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山海
但在那丝难得的悲悯之中,还杂着淡淡的轻松与释然。
得不到的,自然就要毁去,这原本也怪不得他。
要怪就怪洛大娘子自己太不识相,几次三番地违了他的意,也便有了取死之道。
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对了,还有挂一先生。他倒是敢狮子大开口,竟然提出了那般非分的要求,想要把门下子弟安插进金吾卫里面,简直是可笑至极。
莫说金吾卫一直紧紧掐在崔孝贲手里,那是个出名面冷心硬的,除了陛下谁的面子也不卖,他根本插不上手,便是真能插得上,他也不可能去做这种事。
金吾卫是陛下的直属亲卫,有的是勋贵子弟削破了脑袋想要挤进去,但身为江湖人士还有这种肖想,多半是不怀好意。
霍瑜懒得去猜,那位挂一先生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
只要待何简确定过之后,再找个机会借着剿匪的由头,将人全部灭杀了,不留痕迹就好。
作为大司马大将军的嫡子,很多事,都不必他亲自出面去做,有的是人上杆子送上门来,各种卖乖讨好,调兵灭一个江湖门派,根本就算不得是什么大事。
说起来有些好笑,平素里他公务繁忙,也就是到了这里,才有时间静下心来,想一想自己的事。
洛大娘子算了不必再提,倒是栾氏正在想方设法地讨好他,已经为他相中了几个家世不错的小娘子,其中一个还是九卿之一的太常卿的嫡幼女,据说生得千娇百媚,做自己的贵妾,倒也是够了格的。
也许该跟阿母提上一句,纳贵妾之日,多少也得摆上几桌酒,算是给那太常卿一个面子。
他想着想着,嘴角便浮出了一丝笑意,然后便听到了一声突如其来的冷哼。
霍瑜抬起头,就见到了负着手,冷着脸的唐湛。
在他身边,跟着一个面覆黑巾的玄衣男子,一双狭长的凤眸漠然如冰,内中蕴着淡淡的讥诮之色。
虞炟用朝食的时候,唐湛求见,汇报了霍瑜的死讯。
他低眉顺眼,将细节一丝不苟地描绘出来:“没用宫中秘传的毒,就是最普通的砒霜,用的量经过了精准的计算——翻滚呼号了整整一夜,直到寅正方才咽气。”
虞炟舀了一勺炖得香浓的粳米粥,毫无停顿地喝了下去,细细品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只是一晚而已倒是便宜了他。”
“陛下若是不满,臣这就去将他的尸首剁烂了喂狗!”唐湛说着,就要转身而去。“算了。”虞炟摆摆手:“将尸体收拾收拾,别见血迹送还给霍家吧。朕既开了口,就得把好事做到底,一会儿你亲自去送,顺便看看大司马的反应。”
“是。”唐湛应了离去,虞炟却放下了调羹,再没了用膳的心思。
“焦令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着气道:“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受这些老东西的掣肘,痛痛快快地做个真正的皇帝呢?”
