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第23章

作者:空留 标签: 穿越重生

  她拿小刀小心的挑开,抽出里边薄薄一张纸来。

  “小十二,近安。听小七说了你的近况,吾甚安心。你所问之事是愚兄所为,不必追查。京中表面平静,实则处处暗礁,不可大意。若遇难事不必退却,兄十一人皆是你的靠山。兄:旷景。”

  时不虞来回看了几遍,慢慢按着折印将信折回去。

  万霞在一旁也看到了,笑道:“姑娘可以放心了。”

  “不是他。”时不虞轻轻摇头:“五阿兄从不说多余的话,那句‘不必追查’多余了。”

  万霞接过信去看了看,结合五公子的为人,这句确实多余,不过:“五公子这么说便是自己人,姑娘不必把这事挂在心上了。”

  时不虞走过去看着地图没有说话,心里隐隐有了猜想。

  万霞低头又看了看信:“五公子说十一人皆是姑娘你的靠山,岂不是说……”

  问题就在这里。

  时不虞看着地图上被她用朱砂划了一道的新斧镇,她的阿兄并未全部入世,还有四人陪在白胡子身边,年纪最长的三阿兄已经四十好几。她曾问过白胡子为何还不让三阿兄离开,白胡子只说时候未到。

  五阿兄这么说,是时候到了吗?他们的入世时机,和她有关?还是……和言十安有关?

  “阿姑。”

  万霞走到她身后:“阿姑在。”

  “我好像,站到了这一局的中心点上。”

  万霞笑,神情难掩骄傲:“您何时不是?”

  时不虞似是笑了笑,白胡子这一局棋下得挺大,并且将她放在了阵眼上。

  “你猜,事了后白胡子还敢见我吗?”

  万霞忍笑:“为了胡子和头发着想,怕是会要躲一躲您。”

  “他能躲哪去,我烧了他的老窝。”时不虞把信重重的放在书案上,转身推门离开。

  万霞走到门口,看着去到风雨廊上坐下趴在手臂上的姑娘,隐隐有些明白过来。

  在和老先生博弈的这一局里,姑娘看样子是输了,所以这会才不高兴。

  这种时候时常有之,万霞习惯了,熟练的开始哄人:“言管事刚才送来了极新鲜的鲔鱼,晚上吃鱼脍可好?”

  时不虞举高手做点头状,决定以后要多多的假装生气,这样就可以多吃到几回鱼脍了,阿姑的刀功比朱家的厨娘都好,真正的薄如蝉翼,吃到嘴里,哇,嫩!

  ***

  转眼已是七月初,时不虞来京中已经一个半月,可正在追查的所有事好像都卡住了,没有丝毫进展。

  罗伯有些着急起来,终于忍不住道:“公子,我们是不是太过高看她了?”

  “何谓高看?何谓低看?”言十安蘸了墨继续写字:“我们在京中数年,暗桩埋了不少,路子也走通了数条,可你要说真正做成的事又有几桩?而她才来多久,若她是急于求成的人,那才是高看了她。她这般沉得住气,我反倒更相信她能成事。拿我和她年岁相当时比,我不如她。”

  “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你又怎知她什么都未做?万霞已经连续数日出门了。”言十安放下笔:“我等得起。”

  正说着话,外头来报:“表姑娘过来了。”

  言十安看罗伯一眼,罗伯看懂其中的警告之意,低头退至一边跪坐下来。他是有些着急了,毕竟,他已经不再年轻。

  “在忙?”时不虞对这书房熟得很,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

  “下月便秋闱了,先生布置了些功课。”言十安拿帕子擦了擦手,边看向对面的人。自相识至今,她始终从容镇定,不曾有过任何改变。

  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他问:“这是什么?”

  时不虞将画纸铺开:“我试着复原了抛尸乱葬岗那七人的相貌,跟你要几个画技不错的人帮忙描画几份。”

  “你想查他们身份?”

  “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死了七个人,这么算下来,一年下来少说也得死六七十。”时不虞转头看向书架上满满的书:“便是为了不引起恐慌,这些人也不能全是京城的。之前我给外地的熟人去信,让他们打听打听可有长得好且失踪的男女,刚刚收到一封回信。有。”

  时不虞转回头对上言十安的视线:“会这么快给准信,是因为前不久就发生了一件事,一个姑娘上街卖绣品,众目睽睽之下当街被掳走。因着那姑娘长相不俗,对她有心思的不少,他们互相怀疑,闹得颇大,还惊动了官府。”

  “你把他们画出来,是想找到失了孩子的人家,让他们认人?便真是他们的孩子,朱凌没露出马脚之前,我们也不知这背后是谁,于我们来说有何用?”

