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凰万岁 第185章

作者:扬了你奶瓶 标签: 穿越重生

  这边祠堂里还算温馨,岑府的祠堂内就是一片萧索了。

  岑老太爷非但没有替他撑腰,在他被虞廷打的时候替他说话,回府之后,更是动用家法,打了他十杖,还罚他忍痛跪在祠堂里,将家规抄写二十遍。

  岑嘉树右手执笔有碍,拿起笔杆子来,摇摇晃晃,毫无之前工整的笔锋。

  又一个字落笔时,他克制不住手的力度,一团墨出现在纸张上。

  岑嘉树想要用手去抹除那滴墨水,却越擦越脏。

  脸上的疼,身上的疼在这一刻席卷着怨恨,铺天盖地涌来。

  他低声笑了笑,伏在地上又哭又笑。

  这就是他的家人,这就是他敬重爱护的家人。

  他深陷双亲是两国血脉的纠结,看着生母受苦,隐忍度日,可他的祖父,却在他受辱时,站在了打他之人那一边。

  他的父亲,亲手给他生母下毒,令他生母痴傻多年。

  岑嘉树面皮高肿,双眼布满红血丝,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手上的笔,有力透纸背之恨,却无力透纸背之力。

  身后门扉微启,一缕风飘了进来。

  白姨娘和田正悄悄走进。

  岑嘉树声音阴沉:“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

  白姨娘跪在岑嘉树身旁,摸着岑嘉树发肿的脸,欲语泪先流。

  透过祠堂昏暗的光影,岑嘉树看着白姨娘与他有两分像的眉眼,闭目不语。

  白姨娘道:“我儿,跟我回凉国吧,你的外祖父定会疼你,皇室宗亲,也定能护你。”

  岑嘉树握紧双手:“我是殷国人。”

  白姨娘又俯首哭了起来:“我儿,你也是凉国人啊,殷国人欺你负你,你为何如此执拗?”

  岑嘉树双眼含恨:“你们走吧,我的仇,我自己会报。谁欠我的,我都会一一讨回来,但我绝不叛国。”

  白姨娘擦了一下眼泪:“为娘何曾让你叛国?娘只是想带你回凉国享福,仅此而已啊!”

  岑嘉树牙关紧咬:“不回!”

  他生在大殷,长在大殷,便是回了凉国,也犹如寄人篱下,左右为难。

  白姨娘道:“好,你一日不回,为娘就一日在岑府陪你。”

  说到这里,岑嘉树终于有些许动容。

  白姨娘在府上过得并不好,除了岑侯爷和夫人,连岑老太爷都不知道他其实是白姨娘的血脉。

  白姨娘为了掩盖身份,更为了不遭岑侯夫妇的毒手,只能整日装疯卖傻,吃穿用度,还会被下人克扣。

  幸好有田正悄悄接济,才能让白姨娘勉强活到现在。

  岑嘉树自己不愿意回凉国,却心疼他的生母,按照凉国皇室血脉,他生母该是县主的,怎么也不该在这里陪他吃苦。

  白姨娘让田正将金疮药拿来,对岑嘉树道:“我儿,娘给你上药。”

  田正也道:“小的跟在公子身边,习得公子笔迹,可为公子抄写家规。”

  岑嘉树冰冷的内心,在这两个凉国人跟前,终于有所融化。

  但他还是拒绝了这二人:“金疮药会留下痕迹,被祖父怀疑,我的笔迹不是那么好模仿的,我必要自己誊抄,你们快些走吧,莫要被人发现。”

  又推辞一二,白姨娘才带着田正离开祠堂。

  岑嘉树跪伏在地上,一个字一个字抄写家规,恨意也一个字一个字积累。

  虞安歌,虞安和,虞廷,太子,文翰院羞辱他的那些学子,还有忠奸不分的圣上...

  这些人欠他的,他都要一一讨要回来。

  待到天明,十份家规呈到岑老太爷案台,岑嘉树也因身上带伤,体力不支昏倒过去。

  等岑嘉树幽幽醒来,便起身书写拜帖,命田正暗中送到谢相府邸。

  既然不得重用,那他要自己寻觅伯乐。

第315章 不是真正的太平

  “末将有本启奏——”

  浑厚的声音在大殿响起,虞廷高大的身量,站在一众朝臣之间格外显眼。

  “边关苦寒,凉人蠢蠢欲动,近五年来时有摩擦,近三年来摩擦加剧,恐为凉兵试探之意,五年之中,两军交战,共造成六百六十一名将士死亡,然这六百六十一名战士,抚恤金迟迟未得发放。”

  对于军人而言,抚恤金关乎的不仅仅是一笔钱财,而是他们敢于上阵杀敌的底气。

  他们活着,无论军饷多少,都能寄回家去,勉强养活一家老小。

  但他们死了,妻儿老小就会无所依凭。

  所以六百六十一名将士的抚恤金至关重要。

  偏偏这笔抚恤金,朝廷迟迟没有发放,给出的理由也可笑至极。

  太平年月,边关无战,战士未死,焉有抚恤金一说?

