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山海
算算时间,距虞志中毒已经过了八天,就是立即派飞鸽捎去解毒配方,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她这么一想,就觉得时间紧迫,连忙开口提醒墨公子,没想到后者却只是冷冷地说了句不必便闭了嘴,凭她怎么分说利害,也不再理会。
洛千淮气结,索性也不去理他。那日影短剑似乎就是墨公子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儿,自从她那天晚上提及之后,这人就又变回了那朵高岭之花,冷峻高傲,对她阴阳怪气,爱答不理。
如果说,几天前上路之时,她还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心虚,那么经过这些天被冷遇之后,她已经习以为常。建议提过了也就算了,反正决策权也不在她手上。
更何况,眼下已经到了长陵,她只需要再陪同墨公子完成公干,便可以快乐地开她的小医馆,至于那汾阳王府和墨公子之间有什么后续恩仇,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长陵是大豫高祖皇帝为自己营建的陵墓,建于咸阳原的最高点,北倚九山,南望未央,泾渭二水横贯其中。
长陵邑就位于陵园西北方,总体呈长方形,东面无墙直连陵园,为功臣随葬墓区。而南、北、西三面城墙皆用夯土筑成,高大巍峨,古朴肃穆。
墨公子的车队由北门进入,门洞有十五米宽,足可容得十匹马并驾齐驱。
洛千淮卷起窗帘向外望去。恰是正午时分,又是难得的天晴日丽,但见朱檐彩栋、车马人熙,繁华富贵之气扑面而来,比前世在古装电视剧中看过的场景,更加真实鲜活,也再一次提醒着她,此刻所置身之处,确实是在从没有听说过的大豫朝。
那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国家,那个人人平等充满光明与希望的时代,她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她怔怔地看向穿外,眼中却渐渐失了焦距。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滴泪水无声无息地划落了下来。
墨公子双眉微蹙,眸光晦暗。与自己同处一车,就让她如此难以忍受?他当然清楚,她有多么想要逃离自己,为此还打出了虞寿父子作幌子,实则是想要尽快处理完前事,迅速与他撇清关系。
所以他现在也很好奇,得不到自己的回应,这个女子到底会怎么做?
车子就在这时,狠狠地震了几下,然后停了下来。洛千淮扒着窗口,就见到一道红影掠过了车顶,轻盈地落到了车辕之上。她还没看清楚,车帘便被人掀开,一张明艳俏丽的脸探了进来,是一名身着红衣的年轻女子,腰间还佩着一柄镶金饰玉的宝剑,看起来并不是寻常闺阁中人。
“阿杜。”女子的一双妙目直直地落在墨公子面上,眸子清澈得满是对方的身影:“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向来清冷矜持的墨公子,眼角现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络儿,好久不见。”
洛千淮瞬间反应了过来,这两个人之前认识,而且关系并不一般。是了,以墨公子这般的相貌人品,又怎么会没有红颜知己,而她之前对于他的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车内如此拥挤,作为一个知情识趣的下属,她当然晓得该如何做。
“公子,您与络儿姑娘久别重逢,属下告退。”她飞快地说完,也不待墨公子答话,便急急地冲向了车门,正好与匆匆赶来的卫苍碰了个对脸儿。
“公子,我们没拦住络儿姑娘……”他告罪道。
墨公子的心情却似还不错。“无妨。”他说,并没有别的话,也没有留洛千淮的意思。
车马继续前行。大概是不想张扬,他们的队伍在进入长陵邑之前不断缩水,此刻剩下的不过十余人,马匹也仅留了不足十匹,混入道上的香车宝马人流之中,半点都不起眼。
洛千淮与卫苍并肩走在车外,听着车内不时传来的女子的笑声,不自觉地与银铃作了比较,发觉还真有几分相似。
“她是孟剧的义女,自小与公子一起习武,关系非同一般。”卫苍知道她不认识,特意小声解释道。
“那就是青梅竹马了?”洛千淮眼睛一亮,反应与卫苍期待的全不一样:“那公子这次来长陵,莫非就是为了见她?又或者,他们之间有婚约,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完婚?”
