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山海
酒香笼罩的范围之内,共有三家酒坊,两家客栈外加一座明月楼。只是前面几家被前来寻访的人踏遍了,也没发现什么浓香型新酒,剩下的怀疑对象,自然就只剩下了明月楼。
明月楼离洛千淮的铺子并不远,恰逢天气晴好,半点微风都无,是以酒香馥郁经久不散,配上楼中庖厨精心烹制的菜品,便是再挑剔的老饕,一闻之下也都拔不动腿脚。
怀远将军武宁侯谢广义便是其中之一。他年过五旬,嫡亲阿妹嫁给了三皇子,随他就藩,本以为也就这样了,没想到陛下竟然恶了王美人,强势打压了八皇子一党,还巴巴地快马召三皇子一家入京陛见。
京中勋贵之间,消息传得比风还要快。陛下的身体最多撑不过半年的事,他早就听说了,所以此时未央宫里的任何异动,全都被大家掰开来揉碎了,再放到口中反复细嚼,谁还能没个猜测呢?
这段时间以来,谢家门前一改从前的清冷,忽然就变得车水马龙,那些新的旧的笑脸一股脑儿凑了上来,口中说的全是好听得不能复加的话,断没有一丝儿让他不舒心的地方。
今天也是,几个还留在军中的同僚,在他卸了兵权之后关系平淡如水的那种,也联合起来登了门,非要请他去尝尝明月楼新酿的好酒。
据说那酒香得,整个东市每个角落都能闻到,端的是天上有地下无,便是神仙来了也想先登那明月楼。
谢广义就是受不了这个。他虽然不想给那几个捧高踩低的人面子,但不能不给酒菜面子。
更何况,那里可是明月楼,办一次酒筵少则百金上不封顶,背后东家又神秘得惊人,没人敢打他家的主意,所以能在那儿吃上一顿,端的是里子面子俱是光鲜亮丽。
他被那些个都尉军侯簇拥着进到楼里,不待他自己开口,便有人喊着要上最好的酒,就是今日里新酿的那一种。
明月楼是长陵邑最好的酒楼,怎能直承自己没有好酒。
侍者笑着应了,回头就报到了朱娘那里。这已经是今日第几回了?她数不清,只能吩咐道:“将那绿萼兑上雪梅,给他们送去。对了,挑几个颜色好的换了舞服进去侍奉,先应付过这一波再说。”
那侍者退了出去,外面却另进来一个面目平平的男子,冲着朱娘一拱手:“已经查出来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名酒的诞生
烛影摇曳,炭火暖融,将漫天的雪花都隔绝在外。
洛千淮坐在案几之前,面前是一张绢帛,上面已经列了上百种要购进的药材。
非是她任性奢靡,实在是墨公子先前安排得周到,光是供她写字用的绢帛,就满了大半个柜子,反倒是便宜的竹简却不见踪影。
这么大冷的雪天,她也没必要唤人出去重新采买。
在去寻朱娘联系进货之前,她得先把需求先列明了,再去谈价钱。
烛下看金子,本是一件极快意的事,可是洛千淮却犯上了愁。
实在太少了。刚进长陵邑的时候,她的财产加起来还有十二饼金,但现在就只剩下了五饼,外加上三千五株钱。
长陵的物价是真的高,钱花的也是真的快。制备酒精的陶甑陶件及米酒,分送墨公子及一干同事的临别礼物,燕殊燕柠兄妹俩个的身价钱与汤药费,还有自己制做几种常用药的药材费用,每样算着都不便宜,加在一起就吓死人。
洛千淮有些头痛。既然要开药堂,那么不管药材贵贱,每种都得进上不少。可她现在手中只剩下这么多钱,且还得留下四个人日常生活的费用,就显得捉襟见肘。
要是那八枚麟趾金还在就好了。要是钱袋没被某个无良BOSS收走就好了。
他明明就不缺钱,也肯定没把这点东西放在眼里,可偏偏还是要劫贫济富,又要到哪里说理去?
洛千淮的目光飘向案几的一角。那里放着她得自羽山园秘库的那两支老山参,被那般粗暴地带回来,竟然只是折断了几条根须,品相总体还保持了完好。
若是垫了柔软的素帛,再找两个精致的盒子装起来,应该也能值上不少钱。
可是不到万不得已,这种关键时候能救命的老参,哪个大夫会想着放手呢?
她正皱着眉头想得入神,门外星九就敲门来报:“朱娘子来了。”
朱娘不是空手来的。她身后跟着四名伙计,每个人都提着两个红漆食盒。
一进大门,她就不停地左顾右盼,待闻到后院残留的酒香之后,更是亲亲热热地挽起了洛千淮的手,脸上的笑容看着要谄媚就有多谄媚。
洛千淮本能地觉得有问题。这人六从来都对她没什么好感,上一次主动行大礼还是逼她去鞠躬尽瘁,她肯定不能再上当。
她用力挣脱对方的手,后退了几步:“朱娘子不告而来,不知道是有什么要事?”