焦作笑着俯首,温声说道:“昨日陛下恩威并施,想来那霍炫若是还有半分良知,此刻已该有了敬畏天恩的心。而只要有他在,左将军便是野心再大,也翻不出天去——陛下乃天生圣主,只要徐徐图之,必能早日亲政,乾纲独断。”
“呵。”虞炟低笑一声:“乾纲独断且得等着呢。不过朕到底还小,他们总是熬不过朕。倒是那虞楚该如何奖赏,却是一个问题。”
焦作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小心地说道:“襄侯当初混迹游侠之中,此番察觉庄氏余孽的踪迹并举发,虽是有些微末功劳,但也是应有之义。陛下不追究他过往浪行已是开恩,便是不赏也无可指摘。”
虞炟就摇了摇头:“不然。朕先前对虞楚始终心存芥蒂,也就是在他手脚俱废之后,才稍有放宽。现在想来,却是朕多心了。”
“老奴不明白”焦作睁着一对茫然的老眼,疑惑道。
这个表情勾起了虞炟的叙说欲:“朕本来以为,他身为戾太子的后人,对朕必然心怀不满。但若果真如此,他在得知庄氏仍有后人之时,非便不会举发,反应与他暗自勾连,以图不轨。”
焦作恍然大悟:“而襄侯第一时间举发庄氏余孽,且经唐使令调查,二人之前没有任何私下往来,说明并非是因利益不均而分裂——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襄侯对大豫,对陛下确无异心。”
“是啊。”虞炟负手说道:“他还曾帮着朕,解决了内库之危。二功相叠,却是不得不赏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大失所望
霍瑜被低调下葬的那天,恰好是襄侯府发聘礼的日子。
为了这件大事,景渊破天荒地告了假,跟采薇早早地在家里坐等着,一颗心儿热乎乎地,对今天的聘礼充满了期待。
也不怪他如此。前面问名、纳吉两个程序,双方都严格按流程来,一点多余的银钱都看不到。他跟采薇也专门商量过,之前襄侯纳采的礼确实简薄,但那肯定是做给陛下看的,至于重头戏,当然要落在今天。
纳征可是正式定亲之后,最重要的一个仪式了,也是最能够展现男方诚意的一个环节。纳征之日所送的聘礼,是要公开抬着在街市上展示的,就算是再穷困的人家,也要砸锅卖铁把面子给撑起来,更何况是皇帝国戚,大豫侯爵呢?
那位并不缺钱,就算再担心陛下猜忌,几百饼黄金总是拿得出手的。
再加上各色首饰,庄院店铺,足以让景家的生活从此登上新台阶,变得优渥富足。
“来了,来了!”芦儿一溜小跑冲进内堂来,气喘吁吁地指着外面。
景渊跟采薇站了起来,各自掸了掸一下自己身上崭新的衣袍,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门口的老仆已经见到了抬着大红色礼箱的队伍,立时吹起火折子点起了早就挂好的爆竹,烟雾与噼啪声共舞之间,一抬抬的聘礼便进了小院。
门口围了不少上了年纪的内官宫人。年轻的都在宫内当值,此刻在家的都是年老体衰,得了恩典出宫荣养的。
他们眼中的羡慕之色,极大地满足了景渊跟采薇的虚荣心。
内官就不必说了,除了像景渊这种进宫前就已经育有子女的之外,其他人注定是没有自己亲生子女的。而宫婢呢,也只有极小的概率,能够熬到二十五岁出宫,然后好好地嫁人生子,多数为求庇护,在宫内就与内官结了对食。
大豫对食之风盛行,有的得势内官还会同时寻上好几名宫女。就比如先前出事没了的郑少监,就趁着职权的便利,将御前的好几个颜色不错的宫女,都拢上了手。
像景渊跟采薇这种,虽是二搭,但却各有女儿的,已是极为不易,更不要说,景渊的长女竟还能得到圣上亲自指婚。
虽然那襄侯未必受陛下待见,但景大娘子却总是他亲自挑的,说出去也真是够面儿:能成为一国侯爵的老丈人,女婿还是先帝的嫡系后裔,甚至还曾经是最尊贵的那一脉就算是人现在残废了,与生俱来的贵气也仍然还在呢
这些老宫人,都是经了老了事儿的,不管心里如何羡慕嫉妒,面儿上都是笑容满面地道着贺,说的那些场面话,一句比一句好听。
“天恩浩荡啊!景大人这是苦尽甘来了!”
“有如此佳儿佳婿,何愁没有后福哪!”
“景大人应该很快就能搬出翊善坊了吧,说不定还能被接进侯爵府去享福!”
“不然!哪有岳丈住在女婿家的理儿?但让他们帮着置个宅子,别见天跟咱们这些老家伙,在这死巷子里挤着才是正道!”
