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山海
“昨夜至今,可用了什么药?”她问道。
“公子失血过多,所以我便下了当归补血汤。”
这个方子是对症的,只用两味药材,就能收到气血同补之效。洛千淮记得当年背的歌诀:当归补血君黄芪,芪归用量五比一,补气生血代表剂,血虚发热此方宜。
所以墨公子能够那么快的退烧,一方面是因着昨夜喂的青霉素,另一方面也有这当归补血汤的功劳。
只是他身上还有骨折之伤,观脉象已有血瘀气滞之症。
血既离经,便为瘀血,瘀而腐,腐而脓,若不尽早医治,恐怕遗患无穷。
只用当归补血汤,却是不够的。
洛千淮提笔写了新方子:当归、桂心、蜀椒、附子各二分,泽兰一分,川芎六分,甘草五分,同炒令香,研细末,每日一克以黄酒冲兑,日服三次。
薛温看着方子,目中精光闪烁:“当归桂心补血,蜀椒附子回阳益气,泽兰活血怯瘀,川芎活血止痛,甘草补脾益气调和诸药……此方绝妙,绝妙啊!”
洛千淮当然知道这方子的好处。那可是前世的药王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中所载的验方,不但可补血活血,散瘀止痛,对于骨折恢复尤其有效,短期内便可骨筋相连。
用好药救治襄侯是少帝的命令,自有人将药材便按要求制备好送了过来。
洛千淮跟薛温一起,将药喂了下去,又重新检视过墨公子身上的伤处,再次清理上了药。
她随身带的药散已经用尽,好在宫中什么药材都有,且品质比民间的还要好上几分,索性就在此调配了一些白药散。
她虽然没有大名鼎鼎的白药配方,但前世也曾经根据药散的味道功效,推敲了个六七成。再加上之前制作金创药的经验,伍配出来的白药散在去腐生肌止血等几方面,都有着不俗的效果。
过了中午,系统重启成功,洛千淮心下稍安。
系统就是再不着调,也算是一重保障,尤其是在这危机四伏的未央宫内。
与系统一道醒过来的,还有墨公子本人。
他甫一睁眼,还没来得及观察所处的环境,就先看见了洛千淮,面色立时就变了。
“你……怎么还在?”他的声音极为沙哑。
洛千淮并不回答,只在他的身后塞了引枕,又唤薛温将人扶着坐起,这才取过早就熬好温着的参汤,送到他的嘴边。
墨公子喝了几口,略微恢复了些气力,连带着大脑都清明了不少。
“我们这是,在宫里?”他打量着屋内的布局陈设,以及洛千淮身上的小宦服饰,一字一句地问道。
墨公子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也似平时一般淡定,但洛千淮却从他颈上突起的青筋,以及不时颤动的面部肌肉,察觉到他正在强忍着莫大的痛苦。
可不是吗,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哀嚎出声了,换了前世在医院里,肯定早就挂上了止痛泵。
现在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调整一下麻沸散的汤方,再加上针灸有关穴道,也能起到镇痛的效用。
改良版的麻沸散方才就已经煎好备用了,洛千淮取过来送到墨公子的嘴边。
墨公子对她毫无保留地信任,连问都没有问,便喝了下去。洛千淮又为他作了针灸。
针灸止痛的效果本来就立竿见影。洛千淮的针灸手法,是死乞白赖从前世院里中医科大主任那儿偷师来的。
原因是当年中医科发生过一次乌龙,有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自称搬运东西时扭伤了腰,在家待了两天越疼越厉害,就让家人扶着来院看诊。老人家不肯做ct,所以约了核磁。核磁这东西不是当天约就能做上的,且得等个一两周,恰好当时中医科的大主任在场,便先帮她针灸止痛。
老人来的时候满脸痛苦,每走一步都费了老大的劲儿,针灸结束后立即便轻松自在。几乎不疼了,也不用人扶了,好端端地走出去了。