  “我有怀疑的人。”

  言十安看罗伯一眼,他说过,时姑娘绝不会什么都不做。

  把手按在画稿上,言十安也不问她怀疑的是谁,只是道:“我会让人多描几份,交待下边的人去查。”

  “你的人去燕西郡以外的地方。”

  又是燕西郡。

  闹水匪的奉先河在燕西郡内,送走时家人的码头,时家人藏身的山寨,都在燕西郡。

  言十安觉得,这一郡,当是有时姑娘非常熟的人在。

第43章 井底之蛙

  时不虞确实不着急。

  一件翻天覆地的事若那么容易办成,那她就不是人了,是妖。

  她对自己的信心来自于自己,也来自于她离开前一晚,白胡子说的那些话。

  那个时常不靠谱,贪吃得牙都快掉光的人说: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你那边,若论气运,世间更无人及得上你。当进则进,当断则断,不必踌躇,便是最后没能斗得过,不还有我吗?

  这就是她的底气,但同时,她也绝不允许自己在这事上一败涂地,给白胡子取笑她的机会。

  她有头脑,有手段,有阿兄,有这些年结识的各地熟人,若这样还输了,那未免太对不起这灾星之名。

  何谓灾星?让不想他好过的人过得不好才是!

  可她也没想到,转机来得这么快。

  上弦月的夜晚,他们又来到了乱葬岗。

  对方熟练的抛尸,他们也在熟练的确认对方走远后,熟练的去验查尸体,并且火折子也换成了火把,匕首换成了长刀。

  这已经是第三次,一行人都显出了一些不应该的熟门熟路,氛围也透着轻松。

  可当挑开一张席子,看到那张脸的瞬间,言则立刻把席子挑回去重又盖上,同时喊:“退后!”

  旁边几人飞奔上前掩护着言十安后退,万霞则是直接将姑娘背起来,但凡有一点异动就跑路为上。而时不虞也搂紧了阿姑,显然这样的时候并不鲜见。

  言十安瓮声问:“怎么回事?”

  回头见公子捂着口鼻,言则松了口气,把自己脸上的帕子捂得更紧,退后了些道:“这人脸未划花,但是,像是天花!”

  几人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又退后几步!

  天花,染上了没几人能活下来!

  “公子,不宜久留。”

  时不虞听到了,她也知道不宜久留,可是她仍有疑惑,稍一想,道:“言则,看看其他几人的情况。离远些。”

  言则握紧长刀上前,准备这长刀本是为防不时之需,没想到今晚就起了大用。

  一一挑开另外两个席子,言则有些意外:“表姑娘,他们脸上并无异样,仍是划花了。”

  时不虞拍了拍阿姑的背。阿姑会意,把她放下来,却仍是不允她上前。

  “把第一具尸首的衣裳挑开,看看他手脚。”

  言则依言行事:“表姑娘,身上没有。”

  “再看另外两个。”

  “未有。”

  时不虞眉头微皱:“我虽未亲眼见过天花,但听大夫说过天花不是只长在脸上,手脚上也会有,这不应该。”

  言十安立刻反应过来:“你觉得不是?”

  “这是京城。”时不虞看向他:“真出现了天花,不该还这么歌舞升平。便是消息还未传开,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你这两天可有收到任何消息?”

  言十安不必回想便能肯定的告诉她:“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消息。”

  “那就是了。”时不虞想走近看看,但白胡子自小就在她耳边说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立刻跳出来提醒她不可犯险,她想坚持一下,可惜腿脚不听使唤,真是怂得理所当然。

  言十安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有人借天花之名行事?”

  都天花了,能行什么事?

  两人都想不通,毕竟一旦被疑是天花立刻就会被按住关起来,别说做什么事,只有等死一个结果。

  “公子,这人,这人……”

  言则突然的急声让两人齐齐看了过去,时不虞还往前走了两步,又立刻被万霞拽了回去。

  “是阉人!”言则声音都变了:“公子,是阉人!”

  全天下有资格用阉人的地方只有一个:皇宫!

  时不虞却笑了。

  她的怀疑,没错。

  “能纵享美色的或许有许多人,但全无顾忌想弄死就弄死的,不多。有这本事到处网罗美人还不把人当成人的,更少。”时不虞看着被草席裹着的人:“便是相国,也不行。”

  言十安听懂了她话中之意,顿觉喉中艰涩:“所以,你画了那些画找人。”

  “溪汇聚成河流,河流汇聚成湖泊,而湖泊汇聚成大海。”时不虞手指上下起伏,舞出水流的形状:“可它们归根结底不都是水吗?水要想淹了你,溪流不行,河泊差点,湖泊你能逃脱,那大海呢?你逃到哪去?”

  时不虞指着乱葬岗上的每一架尸骨:“他们,也是这其中的一滴水,当时机到时同样能山呼海啸,淹了那小小一方京城。”

  时不虞手一挥,指向京城:“他以为他坐拥天下,可天下如此之大,他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那井底之蛙罢了。言十安。”

  言十安看向此时又狂又傲气万千的人。

  时不虞看向他:“你永远不要做那井底之蛙,我会看不起你的,就如今日我看不起那皇帝一般。”

  这明明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可此时听来,就好像这个字已经写好,只等他穿戴好往那位置一坐事情就成了。

  不得不说,心潮澎湃。

  言十安重重承诺:“我会记着今晚。”

  “真记得才好。”时不虞看向言则:“看看他后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