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山海
洛千淮并不意外。这套说法前世也有过,并非全无道理,只是无视了市场经济的基本原理罢了。
高度酒的推出,本来就是有明确的市场定位,只针对社会顶层的一小撮儿钱多得花不完的权贵。
物以稀为贵,不羡仙并不可能无限制地大量生产,那样只会拉低身价。退一万步说,就是高度酒的方子人尽皆知了,有能力的人全都去买粮酿酒,一时之间举国酒香泛滥,那也只会造成一时的粮食短缺。
大量的高度酒面世,必然带来价格的大幅回落。而酒商为了收回成本,必然会争相降价以求销路,所以当价格低于成本时,必会有大量的酒商破产并退出市场,最终留下的也会按需生产。
洛千淮无意给霍瑜普及市场经济学,她直接套用了前世的有效方法。
“原来如此。”她说道:“只是列为贡品并非最佳的解决之路,并不能为国家带来一分钱的收益。”
“朱娘子有一策,既不会使商人盲目酿酒,又可令国家获得酒水之利,大人可愿一听?”
第二百零七章 高档商品消费税
“加征消费税?”饶是霍瑜身在官场多年,也想不到一个酒楼掌柜,竟然会主动提出加税的建议。
“对。”洛千淮解释道:“朱娘听闻,有人曾经提出过榷酒制,对酒类也如盐铁一般,实行专卖。但此政实在不合时宜,又有与民争利之嫌,所以陛下并未允准。”
“此事本官亦有耳闻。”霍瑜颔首。事实上当时朝堂讨论之时,他也在场,但因着对经济之事并不太上心,所以并未发表什么意见。
“酒水,尤其是如不羡仙一般的名酒,属于暴利行业,所以前人提出榷酒制,今人又拟列入岁贡,原因都在于此。只是朱娘以为,上述两种办法过于简单粗暴,不如通过税收进行合理调控引导。”
霍瑜听到这里,已经品出了一些滋味,对这个话题也生出了兴致。
他回到案几之前,振袖而坐,以目示意洛千淮继续下去。
“大人可以提出建议,对于价格超过一定数额,比如高于两千钱一壶的酒水,除了正常的十税一之外,额外加征三到四成的高档商品消费税。”
“这样一来,国朝可以获得丰厚的税收充盈国库,而很多观望者也会因为利润变低而慎重入场,如明月楼一般的商家,虽是盈利少了,却也可免于亏本纳贡,已经心满意足,是以此策可以满足多方需求,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霍瑜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是一个他从来都没想到过的全新思路,可偏偏听起来切实可行,对他自己更是大有裨益。
他是极聪明的人,已经想到了这消税费不仅可以应用到名贵酒水中,还可以举一反三,套用于其他高档消费品之上,比如铜器,或可遏制收币铸铜,获取差价之风。
尤其难得的是,这种前所未有的新税,对于普通小民并没有任何损害,只是将从那些王公权贵家中堆积如山的钱财,转移到了国库之中。
而提出这项善策的自己,不仅会受到陛下的赞赏,而且还可能因此青史留名。
霍瑜强压住了心底的兴奋之情。
“这消费税,当真是朱娘子想出来的?”
