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了你奶瓶
姜彬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个满腔抱负惨遭落空的年轻人,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虞安歌道:“大殷朝国库空虚,用钱的地方那么多,为何偏偏用来修缮皇宫?”
虞安歌不是不记得,前世差不多这个时候,皇室大兴土木,修缮皇宫,重建宫宇,当时盛京是什么情况,虞安歌远在望春城不得而知。
只是这钱是从圣上的私库出来的,自然无人敢指摘什么。
重活一世,虞安歌才幡然醒悟,圣上私库里的钱,皆是从江南百姓的口中抠出来的。
虞安歌喃喃自语:“那么多钱,可以用来秣兵厉马,用来储粮赈灾,用来搭桥铺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用来修缮皇宫?”
姜彬道:“目前修缮皇宫的提案,工部还没有公之于众,我们或许还有机会阻止圣上。只是切不可提你在江南发现的种种。你记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私库里的钱,只能是圣上的钱。”
虞安歌抬头看着姜彬,看到他那满头白发,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姜彬只觉被这个年轻人看得无地自容:“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你若强硬要揭开这等丑事,便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若这条银链子的另一端,握在太子手里,姜彬便是拼了这条命去,也要把太子给拖下水,决不能让这样取利于民的储君登基。
可这条链子的另一端分明掌握在圣上手里,放眼世间,谁能大过圣上去?
姜彬说完,便离开了。
虞安歌望向茫茫江面,四面八方的黑暗向她笼罩而来。
要怎样才能拯救大殷这艘从内里开始腐朽的船?
朝廷党争激烈,百姓艰难困苦,凉国虎视眈眈。
当今圣上刚愎自用,奢靡无度,太子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芥,二皇子虚伪自私,四皇子任性叛逆。
内忧外患,如何破局?
鱼书此时过来道:“公子,沈至青醒过来了。”
虞安歌的思绪被打断,想到那些为了一口盐,不惜揭竿而起的崇义县百姓,心里莫名泛起波澜。
沈至青差点儿没死在虞安歌手里,身上的肋骨都断了三四根,身上的青青紫紫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
经手五六个大夫,才勉强保下他这一条人命来,但沈至青经历如此打击,已是心如死灰,便是活下来了,也如同行尸走肉。
虞安歌推门进去,看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眼神呆滞的沈至青道:“你醒了。”
听到虞安歌的声音,沈至青才有了点儿反应,眼珠子微转,对虞安歌道:“是我害死了他们。”
明明虞安歌警告过他的,可是他还是在一时激愤之下,把追随他的人带入地狱。
虞安歌没法责怪这个穷困的青年,只是她没想到,崇义县的悲剧会提前这么多。
虞安歌道:“不是你害死了他们,是这个世道害死了他们。”
沈至青声音沙哑,看着虞安歌略带失意的面容道:“虞大人,没活路啊。”
虞安歌坐在一片昏暗里,身上黑色的衣服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沈至青,你命不该绝。”
沈至青道:“我一个不忠不孝不义的废人,哪儿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他无法忠于朝廷,没有孝顺瞎眼老母,带着崇义县的兄弟们暴乱,却没有保护他们的能力。
沈至青觉得他就是个罪人,被虞安歌活活打死,未尝不是一种圆满,可偏偏这点儿愿望都实现不了。
虞安歌盯着他那双眼睛道:“你不想报仇吗?”
沈至青自嘲一笑,五脏六腑都是疼的:“报仇?找谁报仇?龚知府?还是太子殿下?”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盐官能撼动的。
不,他现在连个盐官都不是了,只是一个满身是伤,背负人命债的废人。
虞安歌取下腰间的匕首,丢到他面前道:“你自己决定。是一死了之,还是搏一条出路。”
说完,虞安歌便起身离开,推开门就要出去时,沈至青问道:“虞大人为何救我?”
虞安歌低垂眼帘,为什么救沈至青?
或许是想证明这一世和上一世终归有所不同。
或许是在腐烂的泥潭里,终于看到一股清流,不忍看其消亡。
或许是...
虞安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或许,沈至青自己都没意识到,带着一群手持菜刀锄头的瘿疾百姓,对抗太子手下训练有素的兵马,是一件多么惊世骇俗,倒行逆施的事情。
沈至青,你是上辈子江南的造反头子。
这辈子,别让我失望了。
第244章 您别急着下手啊
钦差大臣和巡盐御史还朝,倒是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虽然一开始,江南那边的动静闹得不算小,可太子过去后,便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那些跟江南盐政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京官们大松了一口气,其中便包括宋侍郎。
宋侍郎这几个月过得算是提心吊胆了,早先因为宋锦儿攀上太子这棵大树,他就用一些积蓄安排了族中一个子侄去江南当盐官,企图分一杯羹。
后面虞安歌浩浩荡荡过去整治江南盐政,着实让他紧张后悔了一把,可不等虞安歌闹出什么动静来,太子就过去江南坐镇了。
盐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可又出来一件让宋侍郎头疼不已的事情,那就是二皇子妃不知怎么跟他的嫡女宋湘搅合在一块儿了,放出话去,要认宋湘为义妹。
除此之外,原本该被他勒死的女儿,又没名没分地在太子府邸复活,流言甚嚣尘上,传到圣上耳朵里是迟早的事。
届时不但家门清誉受损,还会招致圣上不满,轻则叱责,重则降罪。
宋侍郎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了,对下面人问道:“那个孽女怎么还没回来?”
