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留
言则悄悄数了数,四只鞋子,倒是对应上多出来的那对主仆了。
“要不是不想坏了这幅画,我都想把狗儿重画,这么小的狗,一点都不威风。”时不虞还不满足的在那品头论足:“这样的狗看到我就跑,哪可能来追我。”
“……”这也是,比较特别了,言则心想。
“不用太崇拜我,快送去给她!”时不虞迫不及等的赶人:“我等着她再长进点。”
言则不敢耽误,前脚打后脚的走了。
时不虞真是非常期待,然后,等回来了一包撕成八瓣的画。
“没撕得上次那么碎,也算是有长进了。”时不虞将画一片片拼起来,托腮看着,喃喃自语:“有点可惜了,言十安还没看到呢!”
言则突然觉得眼眶有些热,这段时间,姑娘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记着公子。
他家公子,从没被人这么放在心上过。
第204章 接到十安
春闱结束这日,雷声轰隆,雨水阵阵。
贡院的门一开,走到门口的人纷纷用考篮顶在头顶,四处打望寻找自己的家人,呼喊声此起彼伏。
言十安清楚自己的母亲绝不会出现在这里,可是……
“言十安,这里!”
抬头看向举高伞让他看到的人,言十安快步跑过去钻入她伞下,考篮递出去给言则,接过伞来举着,一手虚揽着她往外走:“下着雨,怎么不在马车里等我?”
“你看看旁边,是不是都有家人来接?”时不虞提着裙摆往言十安的方向靠了靠,不让衣裳湿了。
言十安把伞往她那边又移了些,笑道:“别人有的我也要有?”
“当然,凭什么你要比别人少。”时不虞一脸理所当然,低声和他说着小秘密:“你不在这些日子,发生了好多事!”
一把伞下一个小世界,两人身体紧挨着,心也无限接近。
言十安低头看着笑语晏晏的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看她的神情就已经觉得定是精彩至极。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时不虞一抬头,先因他的眼神怔了一怔,然后就发现他脸都小了一圈,再仔细一瞧,下巴都尖了。
“比秋闱时难吗?”
“考试没有比秋闱难,但是比那时难熬,太冷了,晚上小憩的时候会冻醒,饭菜也更难以下咽。”
言十安朝被他挤开的人抱歉的笑笑,动作上却毫不含糊,护着时不虞身边有些许余地,不让人靠近。
时不虞全无所觉,乖乖提着自己的裙摆,也注意着脚下不踩水坑,避免湿了鞋袜挨阿姑念叨。阿姑不让她下马车,是她犟着要来贡院门口接言十安的。
听他这么说时不虞脑子里顿时蹦出一句话,笑道:“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空乏其身。”
言十安一听也笑了:“心智不坚的,身体撑不住的,走不到最后就已经被淘汰了。”
两人共撑一把伞,细细碎碎的说着话,一段不算好走的路,却也走得有滋有味。
看到自家马车,言十安还觉得这段路实在太近了些。
上马车坐定,时不虞立刻把热烘烘的汤婆子放他身上,又拎出食盒,端出最下层那个碗,揭了盖子,热气喷了出来。
“婆婆熬的汤,从灶上乘的,想着就算要等一会也是热的。”时不虞摸着碗还烫手,忙递过去道:“快喝,还很热。”
言十安都不管这是什么汤了,赶紧送到嘴边,几口下肚,这几日总觉得哪哪都冰凉的身体回了暖,不知不觉就把一碗汤喝空了。
“吃这个。”时不虞拿一碟糕点换走他的空碗。
言十安看她为自己掏这样掏那样,一颗心早就酥软得一塌糊涂,再看着这糕点形状,他神情莫名:“来之前去买状元糕了?”
“秋闱都吃着了,春闱当然也得吃上,不过不是去买的。”时不虞给阿姑邀功:“是阿姑做的,她前几天特意去买回来尝了味道,练了两天味道就差不多了。”
言十安当即向坐在马车外侧的万霞道谢:“多谢阿姑惦记着我。”
“没办法,耳边总有人念叨。”万霞说得似有意似无意,还不忘提醒姑娘拿另一个汤婆子放到自己腿上,便是执了伞,水气也是上了身的。
言十安看着乖乖听话的时姑娘,一口一口的吃着状元糕,是真饿,也是真没尝出来什么味,一腔心思全用去思量阿姑那话的意思了。
他是不是可以认为,这段时间,时姑娘一直在念叨他?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算着时辰,怎么也不会这么快到家才对。
两人对望一眼,皆是猜到了能做这事的是谁。
果然,言则在外禀报:“公子,兰花姑姑来了。”
言十安苦笑,正要说话,手被按住了。
时不虞冷着一张脸撩起一边帘子,看向旁边马车里的人:“何事?”
兰花一愣,几次见面,时姑娘都是一张笑脸,这还是头回见她冷脸,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模样。
但话还是要带到:“夫人请公子过去问话。”
“兰花姑姑,你知道春闱的辛苦吗?”
兰花沉默片刻,点头:“听闻过。”
“夫人知道吗?”
兰花没法替主子应话,只能沉默以对。
“滴水成冰的天气,九天时间里在那么个小格子间里吃的是冷食,寒风吹着没法睡个安稳觉,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很难熬了,可那里边的人还要让自己保持清醒的脑子,搓热冻僵的手去考试。”
时不虞把帘子撩起来,拽着言十安到前边来:“你看清楚,看看他脱了几层皮,瘦了多少!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这是个人,他会累,会疼,会难过,这时候除了关心,他什么都不需要!若是给不了……就请她暂时忘了有这么个人吧!”