卫苍奇怪地瞟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后面的车子,心中有些疑惑。卫莲曾经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怎么能想不到她的话主上肯定听得一清二楚?又或者说,她就是想要说给他听,来试探主上的态度?
所以这种事,就不该是他一个单身狗该参与的。他深深地悔恨自己的多嘴,只当自己没生这个器官,再也不答洛千淮的话。
洛千淮又问了几句,见他变了态度,也根本没当一回事。
天大地大都没有瓜大。一想到清冷孤高的天上月,也有一天要被老婆孩子所围绕,她就莫名地觉得有些可喜。
方才那名女子身高腿长,相貌清爽明快,跟某人站在一起也算般配,更不要说双方还有通家之好。
她曾是墨公子的颜粉,但不是毒唯,完全可以接受嗑CP。最关键的是,黑心BOSS跟老板娘去卿卿我我谈恋爱,不就没时间关注自己啦?到时候三年抱俩五年抱四,早晚会把她和她的小医馆忘个一干二净。
第一百零一章 看铺面儿
洛千淮刚想到这儿,忽见前方路边有一家陶器店,门前摆着不少造型各异的陶瓷摆件,上方的招牌上刻着“扈记陶器坊”的字样,脑筋一转,便想起了自己的制备酒精大计。
在所需的器具之中,以蒸酒用的甑桶尤为重要。系统给出的材质选择有好几种,木制,铜制都可以,但论起封闭性强,耐用度高且不易浪费的,当属陶土所烧制的陶甑。
“卫大哥。”她指指那间陶器坊:“我想先去看一看,一会儿就去与你们会合。”
入城之前,她已经得过提点,为掩人耳目,谷中的那些事在外面半句也不能提,相互之间的称呼也得变上一变。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这位墨公子,原来并非姓墨,而是姓杜名墨。
杜墨,肚墨?那不就是腹黑吗,名似主人形,倒也与他极为相称。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在外人眼中,这墨公子的名声可是好得很。虽然体弱多病,半点武功也无,但他身为天下游侠之首孟剧孟巨侠的结义兄弟,为人仗义疏材,慷慨仁义,天下游侠数不胜数,好像就没多少人没受过他的恩惠的,简直就是大豫的及时雨、孟尝君,人送江湖雅号——解忧公子。
这些事,她本来以为都是卫苍刻意为自家主子脸上贴金,没想到离长陵越近,见到的江湖游侠就越多,提起解忧公子名号之时,全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便是有人不小心认出了本人的,也都激动万分地上前拜见,那份发自肺腑的崇拜仰慕之情,并没比九卫中人差多少。
所以天下人都被这人的假面目给蒙骗了。明明武功相当不错,却还要在人前装成弱不经风的模样,还四处市恩卖好,简直是居心叵测——可笑他这样的人,竟然还用这个词来揣测正直诚实的自己,简直是不辨忠奸颠倒黑白!
好在最多再坚持几天,等腹黑公子正事办完了,她就可以离开这个人,一心投入自己的医疗事业之中。嗯,光是想一想,就令人心身愉快!