也不待对方开口,她又接了一句:“但我这两日奔波劳累,此刻身体实在虚弱,恐怕会让你失望了。”
“洛大娘子误会了。”朱娘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笑得更加妩媚:“正是深知大娘子的辛苦之处,我这才专门命人备了楼里拿手的好菜点心,请大娘子享用。”
她这么一说,身后的伙计们便沉默着上前,将那八个红漆食盒逐一打开,从中取出了八荤八素并四色果子点心。
外面风雪大作,酒菜却还是温热的,尤其是那道改良过的羊方藏鱼,是将羊肉剖开塞入鱼肉,炖煮过后再放在小巧的炭炉上炙烤,肥羊的腴香加上鱼肉的鲜美四溢开来,光闻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朱娘子有心了。”洛千淮并不会在饮食上亏待自己:“既然来了就一起用餐,有什么话,不妨边吃边说。”
朱娘笑着应了下来,却见洛千淮转了头,让星九去唤燕家兄妹过来同食。
燕殊和燕柠虽然年纪小,但进餐的仪态动作却很有规矩,一看就是经过了良好教导。
朱娘看得清楚,眼中便生出了些许异色。只是她今日本就不是为了陪洛千淮吃饭的而来,没用几口便说道:
“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有菜无酒。”她笑盈盈地道:“都是我的疏忽,忘了备酒,只好叨扰洛大娘子,请我喝上一壶如何?”
洛千淮闻了一下午的蒸馏酒精的味道,要是还有喝酒的想法就怪了。
“我这里没有酒。”她摇头道:“朱娘若是想喝,不妨回明月楼去的好。”
朱娘没想到,洛千淮会这样不给她面子,当下咬了咬后槽牙,迅速地换上了一副笑脸:“我听说,洛大娘子要在长陵开药铺。”
因着有燕殊兄妹俩在,所以她的话里刻意抹掉了墨公子,也抹去了自己与洛千淮因他而产生的关系。
“我虽然来长陵的时间不长,但相关的人脉却不少。洛大娘子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以提出来,我一定尽力而为。”
洛千淮自朱娘到访,就在想着如何开口,此时自然乐意接住她抛过来的橄榄枝:“还真有。”
这世间大多数紧密的联系,都是基于利益产生的。当双方都有所求之时,很容易便能达成双赢的结果。
洛千淮匀出了一半酒精。这种由低度酒蒸馏得到的酒精,其中含有米酒发酵后特有的氨基酸、果糖等物质,并不象前世的医用酒精那般单薄无味,只要用低度米酒或果酒进行勾兑稀释,就能得到口感极好的中高度酒。
在蒸馏法未被发现前,酿造酒最高也不过二十几度。前世的高度酒,无论是本国的还是外国的,几乎都是用这种方法来制作的,若是勾兑之后再经过窖藏,口感更佳。
洛千淮先用等量的米酒,兑出约五十度左右的酒,请朱娘尝。
朱娘经营的是酒楼,各种酒水尝的多了,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酒。
颜色清亮,酒香醇厚,入口甘辛却全无酸涩,入腹后有一股火腾地升起,整个人瞬间就暖了起来——真的是闻所未闻的好酒。
“洛大娘子,这种酒,是你酿出来的?”第一次尝到高度酒,她的面上现出了桃红色,手却紧紧地抓着洛千淮不放,眼中的渴望之意都快要把她给吞没了。
洛千淮有些无语。大姐,你还记得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不是什么酒楼掌柜,而是一个密探吗?
也许就是因为这份干一行爱一行的敬业观,才会被派出来主持偌大的一个酒楼?
不过这也给了她一个提示。
“这种酒的制作方法,实在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珍贵非常。”她叹着气道:“若非如此,以我们的关系,便是卖给你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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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下金蛋的鸡
朱娘阅人无数,心思七巧玲珑,哪里听不出她话中的拿捏之意。只是她太清楚这种酒的重要之处,那可是敛财的利器,必能大大地提高明月楼以及公子其他酒楼的收益,怎么能不想要?
