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第114章

作者:空留 标签: 穿越重生

  清欢一脸的笑意根本下不去,看阿弟一眼,再看一眼。

  那种欢喜,那种疑似梦中的不可置信,让言十安几度想开口说正事都没张得开嘴,反倒是心底的欢喜也被她给带了出来。

  时不虞做了这个破坏气氛的坏人:“你当时年纪不大,怎么知道先皇死得蹊跷?”

  “一开始我并未疑心过谁,只觉得天都塌了,哪里会无缘无故去疑心父皇的死因。”

  清欢知道这事对他们肯定是要紧的,收敛起杂七杂八的心思,认真说着自己知道的所有。

  “他并不讨人嫌,每次进宫都会给我和计瑶带些宫外才有的小玩意。父皇和他关系也不错,只要他进宫,多半会留他一起用饭,有时还会一起喝上一杯。他不弄权,父皇还常会念叨他不上进。后来父皇没了,他排行仅次于父皇,顺理成章成了新君。我每天就是哭,对谁都没好脸色,还曾跑到丽妃面前大闹过。”

  清欢面露赧然,看阿弟一眼继续道:“可悲伤不会月月年年,随着时间过去,当那个人消失一段时间,当身边再无人提及,自然而然的难过就一天比一天少,我才渐渐关注到身边的事。于是我发现,我身边多了许多生面孔宫女和内侍,只要我走出自己的宫殿,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和谁多说了一句话,都会被人送出去。我使了些法子知道了他们是皇帝的人,就算那时我都没多想,只以为他是担心我。”

  清欢面露自嘲:“有一天我记起来,不久前我病了一场,父皇为哄我开心,曾带我躲开其他人去一处宫殿做纸鸢,他说以前曾经做过。后来他真的做了个大纸鸢出来,只是不知为何飞不起来,就把纸鸢藏在了那里。他和我约定谁都不告诉,是只有我们父女知道的秘密。”

  说到这里,清欢笑得开心,就好像回到了那个什么都不懂,但是被如此宠爱着的场景。

  “我撇开所有人,偷偷去找到纸鸢带回宫中。当天下午我就没起得来床,每天喝很多药,少有清醒的时候。他们说我病了,只有良姑姑告诉我,我没病,是有人在害我。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我突然就开了窍,知道怎么在皇室生存了,在他来看我的时候,我抱着他说,有人给我下药,想要我的命,我要和他住,除了他宫里其他人我都不信。”

  时不虞扬眉,用信任来打败坑害,这招不错。

  “他真就把我带回了他的寝宫,让我在那里待了半月,赶我我就躺下,说这里疼那里疼,就是赖着不走。他大概是看我确实傻得很,对他没有任何威胁,让人把我抬了回去,并且自此之后对我比对计瑶亲近许多。”

  万霞进来,往每个人面前放了一盏热气腾腾的茶。

  清欢看着那袅袅上升的雾气,继续道:“回去后,我发现除了原本宫里伺候我的那些人,之前多出来的生面孔全不见了,又新添了一批。过了一段时间,我的人才打听到,那些人全死了,还有我去找纸鸢的那个宫殿里,所有人也都死了,那个纸鸢我再没见过。直到这时,我才开始生疑。我偷偷去拿纸鸢,回来就被人下药,派过来的人全死了,那个宫殿的人也都死了,在皇宫中能做到这些的,只有一个人。从那之后,我仗着年纪小常去他跟前讨巧卖乖,和他亲近,并且从此之后不再提及父皇,让所有人以为他对我宠爱有加。

  “时间久了,他大概以为我真忘了父皇,又或者是已经坐稳了皇位,不再那般顾忌,我看到了他对父皇的诸多不敬,他会将父皇的心爱之物毁坏,还曾看到……在父皇忌日那天祭拜过后,他将父皇的灵位扔进恭桶,之后往里撒尿!”

  无论过去多久,只要想起此事清欢就恨极:“父皇和他曾经也算兄友弟恭,无仇无怨,他怎敢如此对父皇!越是知道的多了,我便越是留意,越是留意,便越疑心,他为何如此恨父皇?巧的是,他恨的这个人在壮年时突然驾崩,我无法不去想,这是不是和他有关。可这些事,他又怎会留下明明白白的证据,我便只能日复一日的想,日复一日的疑心,不得安宁。”

  清欢看向阿弟:“甚至直到今天,我才确定我对他的怀疑不是我多心。”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还能始终为着这一点怀疑坚持至今,这已经非常了不起。”时不虞朝她举了举茶盏:“换成其他人,恐怕早就被他给予的那点温情蒙蔽,去做一个懂事听话的公主。”

  “就像计瑶那样?”清欢冷笑:“她是长公主,得了父皇最多宠爱,还曾因为父皇对我好和我过不去。我不喜欢她,可父皇过世后,和我关系最亲近的就只有她了,我曾找过她,你猜怎么着?她根本不见我,还派人转告我,如今正是敏感的时候,我们要避嫌,不能让新君多想。比我养的火耳都懂事,听话。”

  很会骂,时不虞颇为赞同的点头,又问:“你和她决裂,是曾经和她说过什么?后来顾忌她,也是因为这事留了话柄在她那?”