后来又陆续来针灸了一周,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好了,要不是核磁的钱已经提前交了,老太太压根儿都不想做了。
可核磁共振的结果是谁都想不到。椎体楔形变,第12胸椎处有新鲜的压缩骨折。
压缩骨折啊,本来是会疼痛难忍。但针灸的止痛效果太好,竟然差点把真实病灶掩盖过去了。
这事一传出来,中医科大主任本来就高大的形象,立时又拔高了一截。洛千淮后来借着下乡义诊的机会,各种谄媚讨好,还亲手做了好多次对方最爱吃的腌笃鲜,这才把这套止痛针法学到了手。
第三百八十七章 冤屈洗清了
洛千淮一边行针,一边跟薛温你一言我一语,将墨公子昏迷后发生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墨公子本是锁着眉凝神听着的,但随着汤药跟针炙的效用发挥出来,痛楚渐去,神志也渐渐有些模糊。
“茵茵。”他一时忘记了薛温也在身侧,眼中心里只剩下了洛千淮,直接唤了她的小名。
薛温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还帮着把屋门掩上了。
重伤患者在医生面前是有特权的,洛千淮柔声应了:“公子不用担心,有我在,你的手脚会定会恢复如初。莫说写字行走,便是施展剑术也无碍的。”
墨公子望着她,眸中似有星辰流转。他尝试着想要抬起手,抚上近在咫尺的那张黄扑扑的面,却发现这个动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他无力地垂下了臂,唇角眼角却都微微上挑:“我曾经埋怨过上苍不公,但到现在才明白,那些艰难困苦,皆是砥砺。能遇见你,便是此生最大的幸事。”
洛千淮没想到墨公子会忽然煽情。
“公子不要多想,还是先休养好身子,再说其他。”她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开始起针。
整个过程之中,墨公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但看着看着,他的眼皮子就开始打起了架。
墨公子强打起最后一点精神:“茵茵,我应该已经无碍了,让焦作安排你尽快出宫,后面的事,你无须再管。”
洛千淮想着之前碰上的郑少监,也是心有戚戚。但是针灸镇痛是有时效的,若是自己离开了,单凭改良的麻沸散,怕是未必管用。
且那麻沸散中含有某些禁忌成份,并不能在短期内反复使用,洛千淮本想着也就是在痛感最强的时候用上几日,以后就全部改成针灸镇痛。
要不然,将这针炙止痛的手法传给薛温?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洛千淮打消了。
对于从来没学过针灸的人,无论是认穴还是手法都得练上好久,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上得了手的。
所以是在宫里再滞留些时日的好。她正想跟墨公子说明自己的决定,就见他不知何时已经阖上了双眼,沉沉地睡去了。
洛千淮看着他已经舒展开的眉宇,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引枕取出来,扶着他躺了下去。
傍晚的时候,焦木带人送来了飱食。给洛千淮跟薛温准备的很丰盛,墨公子的则是按洛千淮的要求,小火慢熬出来的红枣猪肝粳米粥。
墨公子只用了几口,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直到了次日辰时方才醒了过来。
改良麻沸散的药效过了,针灸也是。
屋中没有旁人,其他小宦宫人都被焦木赶到了外面,宫室之中只有薛温跟洛千淮。
薛温再次递上了一碗温好的汤药,但墨公子却没有喝。
“你怎么还在?”墨公子望着洛千淮,眸中满是焦虑之色:“焦作呢,昨晚没过来?”