这方子若是她自己的,那肯定是会义无反顾的无偿奉上,若是其他人的,她也自然有办法巧取豪夺。可现在拥有它人,却是洛大娘子。
昨夜公子还因自己与贺清扰了她的清静,重重地惩戒了他们,甚至动用了那种令人胆寒的秘药。
一月之内,每夜都会有一个时辰在剧痛中度过,直至浑身被冷汗浸透,方才会停下来。
那份痛楚便是现在想一想,都会令她面颊抽搐,所以根本不敢生出逼她献方的念头。
朱娘附在洛千淮的耳边,细细地说了一番话。
洛千淮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另外一个提议,眼看着对方有些郁闷地点了头,这才放下心来。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想不到这酒精制作的副产品,却意外地解决了自己头疼已久的收入问题。
她拒绝了朱娘买断方子的建议,改为售出酒水后分成,一方面是担心骤然得了一大笔钱并不安全,另外也是为了细水长流。
酒品买卖从来都是能下金蛋的鸡,别看她只要了净利润的百分之五,也必然会是一笔巨款。
有了这笔钱,她不仅能够把医馆开得有声有色,也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为贫困人家免费治疗,定期义诊,又比如夏赠香薷饮,冬送桂枝汤。
对良心医者来说,医馆未必是个能赚钱的行当,甚至可能会入不敷出。但有了这酒水的红利支持,那这盘棋就全都活了。
朱娘没有立时签下契书,洛千淮明白她还要向某人汇报,所以也并不着急。
墨公子不是那么短视的人,她相信他必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洛千淮的心情舒畅,朱娘却比她还要兴奋十倍。
自古名酒美人总是相提并论,但论起赚钱,美人却是比名酒要逊色不少。
大豫人好酒成风,便是贩夫走卒,有了几个闲钱也会去沽上一角劣酒,有滋有味地喝下去,要是再能切上一小碟卤豆干,那便是神仙过的日子。
至于达官显要,权贵豪强,更是日日无宴不乐,无酒不欢。
在今日之前,天下最出名的酒有三品:一是大豫宫廷御酒桂华浓,二是洛城丰庆楼的招牌名酒生金露,三就是自西域传来的丹霞红了。
这三种酒,因为酿造方法极为复杂,所以珍稀难得,价比黄金,其中上了年份的更是有价无市。
但是在今日之后,天下名酒的排名就必须要改一改。跟洛大娘子制的这酒比起来,那三种酒根本就是淡薄无味,连并列齐驱的资格都没有。
朱娘兴冲冲地带着人挑着酒精回了明月楼,就用楼里现成的好酒轮番勾兑尝试,很快便挑出了四品色香味都上佳的,每样只装了两小壶,先遣了人快马将其中一份儿送到公子手上,同时附上了洛千淮提的条件。
刚做完这些,忽有侍者匆匆赶来,称那武宁侯嫌弃酒水寡淡无味,正在店里大发脾气。
朱娘赶到天水阁雅间的时候,隔着门都能听见谢广义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胡德彪,蒋瑞,你们这是吃饱了撑的耍老子玩是吧?这种没滋没味儿的玩意儿也敢端上来,欺负老子没见识吗?什么香满长陵的好酒,我呸!连涮锅水都不如!”
胡德彪与蒋瑞同为北军都侯,今夜与几个军中的兄弟花了重金设宴,本是为了交好谢广义,没想到他才喝了一口酒便吐了出来,连着自己几人都埋怨上了。
白花了钱却没讨着好,胡德彪等人难免迁怒:“这明月楼在长陵好大的名气,竟连瓶像样的酒都拿不出来,令谢侯爷如此不满,我等必要去讨个说法来!”
朱娘听到这里,便示意侍者推开了门,面上挂了灿烂的笑容走进去,盈盈一礼:“妾身朱娘,见过谢侯爷,胡都侯、蒋都侯以及各位军爷。”
她穿着一袭红衣,这般婷婷袅袅的作态,晃花了雅阁内众人的眼。朱娘也不待他们发话,自己便直起了身:
“听闻谢侯爷不喜鄙店的酒,却是妾的不是了,竟忘了谢侯爷是踏平辱我大豫使者的高唐国,扬国威于域外的真英雄,岂能奉之以淡薄之酒?”
她的声音娇柔,赞的又是谢广义毕生最得意的一役,字字句句都搔到了他心头痒处,当下便面色稍霁:“你这小娘子竟也识得谢某人?”
“谢侯爷说笑了,便是随便一个四五岁的顽童,也都知晓武宁侯远征高唐的丰功伟绩,又何况是妾与其他人呢?”
“呵呵呵。”谢广义拊掌大笑:“朱娘子善解人意,无怪这明月楼客似云来,声名远播。”
这便是要将今日酒不合口的事情揭过,不作计较的意思了。
朱娘却似没听懂一般,继续笑着说道:“妾听说武宁侯当年出征之时,夜间沙漠冰冷,只能靠饮酒驱寒,是以妾猜侯爷的口味,怕是更喜那入口如刀,性烈如火的烧刀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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