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山海
总之都是死,就没有一条活路。
洛千淮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一双腿似是被冰冻住了,半步也移动不得。
“咯咯咯咯……”牙齿上下相击落入了洛千淮的耳中。这是惊吓过度,一时无法发声的表现。
意识到这一点,洛千淮的腿忽然就能动了。她稳稳地向着宫女走去,一边走一边调整着面部表情,力求温和可亲。
第二百九十八章 是被出卖了吗
“咯咯咯咯……别,别杀我……”小宫女用手撑着向后挪动着,好不容易说出了几个字,却如同猫儿一般,声音细弱得根本传不出去。
洛千淮心中大定。她快走几步,蹲到了小宫女面前,柔声道:“听好了,只要你不喊叫,我便不会伤害你,以及里面的那一位。”
她注视着小宫女的眼睛,保持着微笑:“我不是坏人,来到这里就是个意外。只想这里暂时避一避,最迟明晚便会离开,绝不会影响你们,明白吗?”
那小宫女一对黑漆漆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光亮,慢慢地点了点头。
“很好。”洛千淮肯定地点了点头:“那么可以带我去看看屋里的人吗?我懂一点医术,说不定可以帮上她。”
小宫女的眼睛瞬间迸出了星火,将把方才的恐惧给忘了个精光,急急地引着淮千淮进了西配殿后的罩房内。
房内的病患却并非如她先前所料的嫔妃,而是个跟小宫女差不多年纪的男子。
看见他身上陈旧破烂的暗灰色宫装,洛千淮忽然意识到了男子的身份——一个小宦官。
小宦是趴在榻上的,后背一道道血凛子高高肿起,向外隐隐地渗着脓水,人已经烧迷糊了。
洛千淮早就养成了习惯,身上随时带着十余种常用丸散。
说来也是巧了,本来这种棍棒疮伤并不常见,所以她也并没有将药放在身上,但是星九心细,想到她在牢中可能见到受刑之人仁心大作,送日用品的时候特地多带了一小瓶酒精,外加一份玉红膏。
这玉红膏是前世专治痈疽、棍棒疮伤的验方,主要含了白芷、甘草、归身、血竭、紫草等药材,最能去腐活血生肌。
也正是梅舟前次送了血竭作贺礼,她才一时兴起制了不少,没想到竟在这里用上了。
小宫女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洛千淮自袖袋中取出一个又一个小瓶子,还有一把被锦缎包得严严实实的柳叶小刀。
做完这些,她又从怀中摸出了针囊,铺在了榻侧的案几上。
“若是我不来,他应该熬不过今晚。”洛千淮如实说道。
她随身带的装备,证实了她医者的身份,极大的提升了小宫女对她的信心。
“那现在……阿衡还有救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若是晚上烧能退下去,应该就没问题。”洛千淮也不敢保证:“尽人事,听天命吧。”
罩房内本没有点任何灯烛。为了方便她清理伤处,小宫女壮着胆子去正殿拿了半截白蜡,胆战心惊地在一旁照明。
洛千淮用手术刀和针将化脓处挑开,剔去腐肉放尽脓血,再用酒精消了毒,敷上玉红膏。
这一系列操作肯定不会赏心悦目,味道也相当难以形容,连那名与小宦交好的小宫女都别过了头不忍看,但她从头到尾,神情都始终如一的淡定自若,仿佛是在清风朗月下素手烹茶,娴雅从容。
伤处全部处理好,洛千淮松了一口气。这时候要是能再有一碗专治杖后瘀血内攻的大成汤服下,效果必然更佳,可是此时此地,也不过就是只能想想。
她细细地查验过袖中的药品,忽然看到了一个极小的荷包,不由信心倍增。
荷包里是二十片切得极薄的百年老参片。
治跌打损伤,昏沉不醒,独参汤有奇效。
她先取了一片放入那小宦舌下,又数了五片交给小宫女去煎汤灌服。酒精方才已用了大半,她将剩下的兑了水,给那小宦擦了身体。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将放亮。小宦到底年轻,体温渐渐地降了下来,那小宫女再看着洛千淮时,满眼都是感激之色,再没有了半点敌意。
她像倒豆子一样,把洛千淮想知道的一切都说了个干干净净。
这座宫殿不是别处,正是中宫皇后所在的椒房殿。只是自从征和元年戾太子一案,卫皇后被废后自尽,皇帝再也没有立后,这椒房殿便一直弃置至今。
虽是弃置的宫殿,但既然没有被封,便得有人守着。
这活计从来都没有人愿意做,因为被派到这儿来就相当于彻底没了前途,所以但凡有点儿人脉钱财的,都肯定不会来。
