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山海
“那么,便只是琴技与刺绣了。今日我来得匆忙,身无长物,还望王妃代为准备琴与绣台。”
她说到这里,表情便有些为难:“方才我也说过了,我所学的绣技,对于针、线的要求极为严苛,针要细如发丝,线要颜色多彩,不知道王妃这里,可有符合要求的?”
昌州王妃哪里会亲自理会这些细务。便有侍宴的女使上前施礼,呈上了一盒针线:“侯夫人,今日备下绣针十品,但便是最小最细的,也比夫人所求的要大上几分。另有彩线并金银线合计三十色,不知是否合用。”
洛千淮伸手拈起了最细的那根绣花针,见它也有大半根小指长短,与前世常用的缝衣针差不了多少,用作苏绣却是太粗了些。
“针太粗,线的颜色也太少,又未经分丝,将师傅所授的绣技,未必能表现出百分之一。”洛千淮苦笑着摇了摇头,认命地道:“罢了,只好勉强一试了。”
关沅儿只当她是怯阵,目中浮上了一层讥诮:“想来以夫人的能为,便是只有一针一线,也依然能让我等大开眼界。”
“你说得不错。”洛千淮似是根本听不出她语气中的其他意味,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
“虽然材料不全,但若只是为了指点你们,那却也是绰绰有余了。”
她话中的自信满满,噎得关沅儿说不出话来。
那边昌州王府的人便迅速行动,很快便搭好了琴台,绷好了绣案,请洛千淮登场。
有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张琴,轻轻地放在了琴台上。众人移目看时,见那琴却并非是先前供佟莲娘等人弹奏的那一张,而是通体焦黑,看着就像是一截枯木。
“这琴,乃是雷击木所制!”佟莲娘极为识货,立时惊呼出声。
“天,雷击木所制之琴,莫非是名琴"天风"?”另外一位擅琴的阎三娘子,也惊喜莫名地道。
“不可能!"天风"琴已有多年未曾现世,应是早就毁于战乱之年,现在这一把必是仿品!”佟莲娘下意识地反驳道。
“阎三娘子眼力无差。”虞贺微笑着开口打断了她:“此琴正是前朝古琴"天风",乃是机缘巧合之下,被父王所得,又赠给了我母妃。”
昌州王妃微笑着扫了儿子一眼,心中回忆起当年昌州王赠琴时的场景,面上漾起了真切的笑意。
“王爷跟王妃可真是恩爱。”阎三娘子看在眼中,笑着说道:“既是古琴"天风",再加上侯夫人的高超技艺,今日我们可都沾了佟娘子的光儿,可大饱耳福了呢!”
第五百一十九章 曲惊四座
被点名的佟莲娘的心情却变得更差了。先前虞贺已经扫过自己一次面子,刚才又赞阎三娘子眼力好,也就相当于再度否定了自己,简直是无礼之极。
只是虞贺固然可恨,但归根到底,还要怪那个出身低贱的野丫头。
她不过就是生了一张巧嘴,竟然将王妃都骗过了,还将自己珍藏的名琴“天风”都借了出来。
但是没关系。只要稍后那野丫头推脱不过乱弹一气,那么今日自己所受到的一切羞辱,便都可百倍、千倍地掷还回去。
到了那个时候,不止是她跟今日到场的小娘子们,还有受到蒙蔽的昌州王妃跟世子,也都不可能会咽下这口气。
只需再忍一小会儿,所有人便会知道,谁才是西京贵女中的琴艺高手,而谁又是滥竽充数,坑蒙拐骗之辈。
一想到这里,佟莲娘的心里就变得热腾腾的,连面色都涨红了几分。
洛千淮却并没在意周围那些人的想法。她当然是不会弹琴绣花的,但却是硬着头皮也要上。不仅要上,而且还必须做到最好,让那些人全都心服口服,再也不敢提出一个不字。
要想做到这一点,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开门放系统。
“系统,请替我弹奏一首春江花月夜,然后用苏绣的技法,绣一副山水图。”她在脑中说道:
“无论是琴技还是绣艺,都要表现出极高的水准,狠狠震住场中所有人,让他们心服口服。”
洛千淮把系统提出的任务要求,原样踢了回去。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的手心里掐着一把汗,很担心它会寻个理由拒绝自己。
毕竟在以往的相处过程中,她已经充分见识过它的各种恶劣行径,所以也难免怀着最差的揣测。
大不了,便是当众丢人现眼一回。但要是成功了,那么以系统向来喜好自吹自擂的性子来推测,任务得高分的可能性不小,说不定就能把造纸术给拿下了呢!
