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凰万岁 第106章

作者:扬了你奶瓶 标签: 穿越重生

  虞安歌挥挥手让小二下去,带着几个人吃了一顿没滋没味儿的饭。

  然后沈至青就带着一行人逛崇义县。

  虞安歌他们昨天住的地界,虽然穷,到处都是贫民窟,但来往的行人还算正常,可随着沈至青带路,地界越走越偏,虞安歌则看到了更加触目惊心的景象。

  来来往往的行人,个个眼神空洞,面黄肌瘦,头发稀少,没有一点儿生而为“人”的鲜活。

  甚至于...

  虞安歌眼神一下子锋利起来,指着不远处迎面走来的一群人道:“那是什么?”

  商清晏随着虞安歌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群人中,每个人的脖子都呈现畸形,异常粗大,光是看着都难受,更别说得了此病的人。

  商清晏“久病成医”,一眼就认了出来:“颈处险而瘿,水土之使然也。他们这是瘿疾。”

  虞安歌紧皱眉头,一直掀着车帘往外看,一路上,大脖子的人越来越多,粗略看去,十个人中有七八个都患有此疾。

  虞安歌让鱼书把沈至青叫到马车上,阴沉着脸问道:“这就是你一言难尽的情况?”

  沈至青点了点头。

  他面带哀色,对虞安歌道:“虞大人不要怪我之前隐瞒情况。下官知道您有心治理江南盐政,可您生来富贵,不懂平民百姓的日子有多艰难,更无法从下官只言片语中,知晓崇义县百姓的苦楚,就算下官说县里缺盐缺到了人人患疾,您只怕也要觉得是下官夸大其词。所以下官才一直卖关子,就为了引您前来。”

  虞安歌紧紧盯着他:“只怕不止这个原因吧。”

  沈至青一顿,而后对虞安歌苦笑道:“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虞安歌眯起眼。

  鱼书此时坐在车辕上,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对虞安歌道:“公子,这群大脖子人都围过来了。”

  虞安歌抽出腰间的匕首,抵在沈至青的脖子上:“沈大人,何至于此啊?”

第185章 那你赌赢了

  匕首在颈,已然流出一线血迹,沈至青却没有丝毫慌张,目视虞安歌道:“我相信虞大人,可我不相信上面那些盐官。”

  说话间,外面那些大脖子人都围了上来,拦在虞安歌马车前,是逼迫,又何尝不是哀求。

  虞安歌透过车帘看了一眼,冷声道:“让他们退下。”

  沈至青道:“他们不会伤害虞大人。”

  虞安歌往外看了一眼,又把匕首往沈至青的脖颈处推了推:“他们不会伤我,不代表我不会伤他们。”

  外面围上来的人虽然多,但虞安歌腰间佩剑,商清晏和鱼书都有武功在身,真打起来,那些患病虚弱的百姓必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沈至青却道:“虞大人能伤他们,可是崇义县有七万百姓!难道虞大人能把这七万人都伤了吗?从虞大人进入崇义县那一刻起,崇义县百姓便都集结起来了。”

  虞安歌终于从沈至青这个穷酸盐官身上,看出来点儿上辈子造反的领头人样子。

  可虞安歌十分气恼,气恼自己想方设法整治江南盐政,不希望看到沈至青重蹈覆辙,沈至青却将她哄骗到崇义县,意欲扣押她。

  虞安歌长叹一口气,再次将匕首往沈至青的脖颈处推,鲜血已经浸透了沈至青的衣襟。

  虞安歌道:“我伤不了崇义县七万百姓,可你沈至青,我现在就能要你的命!”

  沈至青不是不怕死,脖颈处泛着的疼,让他恐惧加重。

  虞安歌在他面前一向温和,可说翻脸就翻脸,但沈至青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是他不义在先。

  在死亡的威胁下,沈至青无奈,伸出手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退下。

  虞安歌这才稍微收了收匕首,让鱼书开路,继续往前走。

  至于走到哪儿去,鱼书不知道,虞安歌也不知道。

  马车继续向前,大脖子人都站在路边,目视着他们,即便内心强大如虞安歌,也不免觉着此情此景压抑。

  沈至青解释道:“从昨日虞大人进入崇义县开始,一夜时间,已经有大半百姓知道您来的消息。这崇义县您进来容易,想出去,不是那么简单的。”

  商清晏始终没有说话,掀开帘子看着那些眼神无光,脖子肿大的百姓,不发一言。

  虞安歌想到上辈子沈至青的下场,以及跟随沈至青造反的百姓的下场,心中更加郁结:“沈至青,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沈至青瞧着有些激动:“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别无选择!”

  虞安歌看着沈至青的眼神十分冰冷:“我已经帮你争取到盐引了,等向家的盐运过来,便能改变现状,你为何还要走这一步?”

  沈至青却哈哈笑了两声:“虞大人真觉得,向家的盐能安安稳稳运过来吗?就算安安稳稳运过来,还是虞大人说的那个数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今年的盐引解决了,等虞大人离开江南,崇义县就不会回归原状了吗?”

  虞安歌脸色阴沉下来:“你觉着,把我扣到崇义县,你说的那些情况就能避免吗?”

  沈至青紧紧盯着虞安歌,反倒来了一句:“虞大人,我早就说过,江南盐政积弊已久,你只处理那些流窜于市井的私盐贩子是没用的。”

  虞安歌握紧了拳头:“沈大人,我也早就说过,盐官盐商沆瀣一气,并非我不想出手,而是暂时没有找到下手点。我来江南不到一个月,你为何不愿意多等等我?”

