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云端
云鸾紧紧地握着云倾的手,拉着那些棺椁的马车,缓缓驱动起来。围在道路两边的百姓,三步一叩首,恭送他们的大英雄,恭送镇国将军回家。
——
萧玄睿卧躺在一辆普通的马车内,掀开车帘,静静的望着城内,那百副棺椁,正朝着将军府而去的方向。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眼底满是悲愤痛恨。
刚刚城门口,他安排的计划,没想到会被萧廷宴这么快就击破摧毁……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没用的废物。
他咬牙切齿地招来赵赟,低声吩咐:“你去派几个人,给本王当众挑了那些棺椁。云傅清急功冒进,害死了九万云家军,他怎配成为这南储的英雄,将军?”
“本王要让他死不瞑目,本王要让他死了,都逃不过天家对他的惩罚与羞辱。本王也要让云鸾看看,这就是她与本王作对的下场……还有萧廷宴,他胆敢派人,给本王下毒。这几日,本王被这毒,折磨得死去活来……”
“本王受的这个罪,不能就此作罢。本王要让他们尝一尝,什么才是真正的切肤之痛。”
赵赟吓得脸色一变,眼底带了几分迟疑:“王爷,如今这都到京都了,我们是不是该低调一些?如果做得过了,恐怕会引起民愤,这些百姓如今,已经信了云鸾的说辞。我们是否,要避其锋芒?”
萧玄睿冷冷地扫了眼赵赟:“你懂什么?就因为如此,本王才不能让云傅清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回将军府。根据后宫来信,父皇这会儿,恐怕已经下了抄没将军府的圣旨。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要拖延时间,不能让云鸾这么快回去……”
“况且,本王让你去挑翻那些棺椁,又不是让你明目张胆去做。翼王那个蠢货,不是手下也有人吗?让他派人去做……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百姓中……”
赵赟眼底闪烁着暗芒,当即便低声应了。
萧玄睿咬牙,忍着肩膀处的灼痛,一双眼眸含着阴鸷,死死的盯着云鸾的背影,这一次,他倒要看看,云鸾她该如何化解。
呵,想要和他为敌,那也要看看,她和萧廷宴他们两个加起来,有没有他的手段高明。
——
队伍走着走着,突然围观的百姓多了起来,那些百姓的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引导着,靠近那些棺椁越来越近。
靠近云傅清和云慎棺椁的百姓越来越多。
人群拥挤,很快便发生了一些小的摩擦暴乱。
有些人不知为何,突然就打了起来。
缠斗间,有人从腰间抽出了长刀,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动作快速地割断了捆绑棺椁的绳子。
绳子断裂,那些人狠狠地将云傅清和云慎的棺椁推翻……
砰的一声,棺木砸落在地,厚实的棺木盖子,断裂两半,云傅清的尸体从棺椁里滚落出来,滚在了满是泥泞的路上。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一个个眼眸大睁,惊骇无比地看着那从棺椁里掉落出来的尸体。
云慎的棺椁里,却不见尸身,只掉落出一套常服。
虽然云傅清的尸体被云鸾收拾的很干净,可百姓们还是看到了将军身上满身遍布的伤痕……那一张脸满是刀口,几乎都要辨认不出,云傅清原本俊朗的脸庞。
“啊……将军……”
“将军的尸体翻出来了,杀千刀的,这些人是要干什么?
在场众人肝胆俱裂,眼眸大睁,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下一刻跪地声此起彼伏,很多人不由自主地屈膝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阵阵尖锐的惊叫声,在云鸾的脑袋里炸开。
她的全身的血液倒流凝固,云鸾怔愣地转头,她只觉得肝胆俱裂,犹如万箭穿心,心如刀绞。
她的身子抖如筛糠,双眼猩红,扭头握着长枪,便要将那些靠在棺椁旁边的百姓,统统斩杀。
萧廷宴手疾眼快,一把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
云鸾的身子,在他怀里抖得厉害,她嘴里呢喃着,全都是杀杀杀……
“我要杀了他们……”
“我要杀他们…”
萧廷宴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不让她动弹一分,他示意黑羽卫,让黑羽卫将那些闹事的人抓起来。
那些混入百姓中的人,推翻棺椁后,便当即要逃窜而去。
黑羽卫动作麻利,不容他们有任何逃窜出去的机会……不过顷刻,那些人便统统被擒拿。
云倾犹如疯了般,踉跄着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云傅清的尸体。
尸体上裹满了脏污,她揪着自己的袖子,抖着胳膊给云傅清擦拭着脸庞上的脏污。
“父亲……不怕,不怕,有女儿在,女儿不会让你脏着脸去见母亲的。母亲若是见了你这副狼狈样子,她肯定会不喜欢的。女儿给你擦干净,你别生气,擦干净就好了……”
云倾的泪水,犹如断了线的雨珠,她手忙脚乱擦拭那满脸都是刀口的脸庞。她的父亲,向来俊朗不凡,她何曾见过父亲这样狼狈的样子?
云倾几乎快要崩溃,一颗心痛到了麻木。
她哽咽哭喊着:“父亲,女儿带你回家……我们回家。谁也无法阻挡,你们回家的路……”
王坤踉跄跑过去,掩面痛哭,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了云傅清的尸身:“这些杀千刀的,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忠君报国,英勇牺牲的将士?”