  牺牲名单朝廷不认,虞廷又不能把这六百六十一名将士的尸体运到盛京来。

  百般无奈之下,虞廷只能从军中各项杂项中来省钱,拼拼凑凑,把抚恤金发到牺牲的将士家人手里。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六百六十一人的抚恤金他尚且能顾住,但是随着年月增长,凉国蠢蠢欲动,战争一触即发,若那个时候再出现大量伤亡,就凭那点儿拖发欠发的军饷,他又能如何拼凑?

  虞廷话一出,自然引起朝堂上的诸多细碎声音。

  这些朝臣沉浸在盛京的富贵里太久了,久到他们忘了殷凉二国交战时,边关血流成河的惨状。

  所以在虞廷平静道出五年来竟有六百多将士死于两国交战,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有一个朝臣上前问道:“大殷国力强盛,神威军名震天下,将士戍边时,怎么会死这么多人?莫不是自然老死,亦或者别的地方出了什么岔子,加在了凉国摩擦头上?”

  六百六十一人,放在正常的战事中不过九牛一毛,但放在“太平年间”,却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了。

  这意味着他们自以为的太平,不是真正的太平。

  意味着盛京繁华似锦,烈火烹油的境况,随时可能会被打破。

  现在站在朝堂上的人,唯有虞廷来自边关,他说的话,自然引起了许多质疑。

  但一向坏脾气的虞廷,这个时候却摆足了耐心,将边关情况一一告知。

  他可以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呼声震天,但是在朝堂这个不见刀光剑影的战场,他只能收敛自己的暴脾气,以期用事实换得朝廷的宽厚。

  虞廷道:“臣所言,句句属实。凉兵虎视眈眈,近三年来,多次找寻借口,试探边关兵力,并屡次利用商队在边关军镇安插的细作,扰乱军心民心,且据臣所知,凉兵披坚执锐,举全国之力锻炼铁器,蓄势待发...”

  虞廷守在边关,他向来知道凉国有攻占大殷的意图,可还是虞安歌的一封信,提醒了他。

  于是他利用商队打探凉国的情况,同时也抓到了凉国隐藏在大殷的细作。

  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严峻,凉国的国力虽然不强,但他们举全国之力供养的军队,却是让虞廷十分不安。

  虞廷在边关二十余年,他太清楚凉国人的秉性了。

  与礼仪至上的大殷截然相反,那是一个坚信弱肉强食的国家、

  他们培养出来的军队,在入侵大殷时,必会选取屠城的法子,每打下一座城,这座城就会成为滋养军队的养料。

  所以他们的百姓节衣缩食,他们的军队却用着精甲铁器。

  反观大殷,大殷百姓困苦,可是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钱财,却用来重建宫宇,滋养盛京城中,这些锦衣玉食的权贵,令他们在富贵乡里迷失志向,居安而不思危。

  若是在这种情况下开战,大殷必然不堪一击。

  有些话不必说尽,只是简单列出来,就足以触目惊心。

  众声哗然。

  今秋朝堂本就为要不要增强军备吵了许久,而今虞廷的到来,陈明利害,让大多数人都坐不住了。

  朝堂上吵吵嚷嚷,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高坐龙椅的圣上那边。

  虞廷一双眼睛满怀赤诚地看着圣上,他知道这是一个多疑多思的君王,只是风雨欲来,荧惑守心也给出了征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圣上都不该拒绝他。

  不知是给那些阵亡将士的抚恤金,还有厉兵秣马,还有增强军备。

  虞廷已从虞安歌的信中得知,虽然国库空虚,但圣上手里有一笔钱。

  这笔钱源自江南百姓的饭碗,来自他们舌尖的咸味和脖子上的肿胀。

  这一笔钱,不至于让边关将士们面对凉兵的铁骑时,还要忧前顾后。

  不仅虞廷满怀期盼,站在武官末尾的虞安歌,同样心跳如鼓。

  经历过前世的国破家亡,她太知道增强军备的必要性了,凉兵不是一座虚张声势的华丽宫宇就能挡住的。

  不仅是他们父女二人,朝堂上大多数人,不论他们的立场如何,不论他们效忠的是哪个皇子,他们都不希望凉兵的铁骑,打破大殷的平静。

  既然重建宫宇注定不成,为何不能用那笔钱加强军队?

  令人没想到的,第一个站出来,为神威大将军说话的人,不是太子,也不是二皇子,而是四皇子。

  四皇子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半年,到底是成长不少,他眼中的憨直,在此时化为坚毅。

  四皇子撩起下摆:“儿臣无能,不能如期修建好宫宇,按照如今的进度,只能粉砌宫墙,折半建设万古辉煌殿。”

  万古辉煌殿,乃是皇宫草图中最为绚烂的一笔。

  其中凝聚着无数工匠的心血,大到横梁,小到窗棂,都精致奢靡到了极点,可谓一粒沙一粒金。

  仅是看着草图,都能幻想到这座宫殿建成之后有多夺目。

  可这份草图到了四皇子手里,却是意外频出,一些细节不知被谁篡改,导致建设时许多疏漏。

  所以原本的万古辉煌楼草图,只能被迫推翻,重新勾画。

  这自然耽误了许多时间,导致该动工的工程被迫耽搁下来,按照现在的进度,想要建成真正的万古辉煌楼可谓痴心妄想,建设一个简洁版,倒是绰绰有余。

  前段时日,圣上已经就此事跟四皇子发过一次脾气了。

  但今天,四皇子冒着被圣上责骂的风险,再次提出,便是给虞廷递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