洛千淮紧张之下的小动作,被一直紧盯着她的佟莲娘看出了个七七八八。
她立即便将心底的那点子担心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从头顶到脚尖儿,无处不清爽舒泰。
她就说吗,一个乡野出身的外室女,全靠着圣上抬举才混上了个有名无实的侯夫人,除了一张还能看得过去的脸,还能有什么真才实学?
一想到这种妄图靠着嘴皮子沽名钓誉之人,马上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出原形,而她也可以顺理成章地上去重重地踩上几脚,佟莲娘面上的笑意就根本压抑不住,差一点就咧嘴笑出声来。
洛千淮的忐忑不安并没有持续多久。系统只是略微一顿,便爽快地给出了回复,就连近期很是呆板沉闷的电子音,都变得轻快了不少。
“愿望已收悉。正按照宿主需求,全力测算捷径中……”
“叮!捷径测算成功!鉴于宿主当前能力不足以独立完成此计划,由本系统强制执行!”
在所有人灼热的目光中,静坐在琴台前的洛千淮双眼微阖,再度睁开之时,整个人的气势就全变了。
她的人虽然就在堂上,距离众人不过十几步远,但面容却变得凛然冰清,身上更是添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神圣之感,令人不自觉地便生出了敬慕之心,不敢再有半点亵渎之意。
虞贺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先前那点子轻狎念头,不知何时已经荡然无存。
佟莲娘跟关沅儿也是一样,面上掩不住的讥诮之色,内心深处的怨毒之情,也不知怎么的,都似被选择性地遗忘了。
洛千淮优雅地抬起双手,轻轻地按上了琴弦。
“铮!”琴声清越,直入人心,将一副工笔精细、清丽淡雅的山水长卷,徐徐展现在众人面前。
悠长暮鼓送归夕阳,迎来春日静谧的夜晚。月升东山,小舟荡漾,花影摇曳,桨橹添声。两岸青山叠翠,花枝弄影;水面波心荡月,渔舟唱晚。
琴声流畅悠扬,旋律委婉质朴,缓缓地自画舫之上流淌出去。无数泛舟游湖之人,被这从未听闻的美妙琴音所吸引,纷纷停舟驻足,凝神细听。
日头微微西斜,成片的水鸟结队而来,翅膀的边缘镶着金光,在画舫上盘旋反复,久久不去。
忽有一只拖着五彩长尾的锦毛鸟儿,自天际遥掠而过,在画舫上方转了三个圈子,张口发出了清脆宛转的鸣音,恰与琴曲相和,宛若天成。
一直到琴声渐歇,余音袅袅之际,飞鸟们才簇拥着那锦毛鸟飘然远去。
而无论舫内舫外,所有人都仍沉浸在春江花月夜之中,浑不知今昔何昔。
曲终之后良久,昌州王妃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不意能在有生之年,得聆夫人仙乐,陈瑗幸何如之。”
她不再以王妃自称,而是改成了本名,人也站了起来,向着洛千淮郑重一礼。
陈王妃都如此做了,虞贺也好,其他小娘子们也好,哪里还能坐得住,纷纷站起身来,向着洛千淮行礼道:
“感谢夫人赐教,小女等必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关沅儿跟佟莲娘也在其中。说来也怪,她们二人心中原有的不甘不愤,竟被这首琴曲彻彻底底地打散了。
世间竟然有这样动听的曲子,便是仙音绕梁也不外如是。
景大娘子能弹出这样的琴曲,技艺上根本就不必再问,其意境比佟莲娘等人,更不知道高出了多少重。
如果硬要相比,那便是萤火之光,安能与日月争辉。
起码佟莲娘现在,心里已经全没了争强斗胜的想法。
她与对方的距离,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够比得上的,所以就连嫉妒都再难生得出来。
甚至于,她还有些庆幸,能够在花信之期,得聆景大娘子的教诲,亲耳听她弹奏这一曲。
若是以此为方向不断努力,有生之年,自己的琴技必可能再有精进。
所以这一礼,她已是行得心甘情愿。
墨公子静静地坐在案几前,眼波如水,只容得下洛千淮一人。
他以为对她了解得足够多了,可她却总是会在出其不意之处,再度令他震憾不已。
号称天下第一琴师的玉公子的琴,他也曾亲耳听过,当时确实以为冠绝天下,可若是与今日她此曲相比,却是判若云泥。
第五百二十章 绝妙绣作
明明是那般小的年纪,常人能有一项过人之处已算是难得,可洛千淮呢?