他口中的孽女成了宋湘,在知道宋湘跟二皇子妃私下有来往后,宋侍郎便以守孝为由,把宋湘圈在家里,谁知今天二皇子妃竟亲自派人来接宋湘。
眼下这风声鹤唳的时候,宋侍郎只担心宋锦儿冷不丁被暴露出来。
正着急间,宋湘就被侍女搀扶着,走入宋侍郎的视线。
宋湘尚在孝期,自然一身缟素,头上唯有一朵白色绢花作为装饰,还有...
宋侍郎眯起眼,确认后便走上前去,二话不说拔掉宋湘发间的一支碧玉簪,不问缘由就责骂道:“你一个戴孝女,头上插的这是什么东西!”
一些头发随着宋侍郎的动作滑落,宋湘不急不缓道:“父亲可要小心些,这簪子是二皇子妃赏的,弄坏了,女儿不好向二皇子妃交代。”
宋侍郎怒不可遏:“少拿二皇子妃来压我!我警告你,你是宋家嫡女,一言一行皆代表宋府脸面,你最好不要做什么损人不利己之事,否则,我第一个勒死你。”
宋湘看着父亲暴怒的神情,不禁噗嗤一笑。
是了,她就是被宋家嫡女这几个字框住,苦苦维持的名声,最后不还是被宋锦儿那个庶女败坏了个干净?
原来宋家的脸面,跟嫡庶无关,只跟价值有关。
无价值的,便是嫡女,也不过是府上一棵杂草。
有价值的,便是声名狼藉的庶女,也被他绞尽脑汁护着。
而宋湘这一笑无疑让宋侍郎更加恼怒,身为父亲的尊严被嘲讽,让宋侍郎气得抬起手,就要给宋湘一个教训。
宋湘却仰着头,一双眸子格外明亮:“一个是被太子藏在院中,永远也见不得光的庶女,一个是光明正大跟二皇子妃义结金兰的嫡女。父亲,嫡庶尊卑,胜负未分,您别急着下手啊。”
宋侍郎的手扬在空中,落下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
宋湘从宋侍郎另一只手里取下发簪,重新插回自己头上,略微整理了一下碎发,便扬长而去。
想到二皇子妃的计划,宋湘眼底浮现复仇的疯狂。
宋锦儿,我倒要看看,你的太子还能保你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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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安歌随着姜彬一路入京,来不及回家歇息,便听圣上急诏,匆匆入宫。
虞安歌和姜彬一起走入宫门,宫门巍峨,角落有一些地方掉漆,一些起潮发霉,一些地方有擦不掉的脏污。
虞安歌以前从未注意过这些细节,只觉得宫苑深深,楼宇辉煌。
听姜彬在路上说,皇宫自从大殷建朝以来,一直都是小修小补,先帝在时,处处提倡节俭,原定的三年一修改为五年一修。
今上登基后,遵循旧例,五年一修,如今已修补过两次,算算时间,用不了多久,便可以进行第三次修补。
只是圣上明显不愿再修补,他想要重建皇宫。
虞安歌目光肃然,在国库空虚时,在边关粮草不足时,在江南百姓吃不起食盐时,在黎民被众多赋税压身时,在南涝北旱时。
重建皇宫...
姜彬察觉到她的视线,用手肘轻轻抵了她一下:“别乱看。”
虞安歌“嗯”了一声,随着宫人继续往前走。
面见圣上后,虞安歌和姜彬一起行礼,不出所料,圣上看见他们,脸上满是笑意,甚至亲自从龙椅上下来,虚扶姜彬起来。
姜彬受宠若惊,连道不敢。
圣上道:“两位爱卿此去辛苦了。”
姜彬和虞安歌齐声道:“能为君分忧,是臣之幸。”
圣上又道:“你们送上来的折子,朕都看了。江南那些盐官尸位素餐,该罚的,一个都跑不掉,只是朝中人手紧缺,要罢官免职,只能循序渐进。还有龚知府...”
提到这个人,虞安歌和姜彬难免心头一跳。
只听圣上道:“在你们回来前,朕已经下旨叱责,命其停职半月思过,罚俸三年。”
对龚知府不痛不痒的惩戒,让虞安歌和姜彬都沉默下来。
圣上继续道:“只是有一点,龚知府在江州任职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贸然把他给换了,只怕要让老臣寒心。我还听太子说,江南出现了一小撮暴乱,朕思来想去,不要轻易动他得好,免得人心涣散,再生动乱。两位爱卿怎么看?”
话已至此,虞安歌和姜彬便是有再多不甘,也只能听命,道一句:“圣上英明。”
接下来,圣上没有再提江南盐政的局势,反倒问起了江南的风土人情,摆明了要把此事翻篇。
就这么说了一会儿,圣上便叫散了。
宫中戒备森严,二人暗藏心思,皆没有多说话。
只是在经过一处桥廊时,虞安歌遥遥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衣着华丽,身后跟着一大群年轻男子,似乎在劝她什么,脸上都带着焦急。
站在桥廊前面的宫人已经俯身行礼,口中唤着:“乐靖公主万福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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