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花露
封奶老脸笑成菊花, 每条皱纹都流淌着骄傲,“别说外道话, 快进屋,正好要吃饭了。”
谭志远还有些不好意思呢,他们原本想过来道谢送下谢礼就走的,没想到错估了距离,抵达唐家村都晚饭时分了。
这让人一看好像来蹭饭的呢,再说客人上门,没人会在饭点儿让客人饿着肚子离开的。
幸好他们带了礼物来的。
谭志远是个务实的,知道老乡需要什么,所以也没买那些虚头巴脑的烟酒点心啥的,而是凑了一袋子细面,一塑料桶差不多二十斤油,另外还有几斤红白糖和什锦糖啥的。
乡下还缺布票衣服啥的,他知道大家都特别稀罕军大衣,就凑了三件崭新的带过来。
他这个级别每年有军大衣发,自己也时常穿旧的把新的留下来,再跟其他战友凑凑就有了。
几个士兵把礼物搬进屋里,给封奶和唐妈都看愣了。
她俩一个劲儿地往外推,“小谭,可不兴这样的呀,我们啥都不缺,这些粮食和棉大衣你拿回去,你们在部队不容易。”
谭志远还要说救命之类的话,封奶板着脸道:“甭说那话,咱们军民一家亲,你们当兵也是为了保护老百姓,甭说我孙子就是我老婆子碰见那拼上我这把老骨头也是要救的。”
顾长征给谭志远挤眼睛,“封奶奶,我们营长是有事儿需要封兄弟帮忙,这是两码事,我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帮忙就得给报酬。”
这么一说,封老太没的推了。
有封奶热情地招待着,唐妈就去替闺女做饭,让闺女过去招待客人。
她不擅长招待客人,人多尤其是男人多就局促不安,不知道说什么。
封辰也是个话不多的,不会主动找话头儿,也不适合招待客人。
总不能全家就靠一个老太太顶着吧?
唐妈就让闺女赶紧去,别让客人尴尬。
实际上谭志远和顾长征很会聊天,他们和封奶聊得很热络,一点都不会冷场。
封辰被顾长征和另外一个拉着请教枪法,还约他回头去分军区跟大家切磋交流。
冯二牛就很想帮圆妹子做饭,他小时候就在家做饭,当兵以后还在炊事班做过,手艺不错。
今儿他们过来四个人,要留下吃饭总不能让人家自己忙活吧?
他得过去帮忙。
且说赵股长几个陪着段占刚去慰问了刘赖子,给放下二十斤粮食和两斤油一斤糖,然后又去探视刘支书。
刘支书看起来病得不轻,包着头躺在炕上一副没精气神儿的样子。
段占刚:“刘支书,你是前进大队的顶梁柱,你可得顶住呀。”
刘支书咳咳两声,还示意刘会计和二儿子陪领导去堂屋坐,“别进来,再让我传染了大家伙儿。”
刘会计:“哥,你是气管炎,不是肺结核,不传染。”
段占刚关心了几句,又说到前进大队的情况,“现在又是种水稻又是修沼气池搞副业的,弄得乒乒乓乓怪热闹的,可这思想觉悟不能低,咱们要绷紧阶级斗争那根弦儿,要提防敌人反扑!”
刘支书几个连连点头。
段占刚:“公社的意见是你们换届选举吧,前一届也做了太久,容易把大队当成自己家。”
赵股长:“段书记说的是呢。”
刘支书欲言又止。
刘会计知道他的意思,笑着道:“不过大队长经营多年,村里大部分社员都是跟着他走的,选举的话估计还是他呢。”
要是单纯社员豆选的话,那他们还真没把握把唐炳德换下来。
尤其麦收、水稻成功、沼气池修好以后,唐炳德现在在大队的声望空前高涨。
连带着唐福林都起来了,妥妥的下一任接班人。
段占刚脸黑黑的,冷笑道:“怎么的,这是把大队当自家的了?还想代代传位是咋滴?咱们反帝反封建多年,坚决不允许出现这样的封建土皇帝!”
在场众人心头登时一跳。
这帽子扣得可大,一旦扣上那唐炳德直接被撸下来不说,可能还得抓起来审查挨斗呢。
刘会计和唐炳德共事多年,虽然他是刘支书堂弟,但是眼见着唐炳德当大队长大家的确更能吃饱,他不想唐炳德被斗。
他给刘支书递眼色,让堂哥劝着点,别激化矛盾,万一社员们不想唐炳德被抓,到时候和公社起冲突呢?
那就得不偿失了啊。
他们的诉求只是想换掉唐炳德而已,不是要唐炳德死。
可段占刚却不管他们的分寸在哪里,他自诩是个嫉恶如仇的铁血汉子,坚决不许有人以权谋私,搞封建复辟那一套。
以他66、67搞运动的经验,这罪名足够把唐炳德拿下且每天写思想汇报、每周上台挨斗的。
不仅如此,县里的季宏岳也会被牵连审查,看看他们有没有私下交易啥的。
什么实验大队,不就是盖块遮羞布?
