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留
“你要这么说,我可就认下了。”
“本来就是,她已经许久没有再把我叫去训斥了。”言十安看她有些吃撑了,转头朝宜生道:“煮点消食的茶。”
何宜生看姑娘一眼,快步离开,他们都不如万姑姑了解姑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要让姑娘放下筷子,这一顿姑娘确实是比平时吃得多了些。
时不虞本来还想避避嫌,可吃了人家一顿好吃的之后是赶人也不好赶了,话也不好不回了,不知不觉间就恢复成了以往的相处,那就,作罢。
临近中秋,城中隐隐有了桂花的香气。
时不虞算着时间,觉得这个中秋未必能过得痛快。
果然,在八月十二这日城门关闭之前,传令兵送回消息,朱曜城丢了。
时不虞一推算,笑了:“这个时间,刚刚好就够阿姑赶到那里,大军丢城后传令兵疾驰回京报信,全无耽误。”
言十安轻轻点头:“援兵行军什么速度,路上要花费多少时间,他心里都有数。在援兵赶到之前他能撑住多久,若是没撑住,全军覆灭,许家也落不着好,侥幸撑住了,他的人也剩不下几个,之后仍然是个烂摊子。要是配合你行事,虽然仍是丢城,结果却大不相同,他知道要怎么选。”
“做了这个选择,后边就快了。”
果然,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连丢三城,大军退守双绳城。
京城仍然歌舞升平,可暗里,人心已经有些惶然。
时不虞跪坐在地上,看着舆图上的双绳城。这里并非军事重镇,但有地利,两万人防守,五万人进攻都未必能攻进来。
丹巴国的领军大将蒴满就算头脑发热,冲过一回就知晓厉害。冷静下来他就知道,想要拿下这个地方不能强攻,得巧夺。
巧夺也分很多种,有一种最占尽便宜——割让。
而他,朝中有人。
第260章 如何甘心
言十安今日散衙得迟,黄昏时才回来,穿着朝服直接就过来了红梅居。
“皇帝一直在发火,我也走不脱。”
时不虞倒了盏茶给他,看他喝了才问:“他打算怎么做?”
“要拿许容文回来问罪,文臣武将都在劝。”言十安笑得嘲讽:“要是不打仗,为了争那个位置他们不知得斗成什么样,可现在那就是个烫手山芋,没人想沾。丹巴国多少兵力,许容文手里又有多少兵力,就算把六万援兵算上,充其量也只有人家的一半。这些事他们心里都清楚得很,让许容文继续在那守着对大家都好。”
“连传令兵都杀,谁也说不好将来还会发生哪些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们都怕。”时不虞又问:“许家什么反应?”
“许老将军递折子求见,皇上允了他觐见,却只让他跪在那里听着他们商议,完全没给老将军说话的机会。最后走的时候都起不来身了,是我扶着他离开的。”
言十安想着老将军的狼狈样子,轻声道:“儿子在前方抵御外敌,随时可能丧命。老将军自己也是启宗时候的将领,是真正上过战场立过功的,如今被这般对待,心里不知多心寒。”
时不虞一直都知道,在皇帝跟前听用对言十安而言并非全无好处。
就比如眼下,皇帝出了什么昏招,造成了什么后果,对大佑江山有多大坏处,不必别人苦口婆心去教,他都亲眼看在眼里。
将来他坐上那个位置了,他就知道这些事是做不得的。
“兵部怎么说?会继续增兵吗?”
言十安将自己知道的悉数告知:“郑尚书提了,听皇帝的意思是明日朝会上商议此事。”
时不虞若有所思:“你觉得同意的机率有多大?”