  这脑子是真好用,清欢心想,每一句话都问在点上,而且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不曾被她带偏。

  “我曾忍着恶心找过她,说想学着永亲王那样,将父皇的灵位请到我的公主府来,我也可以专为父亲辟出一个灵堂。我担心一个人份量不够,我们一起开口,说不定就成了呢?你猜她怎么说?她说:这么做必会惹得皇上不高兴,何必多此一举!”

  清欢想起那副嘴脸就生气,声音都大了:“那是我们的父亲,她说这事是多此一举!”

  时不虞追问:“你透露什么了?”

  “我说她怎么忍心让父皇死得不明不白,死后还要被人欺辱!当时也是气急了,换在平时脑子清醒的时候一定不会说这话。不过她也不敢告状就是,她敢去告状,我就敢把这盆水泼她身上。”

  时不虞点点头,虽然冲动了,但是计瑶确实不敢做什么,就像清欢捏着鼻子也得认,她们是亲姐妹,有些事上就是一体的。

第214章 面首糗事

  时不虞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问:“你府里干净吗?”

  “我的公主府,谁是谁的人,该让谁知道什么,能让他把什么消息送出去,我都清清楚楚。所以该把谁放在哪个位置,哪里绝不能让人进入,我在哪里可以放松下来透口气,我都心里有数。”

  清欢垂下视线:“我只是个公主,那些人防着我,但也并不太把我当回事,想起来就把人叫去问几句,多数时候他们都是我府里的人,吃我的,用我的,还能得我打赏,时间久了,多数已经懈怠,真要比个高低,恐怕我这个待人宽厚大方的公主还更得他们的心。”

  时不虞提醒她:“今日之后,需得更加谨慎了。”

  “我知道,回去后我就把府里再梳理一遍。”

  清欢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这些事如此要紧,为何一直是骆氏在问?皇室中那些内情,她知道多少?她又能做多少的主?总结起来,她最想知道的是:“你到底是哪家的?哪个骆家有如此本事?”

  “骆氏是言家的表亲,任谁去查,这些人家都确实存在,把假的做成真的才能让人相信。”

  清欢点点头,确实如此,若有人对他们起了疑,要经得起查。

  “我姓时,名不虞。”

  时?清欢一愣,她只知道一户姓时的人家,再一想到去年轰动一时的劫囚,她惊得都跪立起来!

  “忠勇侯一家是你救走的?!”

  “是我们。”时不虞指了指自己和言十安,可不知为何,却没说出两人之间的交易。

  “我见过忠勇侯。”清欢抿了抿唇:“才听说他叛国的时候我怎么都不信,父皇很信任他,只要见到他必是开心的,常会和他说笑。父皇相信的人,我也信。”

  “他觉得不好的你也觉得不好?”

  “当然。”清欢一脸理所当然:“他觉得章续之不是个东西,在位时从不重用他,再多活一年都可能把他一撸到底。后来章续之用自己证明,他确实不是东西,父皇看人的眼光准得很。”

  时不虞有些明白了,清欢就是靠着父亲对她的宠爱,和她对父亲的这种极度信任,才抓着那点怀疑支撑到今天,她想寻一个真相,为父亲,也为这么多年的自己。

  但凡她意志稍微不那么坚定都早放下过去,过得比长公主还要滋润。

  清欢突然想到一点,忙问:“你都能把时家人救走了,那忠勇侯是不是……”

  “再厉害的人也算不尽天下事,能窥得一丝半点的天机,都得用他的身体去换。”时不虞低头看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轻笑着道:“也不知他这辈子积了多少功德,才能活到这个岁数。”

  清欢正要问这个人是谁,被阿弟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言十安道:“全部算上,足够他满身金光。”

  “不用那么多,只要能再保他活二十年就够了。”

  “一定能。”

  之前还游刃有余的人此时面露忧色,另一个一直沉默的人此时也会安慰人了,清欢懂事的低头喝茶,未婚夫妻的关系未必是真的,可有个人有这个心思一定是真的。

  要是其他人,她还得打量打量是不是有这个做她弟媳妇的资格,可眼前这个,她恐怕得先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打量的资格。和她是不是姓时倒没关系,是她表现出来的在如此大事上的掌控,也是阿弟表现出来的对她的信任。

  皇室中人天生就比旁人多些疑心,而阿弟,好像已经把一切都托付给她了。

  “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时不虞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只这片刻功夫就又笑了起来。

  清欢忙放下茶盏,竖起耳朵等着。

  “公主当时可是要收言十安为面首的。”

  “!!!!!”清欢完全忘了这一茬,此时被提起,顿时面红耳赤,双手捂脸伏在地上,只恨这屋子太结实,没有一条缝给她钻。

  终于等到这一天,终于看到这一幕,时不虞心满意足的坏笑,哎呀,以后清欢不高兴了要提一提,高兴了要提一提,得意的时候也要提一提,什么时候好用什么时候提嘿嘿嘿。

  眼下嘛,当然得见好就收。

  “他长得很像你们的父亲?”