刘支书都被他吓到,一时间不敢说什么。
段占刚又哼了一声,“我要在这里蹲点几天,亲自监督你们换届选举,我看谁敢搞鬼把戏!”
赵股长一副正气凛然的表情道:“书记辛苦,是大队社员们的福气。”
刘支书就催老婆子酒席准备好了没,赶紧让段主任吃饭。
段占刚好酒,酒量也不小,每次都得有人作陪方能尽兴。
正喝着有人跑来说一辆大吉普去了封家。
赵股长听见,笑道:“哟,季组长这是混上吉普车了呀。”
季宏岳回县里以后跟县长谢行知联手搞什么沼气办公室,还说响应市委号召,让各公社各大队配合。
想插手下面公社?真是想得美。
“不,不是季干部,是几个当兵的。”
当兵的?
封家什么时候认识当兵的了?
刘支书现在对封家感觉非常微妙,是封辰和唐圆把季宏岳领过来的,不管麦收、治虫、种水稻还是修沼气池都是他们给唐炳德仗腰子的。
以前咋不见他们这么厉害?
现在又弄几个当兵的过来?
难道他们知道自己想靠着当过兵性子耿直强硬的段占刚把唐炳德给换下来,就提前联系了几个当兵的过来?
不,不是普通当兵的,普通兵可没有资格开吉普车。
段占刚听不得兵这个字眼,一听就有感觉,立刻问是哪里来的,快请来一起吃饭喝酒。
他当初在部队混不出头,就生气部队原来也讲关系,可一旦转业他又觉得还是部队好,喜欢把自己当连长的岁月挂在嘴上。
只要见到转业的或者在役的军人,他都喜欢以战友兄弟相称。
那必须要一起吃饭喝酒的。
飞毛腿麻溜地去请人,结果人家说不是来出任务而是办私事,所以就不打扰地方领导,婉拒了。
段占刚已经喝了几杯白酒,酒气上脸,说话更加肆无忌惮,他起来摆手道:“这是瞧不上我,嫌我退役时候职务低呢,没事儿,我腿不那么沉,我去见见这位兄弟。”
刘支书还想劝他不要过去,人家婉拒可能就是不方便。
段占刚却觉得受到了轻视,非要过去敬人家两杯酒,对方可以轻视他,可以不喝他的酒,但是他不能不去敬。
他瞪着眼睛拍胸脯子,“这是规矩,这是我们当兄弟的情谊!”
铁血兄弟,一生情谊。
在座的谁能劝得住段占刚?只有刘光明那老丈人或者刘光明。
可为了避嫌,刘光明今儿没来。
天黑了,外面黑漆漆的,封家房檐下却亮着一盏沼气灯,屋里每个房间也亮着沼气灯,比起煤油灯都舍不得点的人家,那的确亮堂得多。
屋里传来谭志远清朗的笑声。
家里来客人,唐圆去请了唐炳德和唐中和来陪客,以示对客人的尊重。
自然没请唐大伯喽,虽然他很想主动过来,但是不敢当着唐炳德和几个解放军的面耍横,所以只在外面徘徊生气。
段占刚一行人过来的时候唐大伯正好撞见。
说实在的他很不赞同七叔跟刘支书起冲突。
从前他想巴结唐炳德接班儿大队长,但是唐炳德对他并没有多欣赏,他挺失望的,尤其后来唐炳德欣赏二弟,他就酸得很,对唐炳德也心有埋怨。
他一直都挺想巴结刘支书的,只是能力不突出人家对他也淡淡的,不过在唐炳德强势之后刘支书对他比从前态度好许多,他就忍不住要贴上去。
当然,他要面子,贴也不会太谄媚,免得人家说他巴结干部。
现在见刘会计几个陪着公社主任和赵股长几个干部过来,他下意识就上前奉承。
飞毛腿笑着跟他打招呼,“唐队长,你二弟家来了客人,你咋不过去陪客呢?”
飞毛腿是故意笑话他,反正他唐炳德和叔儿撕破脸,自己挤兑姓唐的没毛病。
唐大伯只是小队长,在大队是没有资格被叫队长的,而且自己社员也不会叫唐队长,一般都是外人不了解才会连姓称呼。
唐大伯讪讪的,很是没面子。
他这么好面子的人当然不能说自己没被邀请啦,笑着道:“是封辰的朋友,我不熟,不熟。”
说完他赶紧走了。
走了几步又不甘心,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想听听动静儿。
段占刚自然不关心一个小队长,他压根儿没停顿脚步,拎着酒瓶子就大步往封家去。
刘会计几个给打着手电筒、马灯照顾,不时提醒他小心脚下。
段占刚看着门口那辆吉普车,一时间神情有羡慕、留恋,也有怨念,他是想将一生奉献给部队的,可惜部队不挽留他。
当初他提出转业,如果部队给他升半级,他还是愿意留下的。
他陡然生出一股郁气,很想上车开着跑两圈,无奈人家锁着呢,钥匙不在车上。
飞毛腿麻溜地打开了封家院门,“段主任,请。”
段占刚便拎着酒瓶大步进了封家院子,一进门就喊:“哪位兄弟来了啊,到我的地界咋不打声招呼,给老哥哥我一个招待的机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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