百姓们恼恨不已,胆子大的,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去厮打那几个掀翻将军棺椁的人。
“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良心啊。你们都是长了颗黑心,那黑心也全都被狗吃了吧?人都死了,你们居然还不放过,还用这种方式羞辱死者。”
“苍天真是瞎了眼,让忠臣冤死,纵容小人猖狂至此,做尽丧尽天良的恶毒之事啊。”
百姓的哀嚎哭泣声,越发凄惨……整个繁华的长街,充斥着哀痛到极致的哭嚎声音……
云鸾的眼睛晃了晃,在看见地上那无人过问大哥的衣物时,她满心悲痛推开萧廷宴,趔趄着脚步,跪在地上抖着胳膊,去抱起云慎的衣服。
“大哥,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和父亲。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她剖肝泣血,吞声忍泪,小心翼翼地抱着云慎衣物,一点点地放入棺椁之中。
云倾满眼都是迷惘,沙哑着声音问云鸾:“那不是大哥的衣服吗?大哥呢?他的棺椁中,为何只有一套衣服?他在哪里?”
第123章 泣不可仰
云鸾的手指,狠狠地扣着棺木,她的声音几乎颤栗的说不出话来。
她颤栗着身子,一字一顿的呢喃:“大哥的尸体不翼而飞,我翻遍了整个黑风峡岭,都没能找到。”
云倾这一刻,只觉得肝肠寸断,她一直忍着,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的崩塌皲裂。
她满眼惊愕的看着云鸾。
“你的意思是,大哥最后,竟是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吗?死了,连下葬的尸体都没有?”
“为何啊,为何会这样?”
她将云傅清的尸体,交给王坤,当即便从地上爬起来,扑向云鸾。
“云鸾,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会带着父兄回家的吗?大哥他在哪里?你为何没有将他找回来,你为何会丢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荒山野岭,再也回不了家?”云倾揪着云鸾的衣领,歇斯底里地怒吼质问。
大哥死了,尸体都没有,这让她面对这残忍的事实?
如果母亲知道,如果大嫂知道,她们该怎么活?
云鸾猩红着眼睛,胸腔犹如被长枪狠狠地挑破,翻滚出那鲜血淋漓的皮肉。
她怔愣地凝着云倾,喉咙那里犹如被刀子,一刀刀地切割撕裂:“三……姐,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用,我找不到大哥的尸体,我没办法让他完完整整的回家。”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是罪人……我这满身都是难赎的罪孽……”
她说着,屈膝跪在地上,握着云倾的手掌,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脸颊扇去。
“三姐,是我的错,你打死我吧。最该死的人是我,可我没却没死……这是何等讽刺。或许,如果我死了,父兄他们就能活着回来了?”
“我该死,我怎么就不去死呢。三姐,你说对不对?”
啪啪的耳光声,此起彼伏,响彻在四周。
萧廷宴握了握拳头,趋步上前,他想要阻拦云鸾,可是那双脚犹如坠了千斤……
他无法分担她的心中的悲痛,他更没有半分,带她脱离那苦海。
或许,用这样的方式发泄发泄,她积压在心底的绝望情绪,是不是就能驱散几分?
这一刻,他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云倾感受着自己掌心,那酥麻的痛感,她泣不可仰,痛心入骨。
她牙龈不自觉地嚼出血腥之味,滔天的恨意在眼里翻滚,她怔怔地望着已然陷入梦魇中的妹妹。
一时间胸腔里酸胀无比,几乎快要把她整个人都给击溃殆尽。
她再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阻止云鸾伤害她自己,一把将她抱住,凄厉哭道:“小四……你何苦要这样折磨自己?这一切,哪里是你的错?”
“你不要伤害自己……三姐没怪你,父兄也不会怪你,母亲和嫂嫂们也不会怪你的。刚刚是我太激动,才说了那些话……三姐不是故意的。”
云鸾一双眼眸猩红,她在云倾的怀里,无语望天。
那副模样,好似坠入了魔道。
“不……我有罪,罪孽深重。最该死的人,是我……但我现在还不能死……父兄蒙冤,百年帅府正遭受歹人欺凌……我不能死。”
这一生,她恐怕都无法赎尽身上所犯的罪孽。
死很容易,死了也就忘记所有的苦痛和折磨了,可她没脸下黄泉,去见父亲与大哥。
她不敢死,也不能死……
云倾看着她这副模样,她吓得脸色苍白,紧紧地抱着云鸾,一句句喊着:“小四,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不会怪你,家里任何人,都不会怪你……”
怎么能怪小四呢?她才不过十六岁,她千里迢迢赶去边境,亲自将父兄的尸骨带了回来,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她做的这些,远远超出了她所能做到的范围。
如果换成她,她都不一定会比小四做得好。
她痛苦,小四何尝不痛?她不该怪她的……不该责怪的。
云鸾陷入静默,她就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那鹅毛大雪纷纷落下来……许久之后,她推开云倾,神色平静地为她擦着脸上的泪痕。
“三姐,你别哭。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们的……”
“再也不会有人,能够伤害到你们。”
云倾怔愣地看着云鸾,她才发现,她刚刚几乎都哭得要昏过去,眼睛都快要哭瞎了,她以为小四会和她一样早已泪流满面,没想到小四的脸上,没有一滴泪痕。
她那双眼睛,布满红血丝,却看不到任何眼泪的存在。
这样的状态,才更让云倾感到心惊。
哭出来,反而是好的,可是小四从始至终都没哭……她好像把所有的伤痛和难过,都深深地埋藏到了心底。
云倾不由得很是心疼,她握着云鸾冰凉的手,颤声道:“小四,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好不好?有三姐陪着你,你不用怕……也不用掩饰自己的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