时不虞把帘子用力一拉,声音隔着帘子也显得铿锵有力:“这些话,请兰花姑姑一字不改的转达。我放肆惯了,失礼的地方请多包涵,再会。言则,回家。”
言则二话不说,扬鞭赶马,离开得干脆。
马车里,一片寂静。
言十安把剩下的最后一个状元糕送到时姑娘嘴边,声音软得不得了:“你都让她无话可说了,怎么还生气。”
“过去你就是这么过来的?”时不虞按着心口,不知道为什么就难受得无法形容。
看她不吃,言十安收回手,低头笑了笑:“我以为这样才是正常。高兴的时候,她就让人来告诉我,这没什么值得高兴。拔得头筹,她就让人拿着更优秀的先人来告诉我,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历史上多的是比我更优秀的人。她一直这样,怕我骄傲,怕我轻狂不知轻重,怕我高看自己轻举妄动,我都知道。以至于后来我都不敢高兴,不敢兴奋,我怕后边有什么人在等着我。”
“不是这样的。”时不虞按住他的手:“遇到高兴的事就该高兴,拔得头筹了就有资格骄傲,能和历史上留名的人去比就是优秀,能一路凭本事考到春闱就是天大的本事,整个大佑也只有这么点人能做到!言十安,放到任何一个家族,都定会举全族之力栽培你知道吗?”
言十安看着她,听着她的每一句认可和肯定,就好像天降甘霖,让他荒芜的心中百花齐放。
“以后,我知道了。”
第205章 她心疼了
这世上能让时不虞生气的事不多,不过一旦生气了就不那么容易消气。
一路上任由言十安再说什么她都不再开口,气鼓鼓的像只炸了毛的狸奴。
可当马车停下,见先一步下车的人举高了伞等着她,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露在外边,她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又不是他做错了事,还刚刚吃了苦回来,干什么不理他。
握住他的手臂步下马车,时不虞把伞推回去一点,道:“婆婆做了一桌你爱吃的菜,先吃顿热饭热菜再去歇息。”
“一起吃?”
“还能让你一个人吃?”时不虞轻哼一声:“我可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就差没明着说谁没良心了,言十安一脸的笑,伸出手臂让她搀着迈过台阶。
回到这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言十安看着周遭再熟悉不过的景色,轻声道:“别生气,不值得。”
“是你不值得,还是她不值得?”时不虞看向他:“若你不值得,我为何在这里!”
言十安不说话了,谁会觉得自己不值得呢?尤其这个人还是心仪之人,更恨不得在她面前闪闪发光,只让她留意自己。
“言十安。”
言十安看向停下脚步的人。
“这样的事是第二次了。”时不虞对上他的视线:“你站在那里,应该是万民归附,而不是万家垂怜。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知道你吃了多少苦,知道你曾被怎样搓磨过,可外人不必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是他们的天神,他们只需要看着你,根据你指明的方向前进即可。就比如……游家。”
伞下的小世界,两人轻声说着家国大事。
时不虞继续道:“游家只会选择强者,而非看似强者的纸老虎,你要是弱了,他们未必看得上。”
言十安极为敏锐,立刻问:“游家有动静?”
时不虞算着还有段距离,将沉棋之事告知他,末了道:“游家不讲中庸,讲的是恩义,皇帝已经自绝于这一点,我有把握让游家倒向你。”
言十安看向侃侃而谈的人,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突然发生了何事!
而对时不虞来说,这都不算要紧,吃了饭后就赶着人回屋,热水一泡,热气一烘,长长的睡一觉,这就是她以为的放松。
另一方屋子里,风雨欲来。
片刻后,兰花听得主子问:“时不虞如此说,他就如此听?”
兰花脑子里有过片刻思量:“是,公子不曾说过任何话。”
夫人气笑了,手一抬将一桌子饭菜掀了:“他就不曾想过,我叫他来是想满足他之前说的,考完后想要一顿热饭热菜?”
兰花忙上前扶着夫人退离那一地狼藉。
夫人一把将她推开:“在他心里,时不虞做什么都是为他着想,我这个做母亲的一辈子为他算尽所有都不必在意,他怎么敢这么对我!”
“夫人,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兰花扶着主子到一边坐下,又将她溅湿的鞋子脱了,轻声道:“公子孝顺,无论何时您都是他最亲的人,您何必计较这一时之气。”
“不是那样的人?”夫人冷笑:“他但凡心里有我,都不会任由她人如此诋毁我!他就是完全没把我放在心里才会如此!”
“奴之前确实不曾想到,对公子来说眼下歇息才是最重要的。”兰花轻声道:“在见到公子之前奴甚至在想,若公子知道您为他准备了饭菜,定会高兴极了。奴想的是您,不曾想过这是不是公子眼下需要的。可时姑娘想的是,公子是不是累了,是不是会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在她心里,公子是最优先选择,若论输赢,奴觉得她是赢在这里。”
夫人沉默下来,她只记得上回他说想吃口热饭热菜,所以这回都准备了,却忘了眼下对他来说,歇息才是最重要的。
“她很生气?”
兰花稍一琢磨:“奴看她神情确实非常生气。”
夫人沉默良久,起身去了佛堂,许久未再出来。
***
时不虞还在气哼哼,趴在床上对着左边,觉得那影子都不好看,对着右边,又觉得阿姑笑得实在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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