“当然。”洛千淮毫不犹豫地卖了朱娘。自己都为她解决麻烦了,她哪能连个虚名都担不起。
霍瑜不疑有它。他对朱娘子的印象深刻,就是因为当时她想出来了拍卖之法,而现在,则又加上了这消费税。
朱娘子当真有大才,屈居一个酒楼掌柜,实在有点可惜了。
若非她是个女子,他现在就会折节下士,礼聘为自己的幕僚,参赞机要。
可她偏偏就是个女子,而且背靠着的东家来历不明,便是以他的地位,也还未能查得清楚。
“本官会尽快具折上奏。”说到公事的霍瑜很干脆利落:“贡品一事就此作罢,你可转告朱娘子,无需再为此事担心。”
“大人英明。”洛千淮也松了一口气。虽然让出了好大一块利润,但只要销路打开,仍然还有的是钱财可赚。
依法纳税是每位公民应尽的义务与责任,若无国家强大昌盛为后盾,哪有各行各业的繁华似锦。在这一点上,洛千淮天生就比此时的大豫人看得更高更远。
“你阿舅当年的案子,本官近日已在重新调查了,有了你提供的这瓶药剂,想来很快便能水落石出。”霍瑜说道,目光直直地落在洛千淮面上。
“多谢大人。”洛千淮平静地行礼致谢:“待到家舅沉冤得雪那一日,小女必有重谢。”
霍瑜听得出来,洛千淮口中的重谢,多半与他想的并不一样,当即便眉毛轻挑:
“洛大娘子,到时若是你的谢礼本官不满意,那么这案子是怎么翻过来的,也仍然会怎么盖回去,说不定比前审的结果还要不堪——你可要想清楚才好,否则莫怪本官无情。”
“大人放心,小女明白的。”洛千淮心中有数,一个偶然兴起的玩物,与一座矿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到时候霍瑜会选什么,根本不需怀疑。
只是还需要想个法子,让这霍瑜拿了好处就松口,以免人财两失才好。
她心中百转千回,正要告辞离开,何简却推门而入,禀报道:“大人,有十几名能工巧匠应召而来,我已让他们在厢房候着,您看……”
“此间事已了,本官这便去会会他们。你送洛娘子出去。”
霍瑜拿起了案几上的那个灰黑色的扁平玉匣,不再理会洛千淮,迈着方步离开了。
洛千淮心中一动,在路上问何简道:“大人召见能工巧匠,可是为了要打开那个匣子?”
这事本就不是秘密,皇榜已经张贴到四面八方,何简也没有瞒她的必要:“没错。这匣子内便是乌孙此次送上的贡品,据说是开国时留下的秘宝,唯有缘人可以打开。乌孙人试了千年都没成功,知晓自家福薄力微,所以主动进献给陛下,说是天子受命于天,打开此物必不在话下。”
他一提到乌孙,洛千淮瞬间就想起来,之前觉得相似的东西是什么了。不就是从那翁归靡辫子里得到的钥匙吗?
这人可真有意思,明明是有钥匙的,说明他也知道那匣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可为何要撒这个弥天大谎呢?难不成那其中的东西,有什么问题不成?
“不就是个玉匣子,小心些敲碎了便是,何必那么兴师动众?”
何简叹气:“还不是那乌孙使臣,在陛下面前夸赞我大豫能人辈出,又说那匣子本身就是一件难得的宝物,经常把玩可以延年益寿,千万不可损毁,所以就有了这么一出。”
洛千淮若有所思:“这么重要的物品,陛下就这么交给了霍大人?”
“那是自然。”何简知道霍瑜对洛千淮的在意,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半个自家人,言语之中颇有些自豪:“陛下信重家主,郎君又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是无比信重。”
“那么,陛下可给了大人破解的时限?”
一提到时限,何简先前那点子兴头立即烟消云散了。
“乌孙使臣在大豫将滞留半月。若是到期之前还没有解开,那么陛下必会颜面扫地,到了那时,只怕郎君也讨不了好去。”
第二百零八章 昨夜我到底做了什么
何简脸色不好看,洛千淮的心情却豁然开朗。
也许根本不用浪费她的金山银矿,一把钥匙就能将霍瑜搞定。
“我明白了。”她笑盈盈地踏出了邑廷大门。
何简就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刺目。
大人都忙成这样了,还没忘了帮那文溥翻查旧案。可这小娘子看起来,怎么没心没肺呢?
朱娘得知了这个好消息,立即设宴请洛千淮大吃了一顿,摆上了各色山珍海味,殷勤劝酒无比谄媚,早就把曾经那点芥蒂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毫不犹豫地背下了洛千淮推给她的黑锅,主动担下了女诸葛一职,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把策划者另有其人之事,透露出去。
吃饱喝足,天已全黑。洛千淮哼着小曲儿,七扭八歪地回了铺子,一开门便见到了星九,还有另外一个人。
“卫营主?”酒劲儿上头,她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你怎么在这儿?”
