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留
“也好。”时不虞打趣:“没有我这个坐马车的拖累,你骑马能快很多,我待两天就回。”
言十安想说,‘难得见面,可以多待几天’,‘不着急,京城有我’,可他真正说出口的却是:“我把言则留下办事,到时和你一起回。”
时不虞看言则一眼,笑得开心:“放心,你不在,我不气他。”
您真有自知之明,言则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两人这翻表现,逗得言十安心里刚浮起来的那点离愁都没了。
回转去和旷景夫妻道别,时不虞将他送到门外,看着上了马的人还是提醒了一句:“别着急,多问问。”
言十安没有多想,挂心母亲身体,匆忙应下策马离开。
“姑娘想到什么了?”万霞给姑娘理了理披风,边问,旁边的言则竖起耳朵。
时不虞故意逗他,凑到阿姑耳朵来回念了几遍言则真好玩。
万霞配合着点头:“原来如此。”
“正是如此。”
言则一个字没听着,心里抓着挠着但也不想被时姑娘拿捏了,轻咳一声,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的看向远方。
时不虞嘿嘿笑,今日逗言则任务完成。
待回到自己房间,只有她和阿姑在时才道:“宫中那些御医也不是吃干饭的,上回进宫就诊出她有痨病的趋势,皇帝要做好人,定是专门指定了哪个医术了得的御医在给她治病,可她却越治越坏了,除非是皇帝想要她的命,不然,就是她在作妖。”
“所以她并未咯血?”
“谁看到了?我还说我咯血了呢!”
“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万霞拍她手臂一下:“她想做什么?”
一说到这个,时不虞可就来劲了:“阿姑,你还记得我们在抚溪待的那年,离着不远姓邱的那户人家吗?”
万霞点头,那户人家实在热闹得很,每天过得跟唱戏一样。她做好饭找不到人的时候,去邱家墙根底下一趟,准能看到一老一小同样的姿势蹲那偷听。
“白胡子说,他给邱家那婆婆号过脉,看着瘦,身体比她那看着壮实的媳妇子都好。可只要她儿子在家,她动不动就要喊一喊,这里也痛那里也痛。她那儿子又孝顺,只要她一喊立刻就过去照顾。她媳妇就恨呐,但也没办法,还得跟着过去一道伺候。后来她媳妇有了身孕,哎呀,不得了,那简直就是怀了个尚方宝剑,她也开始动不动就喊,肚子疼啦,想吐啦,摔着啦!”
万霞被自家姑娘夹着嗓子喊那几句的模样逗笑:“天天蹲那看的就是这个热闹?”
“还有呢!”时不虞说得更起劲了:“她一喊,她男人就赶紧来看她,这边还没看出个名堂来呢,那边他娘又开始哎呦哎呦的喊。他两头跑得累啊,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他把婆媳俩放一屋里了。这可不得了,两人喊起哎呦来都拖音带调的,那叫一个婉转悠扬,欲断不断。我们离开的时候那媳妇子快临盆了,也不知道后来那戏唱成了什么样。”
万霞听着,隐约有些明白姑娘为何要说起那一家子人了:“你觉得,夫人现在就是邱家那婆婆的心态?”
“像不像?”时不虞偷笑:“她讨厌我,像不像是婆婆讨厌儿媳妇抢走了她的儿子?她儿子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跟着我跑了,她这不得使计把人弄回去吗?或许还想借此事看看,言十安是不是着紧她。”
都想到这上头了,却根本不把儿媳妇那层关系往她自己身上套,这根弦可真是,硬梆梆。
万霞掐了掐虎口,顺着这话往下说:“姑娘不提醒言公子,是不想他伤心?可他回去后未必察觉不到。”
“我提醒他,是我的事,他自己发觉,那就是他的事了,有些事外人哪里能多言。”时不虞叹气:“摊上个那样的娘,他也怪可怜的。”
万霞觉得,满京城,也只有她家姑娘会觉得十安公子可怜。
第125章 十安所思
言十安快马加鞭,中途换马,当天夜里就到了城外,在城外一处庄子上住了一夜,次日赶在城门初开时进了城。
罗青看到公子回来并不意外,这两年虽然和夫人关系不睦,但多年相依为命的感情哪是那么容易抹去,尤其还事关夫人的性命,公子岂会不上心。
“兰花姑姑有信来吗?可有请御医?”张开手臂任由岩一给他换衣裳,言十安边问。
“未有消息来,昨日递了两次消息过去都没有回音。”语气微顿,罗青又道:“想来皇上派给夫人的御医当是不差的。”
言十安一愣,一得到消息后就处于焦虑中的脑子逐渐清明。靠着隐几坐下,接过滚烫的帕子捂在脸上,让被冷风吹僵的脸回温,那些冷意似是缠定了他,又恋恋不舍的钻入胸膛,让胸口一片冰凉。
他怎么忘了,皇帝一心做好人,事情都递到他面前了,他指派给母亲的御医定是在这方面极有本事的,之前都不咯血,又怎会在经御医之手调理后反倒开始咯血,那御医有几颗头可砍?