卫苍瞅了瞅马车,见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便明白了墨公子的意思,摆手任洛千淮离开,又叮嘱她:“公子下塌的地方你记清楚了吧?酉时之前务必回来。”
洛千淮随口应下,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陶器店。她要的陶甑共分三部分,分别是下方烧水用的地锅,装料部分的甑体,以及上方加冷凝的天锅。
这三个部件模样虽然简单,但是体积相当庞大,想要烧得均匀并不容易,所以店主亲自出面,与她交涉探讨了相当一段时间,又因为这种大物件,一次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至少要烧个三五次或者更多,才能制出一套成品,所以价钱也不便宜。
洛千淮先前积攒了三饼金,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个有钱人,没想到医馆还没有影儿呢,三饼金就已经用出去了一饼。
从陶器店出来已近申时,她见还有时间,便去见了陶器坊主推荐的一个中人。
中人贾培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长了一张团团的圆脸,笑容就像印在了上面,一看就很喜庆。
他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小姑娘而轻视她,听了她对医馆房舍的要求,便提供了三四套不同的铺面供她选择。
“这铺子好不好,光说是没用的,还是要亲自去看。”贾培的双手拢在袖子里:“小娘子若是有时间,贾某这就带你逐户去瞧一瞧。”
洛千淮自然不会拒绝,跟着他去看了最近的一套。那铺子前边是门脸,后带一进小院的格局,从大小上看尽够用了,只是模样有些老旧,且地脚也并不尽如人意。
长陵之内,民居所在的坊,与专门从事商业活动的市划分得清清楚楚,所以这间铺子,就位于长陵五市的东市之内。
只是它当然不可能在东市的主街之上,而是与主街隔了三条街巷,藏在最深处的角落里。
铺子的对面是一座两层小楼,时有丝竹管乐之声传出来,门前也站出了几名浓妆艳抹的女子,身姿娉婷妖冶,一看就知道是作什么的。
贾培本以为,洛千淮这么大点儿的年纪,衣着打扮看着不俗,应是出自某个大户人家,不该知晓这里是什么地方,说不定糊弄一番就能把契约敲定,哪里想得到这小姑娘看着娇美稚嫩,话也并不多说,只是在出门之时,随意地瞟了他一眼。
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普通的眼神,却让他心中陡然一凛,额头背后都生出了细密的冷汗来。
贾培做中人的时间不短,见过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自然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得罪,什么样的人可以欺之以方,又是什么样的人,必须得小心恭谨地侍候着,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眼前这位虽然年纪小,但显然是久居上位,说不得便出自西京的某个权贵之家——便是那等人家的使女家仆,也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小娘子。”他擦着汗,收起了之前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引着她又去看了另外一套。
洛千淮自是看得出来,这中人前倨后恭的模样,心下只觉好笑,想不到那墨公子的做派竟然如此好用,只略微学了个皮毛,就能唬得人家把牛黄狗宝都主动捧出来。
新看的铺子就在主街身后,比方才那间要大上一圈儿,一水的青砖灰瓦房,前院约有一百多平方米,足够她留出诊室药架不说,以后多找几个坐堂大夫也有余裕;后面约是一进半的宅子,院中自带水井,还种了一株高大的柿子树。
因为无人打理,橘色的果子落了满地,余下的则高挂在干枯的树枝之间,早已被晾成了柿饼。
洛千淮平素就爱吃柿子,此刻一见便喜欢上了,便开口询了价。
长陵离西京只有六十里,物价高是必然的。这套房子全价购入需要二十饼金,而她手上仅剩两饼,就算卖了那颗走盘珠,也不过才十二饼,并不足以盘下这样一间铺面。
第一百零二章 这单生意做不了
可是就算钱足够用,这铺子洛千淮也是买不了的,因为她没有本地户籍。
反观租赁就简单得多,一是价格低廉得很,年租也就是一饼金罢了,二是她现有手中就有里正郑恩开具的行传,完全可以赁下这个铺面。
只是当她将行传出示给中人过目的时候,对方却忽地皱起了眉头。
“小娘子,你莫非是在跟贾某开玩笑?”贾培一反之前的温和态度,打量着她的神色也变得相当无礼:
“方才的价格,只是对西京以及五陵周围的本地人来说的。可小娘子你却是忻州人,要想在这长陵开铺子,却是为难得很了。”
洛千淮听得莫名其妙:“我管我是哪儿人呢,总之不会短了你的佣金便是。难道说,在这长陵开个铺子,还有别的什么门道儿?”