  清欢坐起来,眼神乱飞。一眼落在阿弟脸上,见他神情未变,一眼落在时不虞脸上,见她没嘲笑,便也装了个坦荡样出来。

  “一眼看着不那么像,知道他的母妃是丽妃,这么看着五官和丽妃确实是像的,脸型也像,父皇的脸更硬朗一些。”再看阿弟一眼,清欢道:“可晃眼看过去,又觉得很像。第一次看到他,我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想和他亲近。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有这感觉,所以才会以为这真是我的命定之人。”

  简单点说就是又像爹又像娘嘛,时不虞总结,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这样。

  该知道的知道了,该问的问了,该坦白的也坦白了,该看的戏也看了,时不虞转头看向言十安:“主人家离开太久不好,你该去待客了。”

  言十安点头,起身看向跟着起身的清欢:“阿姐在这里不必拘束,有什么都可和不虞说,不必急着离开。”

  时不虞看他一眼,接受了这声不虞,接应道:“放心,她光明正大上门来的,我陪着乃是应当,没人会起疑。”

  “有你在,万事都再放心不过。”言十安深深看她一眼,脚步轻快的离开。

  孤独前行那么久,如今他不止有了放在心上的人,还和阿姐相认,一颗心都满得沉甸甸的,若这就是人生该有的重量,他心甘情愿背负。

  时不虞揉了揉心口,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她向来有着天塌下来也压不到她身上的好心态,想不到原因就不想了,对清欢道:“想不想吃鱼脍?很想吃是不是?”

  自问自答完,时不虞朝着万霞卖乖:“阿姑,清欢想吃鱼脍。”

  清欢“……”

  万霞戳她额头一下,起身给两人满上茶,朝女官道:“良姑姑一道来帮忙?”

  良姑姑忙不迭跟着起身:“正要向您学一学。”

第215章 不可思议

  时不虞捂住嘴,目送阿姑走出屋子,听着脚步声走远才让自己笑出声来。

  鱼脍鱼脍,几个月没吃到的鱼脍,终于有机会吃上了哈哈哈!

  只看着她这番动作,清欢不用问也知道她是馋那口吃的,拿自己做由头了。

  “那玩意儿我怎么觉着也没多好吃?”

  “我去年才吃着,然后阿姑还不给我多吃,这都几个月没给我做过了,越吃不着越想吃。”时不虞说着不由得吞起了口水。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清欢取笑她,却并不问为什么还要听个仆妇的话。在公主府,也不是她要什么良姑姑都会给的,对她们这种出身的人来说,常年跟在身边的人比亲人都更亲近,更信任。

  时不虞坦然接受自己这点没出息,为了暂时解解馋,让宜生先弄了些小食前来,果茶煮上,半点不亏待自己。

  清欢喜欢极了这样的氛围,边和她吃着喝着边问:“这个阉人……”

  “你别这么称呼他,他叫宜生,何宜生,是个读书人。”时不虞打断她的话纠正她的称呼:“朱凌这事,你知道多少?”

  清欢沉默片刻:“这事背后真正的凶手,只可能是皇室中人。”

  “是皇帝。”时不虞半点不瞒着,看她不可置信的眼神继续道:“皇帝寝宫后面有一处宫殿,据兰花姑姑说以前是用来宴请关系亲厚的臣下,你去过那地儿吗?”

  “还是父皇在世的时候去过。找纸鸢那件事教会我一个道理,父皇在世的时候我哪里都去得,以后再乱走,我会死,相关的人也会死。”清欢仍是不愿相信:“真是他?宫里已经那么多美人,他要是喜欢,再开宫门纳美人就是,怎么就……”

  “宫里那么多美人,又有哪个美人是能无声无息消失的?她们哪个身后不是有一个家族?可偷偷抓进宫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清欢好一会没有说话,她怀疑过皇族中好几个人,唯独没想过是他。

  他再坏,再弑兄夺位,做的都是对他有利的事,可这事,哪里能看到半点好处。而且,世间哪有永远的秘密,死了这么多人,总有一天会瞒不住的。

  “这事是你们在背后推动?”

  “没错。”时不虞认得坦荡,从言十安冒险设局开始讲到朱凌被抓,再到利用沉棋撞柱这事逼他们斩杀假朱凌,不紧不慢一一道来。

  清欢一时不知该吃惊于他们如此胆大包天,还是该吃惊章续之他们如此愚弄天下人:“人只要活着就会留下痕迹,他们就没想过朱凌暴露的后果吗?到时他们如何向世人交待?”

  “他们若在意这个,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也不会有宜生的痛苦了。”时不虞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宜生是这件事里的幸存者,他本家境殷实,自幼聪慧,熟读诗书,若没有这一难,将来必会走上科举那条路。”

  清欢想着将自己装扮成女子,眉眼间难掩阴郁的何宜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时不虞继续道:“再想得远一些,能被他们看上抓走的都不是寻常人家出身,你又怎知,有多少孩子如宜生一般本打算走科举,为大佑添砖加瓦,又怎知,这些人里是不是有经世之才。”

  “说到底,这事伤的是大佑的国运。”清欢看向门口端着银盘进来的人,他并不看自己,既像是不在意,也不那么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