宫女锦儿刚进宫不久,就因为得罪了掖庭专管分配人手的内监,所以被派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好在早先到来的小宦阿衡对她还算照顾,二人相互扶持着在此熬了半年有余,祸事忽然就临了头。
最近这些日子,宫里气氛日益紧张,他们二人虽然很少出殿,但平素去领饭食之时,也能感受得到。
未央宫的喜怒哀乐系于一人,陛下早年虽有传闻行事狠厉,但年迈之后性子却随和了不少,赏罚宫人也各依法度,所以当阿衡因着冲撞陛下被杖责垂死,锦儿才会那么惊惶恐惧。
这两天,她去求了不少人,但阿衡是陛下亲自下令杖责的,没有任何人敢给他用药医治。
洛千淮也明白了,为什么方才小宫女没有高呼示警。大豫宫禁森严,什么事都讲究诛连问责。当时若是她唤来了守卫,洛千淮这个刺客固然逃不掉,可她与那小宦阿衡也照样活不了。
若他们俩与刺客无关,为什么刺客不去别处,偏偏会找到他们这儿呢?宫中对这种事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不会放过,且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他们二人说话。
了解实情之后,洛千淮的心里倒是踏实了不少。她取出了几颗金豆子,跟小宫女买了她换洗用的宫装,换上之后又让她帮着梳了个宫女常用的双环髻,对于躲藏到系统重启之时的把握,又增加了几分。
到了宫人们去大膳房领饭食的时间,锦儿取了食盒出去。洛千淮坐在后罩房里看着阿衡,渐渐地困意上头,不禁靠在墙边眯了一觉,可是再醒来时,仍然没见锦儿回来。
她走进院中,看着太阳的方位,推算此时已经将近卯正,距离锦儿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有余。
她走之前,明明白白地说过自己会在两刻钟内回来,所以一定是出事了。
洛千淮不愿意相信,是锦儿出卖了自己。也许是遇上了什么别的事,比如临时被叫去别处帮忙,或者是冲撞了某位贵人?
洛千淮皱着眉头在庭院里转了两圈儿,外面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还有人高声喊话:“开门,再不开门就砸了!”
照理说,锦儿不在,阿衡还昏迷不
醒,洛千淮应该躲起来才对。
可是若那样做,待外面的人砸了门进来搜到她,事情就会变得更为复杂,难以收拾。
她定了定神,走到院门前,自内打开了门闩。
第二百九十九章 他怎么也进宫来了
门外站着两名宦官,年长的约莫三十多岁,生得阔面大耳,一双眯缝眼在洛千淮面上身上反复打量。年少的就要清瘦得多,敛眉站在年长宦官的身后半步开外,面上并无半分表情。
“你就是乔锦儿?”年长宦官看了好一会儿,唇边露出了一丝笑意。
原来这两人并不认得那个小宫女。
但这也是正常的。她已经从锦儿口中得知,大豫宫内上了名册的宫女足有八九千人,宦官的数量比宫女少些,但也少得有限。这么多人散落在偌大的未央宫内,除非同处一个宫室,或者是经常打交道的,其他宫人多是素不相识。
这椒房宫本来就荒僻,小宫女锦儿又是直接分到这儿来的,认识她的人本就不多。
眼前的人既然会将她错认成乔锦儿,那就说明他们就跟她晚归之事,没有什么直接关联。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做出恭敬的姿态低头行礼:“内官大人来到椒房殿,想来必要有事,不知道婢子能否帮得上忙?”
那宦官抬眼向她身后望去,将门内的破败之处看在眼中,口中叹息道:“哎呀,这么如花似玉的小模样,怎么就给分到这等地方吃苦受累?”
他满脸都是惋惜之色,表情略微有些夸张,所以洛千淮本能地感到不妥。
她立即正色道:“在哪里都是做事,婢子不觉得苦。”
“哈,哈哈。”那宦官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说话,微微一怔便笑了起来,回身跟后面的小宦说道:“瞧瞧,还是个懂事的,说不定就配得起这般造化。”
那小宦本是面无表情,这会儿目光在洛千淮面上淡淡扫了一圈儿,便又垂眸躬身:“少监说得极是。”
年长宦官早就习惯了他这般态度,不以为意地回身,见洛千淮还是先前的那副淡然的模样,并没有因他提起造化二字便想入非非惊喜失态,不由对她又高看了两分。
也因着这样,他方才说起了正事。
“我查过了最近两年新近的宫人籍册,你是钱唐人?入宫之前随阿母在外摆过食摊?”
