时间更长,当然更愿意相信他,想到方才的怀疑,有一些人甚至暗生悔意。
等大将军回来再说,是最好的办法。
人群收刀收枪,有将士主动去安抚方才打伤的对手,互相致歉。
冯蕴看着邓光,心情也微妙极了。
她没有料到这个看着五大三粗的武夫,脑子这么奸猾,这么快便识破了她的心思。
也是,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有几个是简单的?
邓光回敬她一眼,挥了挥手。
“给我看牢了,不许放人出入。”
人群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离开。
邓光撤走一部分人马,留在行营别院的全是他的亲兵心腹,将冯蕴和温行溯等人困在里面,封锁严密。
小满扶着冯蕴进屋。
温行溯也带人退回别院。
目前暂时平安,就是最好的结果。他安排一部分人守夜,其他人全都围着炭炉席地而卧,养精蓄锐。
濮阳九也进来了,带着他的仆奴侍卫和药箱,为院里受伤的人处理伤口。
冯蕴站在窗边,鬓发纷飞,不知在想什么。
大满道:“不知将军此时得信了没有?”
小满无奈地叹息,“我们出不去,将军只怕也进不来,还有齐军的围攻,将军的处境比我们还要凶险许多。”
冯蕴看过来,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
再是紧张害怕,说这些都无用。
她们不敢再影响女郎的情绪,低下头去默默守炭炉。
转眼夜便深了,外面邓光的亲兵仍然没有撤去,虎视眈眈地盯着行营别院。
老鼠都溜不出去一只。
温行溯安顿好防务,匆匆赶来,一双剑眉微微蹙起,一如平常淡雅清贵。
“腰腰没睡吗?”
冯蕴摇头,“睡不着的。”
温行溯微微一笑,“有大兄在呢。”
有他在,便不会叫人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