贾培都被她气乐了。枉费他先前还以为这小姑娘有什么来头呢,哪知道却是小泥潭里蹦跶出来的泥鳅,看似有些小聪明,其实根本上不了台面儿。
这里不比别处,是高祖陵寝之侧的长陵邑,哪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在这里赁铺子做生意的?且不管她想做的是哪一行,都免不了把买卖做到达官贵人头上,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多半会牵连到自己头上。
他们做中人这一行,入行看似很容易,但想要做得长久,靠的还是谨慎二字。
“这单生意我做不了。”贾培强压着不耐道:“小娘子赁的若是寻常民宅,贾某自然不会把到手的钱往外推,但若是想赁铺子,就得先去邑丞那边通了关系,将行传重新录验过——那时无论是再寻贾某或是别的中人,都保管没有二话。”
做他们这一行的,就是再怎么瞧不上对方,也不可能把人得罪到底,肯定不能把话说绝了。
这录验行传之说,便是他的刻意为难之举——长陵邑不比其他乡邑,邑令可是相当于郡太守的二千石高官,邑丞自然也水涨船高,洛千淮若是真敢为了这么点小事找上门去,多半要被人家打出来。
当然了,凡事总有例外,外地人在长陵邑成功录验了行传的当然有,只是人家要么是背靠着权贵和诸侯王的豪商,要么就真的花了重金打通门路——总之都不是一个普通小娘子能做得到的。
洛千淮却是信了。在前世,她很是知道在大城市落望的艰难,所以并没有往别处想,一心只顾着思索得空儿便去寻那邑丞把事儿办了,并没有注意有人站在远处,正怔怔地打量着她。
文溥左手拎着一串油纸包,里面装着五芳斋的点心与悦和楼的卤味,右手则提着一壶酒,本是准备直接回家去的,没想到神差鬼使之下,又不自觉地走到了这条街上,目光投向了曾经的霁安堂,然后就愣在了当场。
当年霁安堂被查封后,房东很是受了些牵连,因着那寡母当时就是在药铺里当众吐血身亡,所以过了那么久,这铺子也没人肯租,一直都是大门紧锁。
但今天,那铺面的侧门却被人推开,从里面跨出了一名中人模样的男子,以及一名花信年华的小娘子。
小娘子一身杏粉色的织锦斗篷,帽沿处有一圈雪白的貂毛,下面露了一截石青色的襦裙下摆。
她梳着时下闺中少女常见的垂桂髻,左右各妆点了两支青白玉片攒成的珠花,看起来清雅脱俗,娇俏可人。
但吸引文溥的并不是衣着,而是她的容貌。因着角度的关系,他只能看到她的侧脸,那张脸微微仰起,正与那中人温声说着什么,无论是眉眼鼻唇,都与他记忆中的妹妹文兰极为肖似,便是那说话时的神态表情,也都几乎如出一辙。
若是阿翁能将茵茵寻回来,她应该也是这般年纪,这般模样了吧?文溥的手暗暗捏紧,指甲刺入了掌心。
可就是在文兰尚未出阁的时候,家中境况远胜今朝,也置办不起这样一件貂毛镶边的织锦斗篷,亦买不起那两朵青白玉珠花。
他敛了目,转身而行。连日以来的好心情,被这个意外的插曲打得纷乱无比。他心中很清楚,名医薛温对自己的礼敬有加,陶大夫对自己的高看一眼,皆因他们误以为,那份惊才绝艳,令人赞叹不已的医案,出自自己之手。
他不是没有想过,说出实情澄清误会。可每次刚开了个头,薛温便会盛赞他虚怀若谷,而他为人多少有些木讷,根本就插不上话。
再加上前几日,他就着医案上的思路,对照着病患自身的特点,提出了一点点调整建议,应用之后效果委实出色,莫说是薛温更加叹服,便是陶升也改了之前将信将疑的态度,连称呼都换成了先生,更是坐实了前面的误会无疑。
不论如何,这次治疗陶老夫人,对自己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不过几天功夫,便得了不少银钱不说,还对这消渴症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在医学方面跨出了一大步。
暮色将至,渐渐起了风,先是树枝微晃,后来便愈加凌厉。文溥拉紧了衣袍,加快了归家的脚步,洛千淮也一样。
她从贾培那问到了那墨公子落脚之地明月楼的所在,正是在东市主街的尽头,离方才看的铺面不过一刻钟的脚程,便辞了他快步赶了过去,等到片片雪花打着旋儿飘落下来时,人已经进了檐下。
明月楼是长陵最大的客栈,也是她来到大豫以来,见过的最高的建筑。整座客栈呈八角形,足有四层高,飞檐列栋,朱漆雕绘,灯火辉煌。
进了大堂,只见一楼摆了无数张案几,酒菜飘香,觥筹交错;亦有人倚靠在楼上天井周围的栏杆旁交心畅饮。洛千淮扫了一圈,并没有见到墨公子一行的身影,正准备找掌柜询问一番,忽然有人自后拍了拍她的肩:
“这位小娘子来此,可是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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