罗青都想得到,偏他轻易就信了。
是了,时姑娘定是一开始就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提醒他多问问,其他事上她素来玲珑心思。
把吸走凉意的帕子递回去,接过热茶喝了几口,言十安才道:“请槐花姑姑过来。”
槐花一听公子回来了就在门外候着,闻言立刻到门口应声:“公子,奴在。”
“进来说话。”言十安看向身形微胖的妇人,想起她初到自己身边时比现在要年轻许多。
他身边的人换了好几批,母亲心思重,想得又多,就怕他和谁感情过于深厚,说得好听是不想有谁能影响他的决断,其实他又怎会不懂,母亲是不想任何人在他心里的份量超过她,可她从未想过,他一个人孤零零的长大,有多可怜。
“姑姑鬓角都有白发了。”
槐花跪下,正要开口请罪,就听得公子说了这么一句,顿时觉得眼眶发热。
“是,公子长大了,奴老了。”
“姑姑年纪不大,只是太操心了些,既要让母亲满意,又不想背叛我,还要顾着我们母子间越来越僵的关系,怕是每次传消息都是一想再想。”言十安笑了笑:“既知她是怎样的性情,我又怎会不懂你的难处。”
槐花伏倒在地,眼泪滑落,这些不为人道的辛苦本也是份内之事,可公子会看在眼里,会记在心里,费的那些心思就值了。
“说这些,不是示恩于你,只是想到便说了,以后你该如何还如何,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是,奴感谢公子体谅。”槐花说起此次的事:“奴在城门关闭后给夫人送了消息过去,说了您的去向,夫人很生气,说奴消息送得晚了。次日中午的时候,兰花姐姐使人来递消息,说夫人咯血。”
说着,槐花将纸条递上。岩一接了送到公子手中。
言十安看着上边的几行字,问:“当时宝口城失守的消息可有传来?”
“不曾。”罗青接过话:“槐花姑姑得着回信来告知在下,之后才有宝口城的传令兵进城。属下察探京中风向之后,才在次日一早派人将两件事一并给您送来。”
一个是城门关闭后才送消息过去,让母亲无法派人立刻来追,一个是收到消息后以宝口城的事拖了时间。言十安轻笑,身边个个都替他想了,最重要的那个却从始至终担心的都是他脱离控制,以前还能端着姿态,自时姑娘出现在他身边后,她已经连藏都藏不住了。
若是在城丢的消息传开后再派人来送这个消息,他都能骗一骗自己,她只是顺便,毕竟宝口城丢的消息一定是会送到他手里的。
可她不是。
她是在那之前。
“递个消息过去,我去探望母亲。”
槐花松了口气,忙离开去递消息,她之前担心公子看穿后要和夫人置气,以前并非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幸好现在公子被时姑娘带得开朗许多。
等待的时间里,言十安把眼下要处理的事都处理了,不想去动那些堆积着可以暂时不理的事,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相隔两日路程的时姑娘。明明人不在眼前,却好像看到了她在兄姐面前撒娇耍赖,贪吃犯懒的样子,笑起来一双杏眼弯着,让人不自觉就跟着笑起来。
言十安扬起唇角,环视一圈满满当当的书房,起身走到门口看向经时姑娘指点后去了死板僵硬,显得错落有致的院落。
他的身边从来都这么清静,可不知为何,今日格外难以忍受,本是随意走走,却不知不觉来到了红梅居。
青衫和翟枝上前行礼。
言十安轻轻摆手,踱至雕花小桥环视四周,明明拾掇得利索,可没有主人在家的院子莫名就多了些颓败,连气息好像都是凝固的。
拾步而上至风雨廊,言十安在时姑娘常坐的地方坐下,打量这个小空间。
风雨廊虽然还叫风雨廊,却被阿姑弄成了遮风避雨的地方,桌上放着茶具,装零食的篓子,还有笔墨纸砚。
时姑娘思考正事的时候必在书房,但绘画却喜欢在外边敞亮的地方。
学着时姑娘的样子伏在栏杆上往下看,平日里总在这里抢食的鱼儿似是知道主人不在,一条都不见,水面平静无波。
要是时姑娘坐在这里,她会做什么?