“挺大,郑尚书提出此事后他并未反对。”
“不一定。”
言十安稍一想,了然:“贵妃。”
“皇帝今日未反对,就是心里有数得增兵,之所以放到明天朝会上去商议,就是看从哪里抽调人手合适。可大佑如果继续增兵等于加大丹巴国攻城的阻力,贵妃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时不虞揉了揉额头:“看明天了,如果皇帝最后否了这件事,不需要其他证据,贵妃的身份也可以坐实了。”
言十安看着她的动作微微皱眉:“又头疼了?我让林大夫过来看看。”
“不用了。”时不虞赶紧拦着:“只有一点点疼,可能是今日没午歇才会这样,得着消息的时候正是那个时间点,后来实在是睡不着了。”
言十安仍是不放心:“以后还是得睡。”
“放心,我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的。”
事情果如时不虞所料,增兵的事被皇帝搁置了,理由是双绳城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利,算上增援的六万兵马足够用了。
许老将军也上了朝,听着这消息只觉得心头泛冷。双绳城是有些天险没错,可一旦突破了那里就一马平川,后边再无其他可部署防御的地方,拿下城只是时间问题。若双绳城真有那么大地利,这么多年为何从未有设为军事重镇的时候?是所有为皇者,为将者都看不到吗?
他一咬牙,拼着被皇帝落罪也欲为儿子再做些争取,手被紧紧扣住了。
转头看去,就见辅国大将军庄敬对自己轻轻摇头。
可,那是他的儿子啊!
下了朝,两位启宗时的老人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在无人的空旷地同时停下脚步。
庄敬轻声道:“如今在许将军手里已经丢了五城,无论你现在说什么都是替他脱罪,对他全无好处不说,你也得不着好。以皇上现在的性情,多半要治你的罪,你不但帮不上忙,还要把自己赔进去,甚至把许家赔进去。”
“是在他手里丢了五城没错,可丹巴国在前边就打出了士气,我儿一过去接手的就全是残兵败将,伤兵无数,怎么打!”许老将军越说越气:“我们皆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你说,便是换成我们去,可有胜算?”
“所以呢?如何?”
如何,如何……
许老将军怔愣住,是啊,那又如何呢?
“皇上说太师对上的是战神楼单尚且扛住了,许将军却扛不住一个丹巴国。”庄敬叹了口气:“他却忘了,太师曾是启宗皇帝的千里马,是十七岁就声名鹊起的少年将军,是国师带在身边长大,一手调教出来的大弟子,是这把年纪对上禁军十个好手车轮战都不输的白发将军。许将军除了比他年轻,还有哪里能比得过?才赴任时能在丢城后立刻把城夺回来,已经算是有些本事了。”
“他若在战场上为国捐躯了,我无话可说,为将者就得有马革裹尸的心气。可,不该是这样。”许老将军捶了捶被堵得难受的胸口:“不该是他在前方拼命,后方却斩他传令官,明知情况不好还不给他援兵,粮草也都拖拖拉拉。若是因为这些原因死在战场上了,他如何甘心!我又如何甘心!”
庄敬往周围看了看,见有人往这边走来,知道不宜多说,低声提醒他:“给太师去信,太师说不定有法子可解许将军的困局。”
许老将军心头一亮,对!太师!当时容文就是他推举去的,找他说不定有法子!