薛温把焦木带过来的信息说给他听:“昨夜绣衣使令唐湛进了宫,说是寻到了有关定侯一案的重要人证。陛下很感兴趣,当时便亲自召见了刁威,后来还特意提了两个死囚犯,现场试验了昏迷后入水跟纯粹溺死的区别,发现一切皆如洛大娘子先前所言,尸体确实会说出真相。”
墨公子的目光就落在了洛千淮面上,看得她莫名心虚。但是她身上难以解释的事已经太多了,再多上懂得验尸也不算什么。
她落落大方地点了头,接过了话头:“听说今日一早,陛下就召见了各位大臣跟相关人等,还包括了苦主平阳大长公主。想来公子身上的冤屈,应该很快就能洗清了。”
事实也确实如她所说。还没到午时,承明殿那边就传来了好消息,墨公子身上的杀人嫌疑,已经被洗清了。
绣衣使令唐湛年纪虽轻,却十分能干,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不仅找出了一直被埋没的验尸人才刁威,还查清了先前站出来作证的两名军士,以及那位住在崇仁坊的男仆系受人收买,做了伪证。
不止如此,还有另外一位真实的人证,瞧见了数人将定侯抛入水中的情景,只是他就像寻常百姓一样胆小怕事,在唐湛的好生劝说之下,方才鼓起勇气出来作证。
也正是根据他所见过的那几人的模样,宫中供奉的画师画出了图像,按图索骥之后,才发现那几人都已经被灭了口。
事已至此,先前定侯身边的那位咬定了墨公子的随从,也不得不当着天子的面改了口,只说是受人胁迫。
但就在虞炟命他说出指使者时,对方却忽然口吐黑血,死在了承明殿上,惹得天子震怒,百官骇恐。
虽然眼下还不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但最起码,墨公子已经彻底清白了。当然了,唐湛的能干,正好衬托出了张世昌的无能。
陛下当廷呵斥了张世昌,称他无能昏聩,辜恩枉上,当时便赏了四十廷杖,又限令他在十日之内查到真凶,否则就以自家性命,为定侯抵命。
“恭喜公子了。”洛千淮笑吟吟地:“都说否极泰来,公子遭此一劫,日后必定平平顺顺。”
“那墨便承洛大娘子吉言了。”墨公子看着她,眸色温柔得似要将她直吸进去。
洛千淮脸上一热,移目避开了他的视线,又转移话题道:“公子的伤处应是又开始疼了吧,该做针灸了。”
她刚欲取出金针,忽听殿外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见有内宦尖细着嗓子唤道:“陛下驾到!”
下一刻,屋门便被人打开了,头戴十二旒冕冠,着玄红色日月星辰袍服的虞炟当先走了进来,焦作金鑫以及一众随从紧随其后。
除了虞楚之外,屋里屋外的人都跪下去了。洛千淮跪伏在榻尾,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就算是这样,也仍然能清晰地察觉有数道目光,从不同的方向落到了自己的额前颈侧,好半天都没有移开。
不是说小皇帝看墨公子并不顺眼吗,怎么会亲自来了?早知道会这样,她还不如趁夜就离开了。
好在注意到她的显然不是虞炟本人。
第三百八十八章 影帝墨公子
墨公子一见小皇帝,眼圈儿就瞬间红了,奋力挣着想要起身,但却力不从心,只能在榻上将腰背深深地折了下去,哽咽着道:
“罪臣虞楚,参见陛下。罪臣此番被劫虽非本意,但却是惊扰了陛下,亦坏了朝廷法度。陛下不仅不加罪,还遣了侍医为罪臣疗伤,罪臣实在铭感五内,万死难报陛下之恩。”
他说着说着,泪水便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去,打湿了包裹着伤腿的素绫。
洛千淮听得清楚,暗暗地撇了撇嘴。
先前被伤得那么重都没作出这般情态,现在整这么一出,不用问就是在演戏。
但这种表现,明显就对了虞炟的胃口。
他上前一步,认真打量着墨公子身上的伤,面上露出了恻隐之色:“襄侯,你受苦了。”
就是这么几个字,立时又令墨公子大为感动。他诚挈地道:
“罪臣刑余之身,恐污了陛下龙目,亦不当居于宫舍之内,还请陛下将罪臣送回廷尉府,以绝物议。”
虞炟没有作声,一旁的焦作连忙说道:“襄侯莫非还不知道,陛下已经亲自过问此案,发现了诸多疑点,今日朝议之时,已经还了襄侯您的清白了!”
墨公子怔在了当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泪水漱漱而下:“陛下英明睿智……罪臣何德何能……”
他说到这里,就已经激动哽咽到不能言语。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虞楚,虞炟先前对他的那些晦暗心思,竟然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到底是血浓于水。虞楚要真的按辈份算起来,还算是他的侄孙。这僧面不看还看佛面呢,竟然就平白遭了无妄之灾,以后说不得还就会残疾一生。
可偏偏本人对他还向来恭谨,不光献出了大笔黄金,到现在还未生出半点怨怼,反倒是对自己感恩戴德。
虞炟难得地生出了一丝愧疚之意,也对那意图架祸之人愈发厌恶。
“你不要多想,只管好生养伤。”他说道:“待伤情稳定之后再出宫也不迟。”
“对了。”他忽然想起了前次收到黄金之后,虞楚所求之事,便特意加了一句:“前次你之所求,朕已经吩咐让人用心留意,定会给你挑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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