几乎不用多想,言十安就知道了,你们越不露面,越要你们露面。
循着时姑娘的习惯,拉开桌子离他最近的抽屉,果然看到了鱼食,这是阿姑炒的,也不知用了些什么,很香,鱼儿很爱吃。
他捏了一撮扔下去,见没动静,便又扔了一撮,这下有小鱼儿摇着尾巴过来了,慢慢的,闻着味儿过来的鱼越来越多,他也就一小把一小把的往下扔。
不一会,有几条大的也都引了过来,这下那些小的就抢不到吃的了。
到了这时候,时姑娘肯定就不喂了。
言十安收了手,看那些鱼儿游来游去,时不时还冒个泡,就像在提醒喂食的人它们吃光了。
就不喂,言十安心想,不能坏了时姑娘的规矩。
第126章 母子之间
槐花过来,看着坐在那里的公子突然就有些心底酸涩。
夫人不解为何公子在时姑娘的事情上总是不听话,他们这些跟在公子身边多年的人却再清楚不过。
公子看似身尊位贵,可自小到大,他所学的所会的一切都只和那个位置有关。
夫人自己钻了牛角尖,一心只想这件事,却忘了她在家做女儿时被看重,被期待,被捧着哄着,做了妃子也被皇上看重,她曾经得到了所有,而公子什么都没有,所以遇上时姑娘这样性情明媚的才会短短时间就深陷进去。
若是其他人,他们还要担心公子会被人算计利用,可时姑娘和公子是摆在明面上的交易,反倒让他们放心。这半年相处下来,别说公子了,就连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喜欢时姑娘,尤其是在她和夫人斗法后。
凡是你来我往的斗法,必会夹带不可见人的手段,可时姑娘完全没有,她就摆明了在和你斗,你要是斗不过,那是你不行。
而夫人,不但处处落了下风,还得依着时姑娘的安排去做。
所以才更气,更要在公子心里比个高下。
槐花叹了口气,要是时姑娘跟着一起回来就好了,定有法子让公子不那么难受。
“怎么说?”
槐花忙上前将一张名帖递给公子:“兰花姐姐让人送来的新住址。”
这是一张再正规不过的名帖,每次见面的新地方都是以这种方式送来,便是落在他人手中也好说。
可今日,言十安却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挪开视线,合上帖子起身去赴约。
那边宅子里,兰花姑姑将参茶递到夫人手边,轻声劝道:“公子这么快回来,可见心里有多着紧您,您就别和他置气了。”
“他就不应该离开京城。”夫人态度并不见软和,把参茶也推开了:“你们都想做好人,怎么不想想他若在外出了事怎么办?”
“公子带足了人手……”
“就那点人手能作什么用。”夫人眉头紧蹙,掩嘴轻咳起来。
兰花不敢再劝,忙轻拍夫人的背,又赶紧让人拿药来。
然而药也被夫人推开了:“不喝,我就要让他看看我病到了什么地步,他怎么还敢在其他事上分心!”
兰花眼里满是无奈,无论她怎么说,怎么劝,夫人都听不进去。
“夫人,公子来了。”
听着这声通传,夫人顿时咳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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