他匆匆道了声谢,抱拳快步离开。
时不虞得知朝中的消息后笑了,这个结果,倒也不意外。
她闭上眼睛,代入到每个人的性格、立场和行事方式,去想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最后总合到一起将形成什么样的局面,而这样的局面,她又要如何应对。
并且,还得备下后手。
可再忙,每日到了歇息的时间她都强迫自己去睡。
而言十安也随着朝中纷扰一日比一日忙碌,除了随时准备起草诏书,他更忙的是怎么把学到的东西化为己有,连皇帝恶心的眼神都渐渐适应了,不用再如以前一样强忍恶心。
这日等皇帝见完所有臣子,天已经近黑,宫门快落锁了。
言十安正欲告退,一个内侍端着一份糕点送到他面前。
第261章 十安脱困
皇帝的话从上方传来:“忙了一下午,吃块杏仁糕垫垫再走不迟。”
言十安连这里的水都不会喝一口,怎会碰糕点,他躬身道:“谢皇上体恤,微臣大胆,想求皇上一个恩典。”
“哦?说来听听。”
“微臣出身微末,父亲身体不好,久病在床,前不久才终于来了京城。爹娘一直很为微臣骄傲,尤其得知微臣在皇上面前听用,更是觉得皇上是个贤明君主。微臣想将这糕点带回去给父母尝尝,若他们知晓是皇上的恩典,一定会欢喜不已。”
皇帝眼神微眯,看着便是说着求恳的话,姿态却看不出半分卑微的人,身体里越加躁动的厉害。也不是没有折过硬骨头,可眼前这个人就算是在硬骨头里也一定是最硬的。
那骨头,一定特别漂亮。
“朕也好奇得紧,什么样的微末人家能养出你这般气度的人来。”皇帝托着腮,眼神流连在他身上:“哪天有闲,朕倒是想登爱卿家的门见见你的父母。”
“那是微臣满门的荣幸。”言十安竭力把话题说开:“微臣的父母虽没见过世面,却心地良善,怕是会将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皇上,表达他们对您的敬意。”
没有哪个君王不希望自己受百姓爱戴,皇帝听着这话心里那点邪念倒是散了些许,可看着他的身段,透过脖子那一处白皙皮肤想象着他绿色官袍下的身体,邪念将其他一切都压倒。
“赏你的就是你的,你要想为家人求恩典,朕也满足你。来人,给言大人准备一份糕点带走。”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这会言十安也确定了,这糕点有问题。
将蹀躞带里的东西从脑子里过了一遍,言十安借着书案的遮掩在其中一个的尾端按了一下,顿时指尖刺痛。
皇帝似笑非笑的催促:“怎么,言卿这是嫌弃宫里的糕点难吃?”
“皇上赏赐,是微臣的荣幸。”言十安拿起糕点送到嘴边吃了一小口,在皇帝越来越亮的眼神里突的吐了出来,然后一阵干呕,他忙捂着嘴跪下请罪。
皇帝的眼神沉了下来:“朕从不知,宫里的糕点竟如此难吃。”
“皇上恕罪。”言十安说着话,脸上,手背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出一片片红色。
内侍吓了一跳,跑到皇上面前将皇上挡在身后,边大喊:“护驾!”
这一嗓子,当即把禁卫招了来,将言十安团团围住。
皇帝躲在后边看着脸越来越红的言十安问:“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恕罪,微臣自小沾不得杏仁,闻着味就难受,入口更加严重,全身红肿数日才能消褪,微臣怕吓着皇上,所以才……”
原来如此,皇帝脸色好看了些,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也是巧了,怎么偏就做的杏仁糕?
“去传个御医来。”
“微臣不敢劳烦御医,回去吃上三日药便会好转。”言十安假意挠了挠手背:“微臣想请上四日休沐,请皇上恩准。”
皇帝摆摆手,心情算不得好,把一切都算好了,谁想到最后功亏一篑在这糕点的选择上。
言十安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出了宫,回头看向暗色下像是张着一张巨嘴要噬人的皇宫,突然就有些明白不虞为何从未想过和他的可能,就是他,此时对皇宫也满心抵触。
“言十安。”
时不虞从马车上跳下来,看到他先是松了口气,走近看清楚后脸色顿变,抓住他的手臂去往马车,待马车离开这一片地方后才低声问:“他逼得你用药了?”
言十安轻轻嗯了一声,靠着车厢缓神。
时不虞看看他的脸,把他的衣袖往上推,整个手臂都是一块一块的红斑,这药的表象特征看着很像是出癣,也正因为像,才能骗过去。
“怎么过来了?”言十安转头看向她。
“平时散衙再晚,这个点你也已经到家,再晚点宫门一落锁你就出不来了。我想着,你一定不会主动留到这时候,只可能是被留住了,能留住你的人,也只有皇帝。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若我被留住了没出得来呢?”
时不虞对上他的视线:“那今晚,京城会是一片火海,我争取从皇宫周围烧起。”
言十安笑了:“不怕人说你牵连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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