钱唐就是前世的杭州。洛千淮幼时被遗弃的地方,还真就是在杭州附近的一个小镇。
她当然明白,对方说的是宫女乔锦儿的履历。既是查得这么细,说明他们要她做的事,多半与她的过往相关。
她不好直接承认,也不能否认:“不知少监查问这些,可是需要婢子去做些什么?”
宦官面上的笑意更深:“你可会做钱唐点心与小菜?”
这还真是问对了人。就算乔锦儿现在站在此处,也不可能比她会的更多。
前世洛千淮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苏杭生活,对于杭帮菜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她又是个好吃的,对于千年以降的各种名菜都研究且烹饪过,尤其是各种特色点心,什么酒酿圆子,桂花糯米藕,定胜糕,葱包烩儿,吴山酥油饼……全都能做得像模像样。
只是嘴上还得保持谦虚低调:“婢子只略能做点市井中的野食,且形容粗鄙……”
“无妨。”那宦官的心情却似很不错:“要的便是这份市井味道。你且随我来吧。”
洛千淮自然是不想去的。一来是怕自己不小心被人认出露了马脚,一来也怕给真正的乔锦儿惹祸,可对方显然也并不容她拒绝,话一出口便即转身就走。那个从头到尾都侍立在侧的小宦倒是没动,只对着她做了个“请”的姿态。
眼前的形势也不容她再犹豫下去。若是再推脱或继续僵持,待真正的乔锦儿事毕归来,怕是两个人都要遭殃。
她跟着二人一路行走,不多时便行到了前殿广阔的殿前广场之上,四周皆是身披重甲手持戈矛的护卫,还有不少高冠大袖的臣子,在宫人的引领下匆匆而行。
洛千淮有些心虚腿软,走路的时候一直半低着头,根本不敢四处张望,生恐被人认出是个冒牌货。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走在身前的那位少监似乎地位不低,无论碰上谁都能说得上话,且对方对他的态度都是热络中夹着讨好。她和旁边的小宦就像是两个透明的摆设,根本无人注意,更没有任何人前来盘查。
洛千淮的胆子不知不觉地就变大了。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地走在未央宫内,要是不多看几眼岂不吃亏?想通这一点,她索性抬起了头,虽然不便东张西望,但是光是直视,也可以见到不少光景。
噫,那前殿两侧的铜缸当真硕大,怕不是能装下三五吨水?呀,远处行来的一行宫女内监,手中拿的都是食盒吧?看这么长长的一串,怕不得有二三百道菜,显然都是独属于皇帝的朝食。可怜她从昨夜至今就水米未进,这会儿就更饿了。
饥饿的滋味不好过,令她观光的心思都淡了不少。身前的宦官就在这时停下了脚步,朝着对面行来的老宦一行迎了上去,未到近前便一躬到地:“焦大监日安。”
他都这般做了,身后的小宦连忙一拉洛千淮,一起深深地行下礼去。
焦大监虽然头发花了一半,但仍然面色红润,双手将他虚虚地扶了起来,一双眸子在洛千淮面上略转了一圈儿:“郑少监不必多礼。这人是……给八殿下添的?”
“大监神目如炬!”那郑少监借了他的力,麻溜地站直了身子,凑到他耳边说道:“殿下这几日茶饭不思,眼见着便瘦了一圈儿,已经发落了好几波不中用的庖厨,眼见着无人可用,实在无法才出此下策……”
“她是尚膳监的人?”焦大监皱了眉,疑惑地看着洛千淮身上的宫女服,并非是尚膳监宫人特有的服色。
“那倒不是。”郑少监苦笑着搓了搓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殿下先前的膳食,多是王……那一位亲自操持。您也知道,她是钱唐市井出身,奴婢便想着寻个会做那边小食的婢子过去,说不定便合上了殿下的口味,只是此事却只能做不能说……”
“原来如此。”焦大监颜色缓和了不少:“郑少监用心了。殿下的身体极为重要,便是犯了些忌讳,也是无可厚非。”
“谢大监!”郑少监又是深深一躬,起身时以手加额擦去了数滴冷汗:“奴婢告退。”
他回头冲身后二人使了个眼色,转身便走。
洛千淮却是有些恍惚,被那小宦拉扯了一把,方才收回了视线,一脚深一脚浅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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