医术与武功,哪一样都是登峰造极,如今又多了一手琴艺。
墨公子忽然就很想知道,她的幼时是如何度过的,是否真的遇上了那样一位奇人异士,在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习练中长大。其间,不知道受过多少磋磨,又经历多少苦痛磨难。
而这样的她,却曾被他那般怀疑,甚至还做下了不可饶恕之事,对她下了那样的药.一想到此节,墨公子的心底就如被重击,闷闷地疼。
他怔怔地望着洛千淮,一时竟然在众人面前失了态,难得地红了眼眶。
只是在座众人,除了视角特殊的洛千淮外,并无一人注意到他。
她没想到,墨公子竟是这般多愁善感之人,竟于宛转悠扬的琴曲之中,寻到了夹杂于其中的淡淡哀愁。
永恒的不过是明月江流,然人生苦短,聚散无常。
虽然如此,但无论诗中曲中,都并非因此而沉沦悲苦,而是在此基础上,演绎出对人生本质的深刻理解与反思,是谓“哀而不伤”。
但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际遇,就比如墨公子,尚在母亲腹中之时,家人便悉数蒙难,所思所想,自然与旁人不同。
念及此处,洛千淮心底亦泛出了点点疼惜。
系统既不理会行礼致谢的诸人,也不在意她跟墨公子的想法。曲终后便已起身离了琴台,坐到了绣案之前。
它并没有动针,也没有描绘绣样,而是抽出一根绣线,随手一扯,又快又好地将之分劈成两根,四根.
系统的动作又快又稳,一根本来就极细的绣线,很快就被分成了三十二根。它手下不停,接着又取过了第二根,第三根.
因着离得远,诸位小娘子们并不能看得真切,但因着洛千淮之前提过,所以也能大概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侯夫人说的都是真的,原来一根绣线,竟真的能分拆成这么多份!”
“别的不说,光这手徒手拆线,我就肯定不成侯夫人莫非是织女下凡么?”
“线都分得这般细,一会儿的绣品得有多精致真的好期待啊!”
细碎的低语声,连绵不断地灌入了关沅儿的耳朵里。
她无暇思考,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洛千淮分线的动作。怎么可能从头到尾,都做得那么淡然从容,即使是分劈到最细的那一层,也依然没有出现一点失误?
那是一张多么稳定的手,又经过了多长时间的练习,才能做到今日这个地步?
有了前面的琴曲打底,再看到了对方有条不紊却又迅捷有效的拆丝之后,关沅儿对洛千淮的绣技,已经没有半分怀疑。
毕竟,若不是为了刺绣,谁会没事闲的,去专门练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技巧?
系统很快便完成了分丝。除了金银线之外的二十八种彩线,它都各取了一些进行分拆,粗细也都各不相同,有拆成三十二根的,有拆成十六根的,也有拆成八根的。
然后,它取下最细的两根针,逐一穿入了丝线,左右手同时扬起,在绷好的白色绢帛上绣了起来。
从没有人见过左右手同时开工的绣技,当下便全都瞪圆了眼,一眨都不眨地看着系统的动作。
上一篇:吾凰万岁
下一篇:黛玉:都重生了谁还当病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