景渊跟采薇一边听,一边时不时地插上几句话,眼睛却始终瞟着那一抬抬进门的聘礼,心里也在暗暗地计着数:“二十五,二十六”
二人的笑容渐渐地僵了下去,因为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能看到队伍的末尾了。
统共才三十二抬,跟寻常低级官吏娶妇的规格差不多,放在先帝嫡系子孙,大豫侯爵身上,简直不只是寒酸两个字,就能一言道尽的。
景渊简直想要仰天长啸。虞楚你也不缺钱啊,这样光明正大报答救命之恩的机会,这样大大方方地讨好未来岳家的时机,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应付了事?
你就这么看不上我闺女,看不上陛下恩赐的这门亲?
不光是他们夫妇的笑容变得勉强,那些老宫人至此也都看出了问题。
能够退休荣养的老家伙们,哪个没有经办过见识过皇亲贵族的婚仪?
皇帝立后,聘礼黄金万斤起步;皇子娶妻,聘礼黄金一千斤;公主出降,视受宠程度,聘礼从百斤到千斤不等,其他珍玩田产不计但那都是早先的事了。
先帝晚年,也就是最近十年,勋贵百官与民间的嫁娶之风,早就越来越奢靡,攀比之风大行其道,莫说是三公九卿,就是个一千石的官儿娶妻,没有个百金打底,六十四抬的聘礼起步,那是肯定不好意思上门的。
那襄侯好歹也是个侯爵,还是御赐的婚姻,就三十二抬聘礼——这是可碜谁呢?
众人转着眼珠儿,纷纷找了借口回转家中,不再去看景渊二人愈发难看的脸。
他们这一走,景渊面上勉强的笑容都挂不住了。卫鹰还在尽心尽职地扮着哑仆,只是换了件颜色鲜亮的新衣,走在队伍的最后,暗暗欣赏完了这夫妻二人的变脸,然后才上前送上了聘礼单子。
礼单外皮是大红色的,上面压了金线,看着相当考究,令景渊先前有些压抑的心思,再度上扬了起来。
是了,他怎么就忘了,面子跟里子到底哪个重要。
虞楚的存在,到底是帝王心中的一根刺,哪有那么容易放过的?这赐婚,明面上看是皇恩,但焉知中间不是暗藏着杀机?千万双眼睛盯着呢,就算他想要办得体面些,怕是也会招了人的眼,惹来祸患。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子吃亏,里子实惠。
多少抬重要吗?就算是三十二抬,只要里面可着劲儿塞,那黄金啊,地契田庄什么的整得满满地,可未必比六十四抬,一百二十八抬的差!
想到这里,景渊深吸一口气,踌躇满志地打开了聘礼单子。
打头几行字,就让他的心瞬间变得巴凉巴凉的。
“活雁一对。”
“黄金二十斤。”
“玄纁束帛各十匹。”
“金首饰两套。”
“玉璧一对。”
“青瓷茶具两套。”
“银筷十双。”
“四季衣裙各两套。”
“各色皮毛(狼皮、兔皮)两抬。”
“团茶十饼。”“胭脂水粉两套。”
“耳珰六对。”
“丝履两双。”
“细麻席十张。”
“宫扇两柄。”
“三牲(鸡、鹅、鱼)各一对。”
“活羊一对。”
第四百五十六章 让他入朝为官
景渊越看,脸就越黑。采薇也是一样。
上述种种,每款都算是一整抬聘礼,除了金钱之外,全是些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但你偏偏还挑不出礼,因为按照礼制,该是侯爵聘礼中有的活雁、玄纁束帛跟羊,人家一样没少。
只是景渊最为看重的财帛,却是跟想象中相差太大,怎么都觉得难以接受。
相比前面杂七杂八的内容,写在最后的两行字,倒是让他烦燥的心情,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京郊上好水田五十亩。”
“辅兴坊二进宅院一套。”
京郊寸土寸金,水田尤其贵,一亩上好水田,值得五千钱,而且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
五十亩水田虽然不多,却也相当于二十五万钱了,更何况,还有那套位于辅兴坊的宅子。
它就座落在未央宫的西侧,也就是贴近掖庭的那一面,比位于未央宫东侧的翊善坊,入宫上值还要近便得多。
上一篇:吾凰万岁
下一篇:黛玉:都重生了谁还当病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