“洛大娘子喝酒了?”卫鹰没有直接回答,示意星九扶住她:“主上要见你。”
墨公子来了?洛千淮想起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要不是墨公子,自己就要被那个乌孙人一刀两段,就觉得该去好好谢谢他。
星九将她扶进了后院正房。烛火温润,映得屋中人容色如玉,墨发流光。
洛千淮推开了星九,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不知公子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勿罪。”
不待上面那人发话,她便轻盈地坐到了案几的对面,一只手刚刚摸上了酒壶,就被对方轻轻按住了。
“饮酒当有度。”墨公子将酒壶从她手中拿了出去,放到了案几之下,又取过了一个青瓷茶盏,为她斟了一杯茶。
“喝这个。”他的黑眸内闪着点点星火,映着洛千淮的酡红的脸。
她笑靥如花,将茶水一饮而尽,对着他亮出了干净的杯底:“那一日,多谢公子相救。”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客气。”他的声音如泉水击石,说不出的清冷动听。
洛千淮抬眼看向墨公子,见他风姿特秀,皎如明月,修眉凤目,萧萧肃肃,玄色银线绣貔貅的外袍松松散散地披在玉色直裾之外,实在是仙人之姿,俊美无俦。
她隐约知道,自己好色的老毛病又犯了。偏偏酒精又将那点子情不自禁,放大了数倍不止。
她双手撑在案几之上,身子前倾,几乎要凑到墨公子胸前,口中兀自道:“公子好颜色。不知道如公子这般的,若是春风一度,需要夜合钱几许?”
墨公子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他愣了一会儿,耳尖却慢慢地蹿上了数抹飞红。
洛千淮这会儿却已经昏昏沉沉,只当是前世打趣漂亮的学弟学妹,说的话越来越放飞自我:“姐有钱,养得起。跟了我,你吃不了亏也上不了当——要不要考虑一下?”
她向来是个嘴炮型选手,只说不做,便是讲得再如何露骨,仍跟他保持着半臂远的距离。
墨公子的眸色暗了几分,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今日我过来,是有正事要说。”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转过案几,按着洛千淮的双肩,将她稳稳地压了回去,自己则坐到了她的身侧。
洛千淮眼神迷离,乖乖地任他摆布,根本没听清墨公子到底讲了什么。
她今儿忙了一整天,坐马车被颠了好一会儿,又在邑廷与霍瑜夫妇斗智斗勇,好不容易吃喝完毕,已经没什么力气接待不速之客了。
星九端着解酒汤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洛千淮正偎依在墨公子怀中。而自家那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永远冷肃端正的主上,小心翼翼地揽着那面若丹霞的女子,见到她推门而入,还投来了冷冰冰的一瞥。
星九将解酒汤轻轻放下,又蹑手蹑脚地离开,半点声音也没敢出。
天光乍现,星河俱隐。洛千淮醒来之时,只觉得口渴难耐,头也微微胀痛。
“看来这高度酒还是不适合多饮。”她起身下塌,倒了一杯茶水牛饮下肚,发现还是温的。
昨夜她喝断片儿了,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回到自己药铺前敲门,在这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见自己身上连头发都带着澡豆的香气,身上更是换了崭新的寑衣,便知星九这侍候人的差使,是越干越贴心了。
唔,她自己也向着腐化堕落的深渊,更进了一步。
洛千淮起身的响动,已经惊动了优秀个人助理星九同学。
“洛大娘子,你醒了?”她推门而入,端来了盥洗用的温水。
“昨夜多谢你了。”洛千淮真心实意地道:“我醉酒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现在就去补个觉,我去做朝食。”
“朝食不用您费心。”星九犹豫着看了她一眼:“朱娘一早就派人送来了……您要不要过去陪公子同食?”
“公子?”洛千淮一怔,手中擦牙的柳枝都掉了下去:“他什么时候来的?”
星九比她还要惊讶:“公子昨夜就来了,跟您说了好一会儿话……您都不记得了?”
还有这事儿呢?洛千淮用手捶了一下额头,并没有把散落的记忆敲回来。
想不起来不要紧,人家顶名还是自己的老大,药铺的天使投资人,不羡仙酒业集团的控股股东,陪吃个朝食什么的,不正是自己应该做的事?
洛千淮麻溜地洗漱更衣,又在星九的帮助下挽了个堕马髻,这才去正堂见墨公子。
墨公子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眼下带着青灰之色,看起来似乎根本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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