  沈至青摇摇头:“我可以等大人,可是外面那些人等不了了。”

  虞安歌面露疑惑。

  一直沉默的商清晏这个时候终于开了口:“这些大脖子人,占据崇义县人口多少?”

  沈至青一直不喜这个琴师,但看他郑重其事问话,便下意识回答:“患病者十之三四,因此而死者,已有一千余人。”

  崇义县一共也才七万人口,这样的数据,足够骇人听闻。

  虞安歌问道:“他们为何会患瘿疾?”

  商清晏道:“穷山,恶水。”

  然后商清晏看着外面的人,琉璃目中泛着怜悯:“最重要的,是贫民。”

  沈至青补充道:“崇义县多丘陵,土壤贫瘠,百姓一年收成尚不够自家温饱,苛捐杂税,却一点儿都不少。百姓辛辛苦苦耕种一年,交完各种赋税,连一两银子都存不下。许多人家,连下一年的种子都买不起。可是...”

  沈至青眼中充满了愤怒:“可是虞大人知道,当初那些盐商和盐官,在崇义县兜售的官盐,要多少钱一斗吗?”

  虞安歌问道:“多少?”

  沈至青愤怒的青筋暴起道:“五百文一斗!崇义县大半百姓,已经将近一年不知盐为何味了!”

  沈至青眼底滑下去一滴泪。

  “非是我迂腐,不愿与那些官商合作,实在是我一退,崇义县百姓就再无活路。”

  “我不松口让他们兜售五百文一斗的官盐,百姓咬咬牙,或许还能从私盐贩子手中买到三百文一斗的白净私盐。”

  “我若当初松了口,让他们在崇义县两头赚,现在大人看到的,就是一具具尸体。”

  “五百文,对于大人来说,不过是对店小二的随手打赏,可对于崇义县百姓而言,却是救命的良药!”

  虞安歌看着外面的病人,喃喃道:“良药?”

  沈至青解释道:“大夫说,百姓患病,是长期未能食盐所致。我身为崇义县盐官,人微言轻,无力在其他苛捐杂税上为百姓争利,唯有盐之一物,不为调味,只为治病,还求虞大人怜悯。”

  虞安歌道:“我来江南,是来处理整个江南盐政的,不单单是为了给你崇义县治病的!”

  沈至青抬头看着虞安歌:“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知道,若崇义县再不改变现状,只会越来越多人死于小小一粒盐上。求虞大人,救江南之前,先救救崇义县。”

  虞安歌道:“你扣我下来,又能改变什么?”

  沈至青道:“我在赌。”

  虞安歌道:“赌什么?”

  沈至青道:“赌那群官商不会善罢甘休,将向家的盐乖乖送来。赌虞大人,看到崇义县的情况,不会无动于衷。赌虞大人身在崇义县,能够救崇义县的百姓。”

  虞安歌彻底将匕首收了起来,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你赌赢了。”

第186章 贫穷,是能要人命的

  虞安歌随着沈至青回到了他口中,那个卖了马才能买下来的小房子里。

  刚一进门,就传出了一个年迈的声音:“可是至青回来了?”

  沈至青道:“娘,我回来了。”

  虞安歌看到一个年迈的妇人扶着墙走了出来,她的眼睛应当是看不见,一点一点摸索着往前走。

  而她的脖子,已经肿大到让她连头都低不下去了,只能时时刻刻半仰着头。

  沈至青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包,里面装的竟是沈至青在向家时,吃饭随配的小咸菜。

  母子两个人就着那一点儿咸菜推来让去,最终还是沈至青和小童再次保证,他们在向家吃到了好多,沈母才颤巍巍将咸菜放入口中一小粒,剩下的又被她小心翼翼包起来,揣在怀里。

  估计是怕沈母多想,沈至青没有说虞安歌的身份,只说是从省城来的朋友,要暂时借住在沈家宗族。

  看到沈母这个样子,虞安歌彻底明白,为何沈至青这般急迫地要留她下来。

  盐官的生母尚且如此,勿论旁人。

  说句实话,虞安歌来崇义县,一是好奇沈至青讳莫如深的话到底是什么,以至于上辈子让这么一个抠搜的人煽动百姓造反,二是为了找到整治江南盐政的突破口。

  可在她原本的计划里,并不打算在崇义县久留。

  谁知沈至青不愧是上辈子起义军的头子,的确豁得出去。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找到的同时,也给出了第二个答案。

  沈至青将虞安歌等人安置在沈家宗族,整个宗族并不显赫,但围住虞安歌,商清晏和鱼书三人,也够唬人了。

  尤其是沈家族人十有六七都是大脖子,在夜晚瞧着,足够让人毛骨悚然。

  担心虞安歌害怕,沈至青还对虞安歌道:“虞大人莫怕,他们都没有坏心思的。”

  虞安歌道:“真正该怕的,是那些心怀鬼胎之人。”

  沈至青苦笑一声:“可那些人偏偏不怕。”

  虞安歌道:“崇义县的瘿疾,究竟出现了多久?”

  沈至青眼中带着几分哀伤:“从我记事起,便见过有人患瘿疾,虽不要命,但足够让人难受。崇义县太穷了,没法子。”

  “只是这几年,患瘿疾之人越来越多,从今年开始,百姓一年也买不起一斗盐,这病就像会传染一样,蔓延得随处可见。”

  “有外地经过崇义县的人,还拿我们取乐,编造一些鬼怪之说,说与外人。可是若我们有的选,谁又愿意得这种病呢?”

  虞安歌道:“你白日说,我若不解决了崇义县缺盐的情况,就走不出崇义县,可是真的?”

  沈至青直视虞安歌的眼睛:“初见时,大人问我有什么法子,扣押大人,便是我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