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喵
白若瑾摇头,目光倏尔凝重道:“没有,他只说了徐连想要在二十九这天算计庞嘉雯,问我要不要照看?”
江怀轻嗤:“然后你说不要,他就走了?”
白若瑾低下头没说话。
江怀拽着他又回来,两个人刚到院中就听见小厨房那边传来落水声。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暗道不好,连忙奔了过去。
第36章 很好
庞嘉雯清醒时已经在床上了。
她听见有道声音在说:“你都湿透了,还不找件衣服换上?”
然后有人走到床边,握住了她的手,触感格外冰凉。
庞嘉雯的睫毛颤了颤,那人瞬间撂开手,好像怕她发现似的?
庞嘉雯睁开眼睛,昏黄的灯光下,她看见了白若瑾的那张脸。冷冷的,蹙着眉,神情格外冷肃。
他微微侧身,让出身后另一个人,并对那人道:“她醒来了。”
那个人逆着光走过来,走到床边了庞嘉雯才看清,那是江怀。
“江二叔?”庞嘉雯哑着嗓子,都不知道自己叫清楚了没有?
江怀给她把了把脉,淡淡道:“没事了,药性都已经过了。”
庞嘉雯只觉得头重脚轻的,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脑袋也跟糨糊一样,但大约能记起,她好像在冰水里挣扎了好久,然后有人把她捞了出来。
动了动身体,庞嘉雯发现自己深陷在被子里,被子很厚,一直盖到她的下巴处。
只是被子里的自己什么也没有穿,光着的身体灼热异常,而且还疼得厉害。
她那双眼睛睁了又睁,紧抿的唇瓣干燥得很,她连吞咽都显得困难。
可眼前的人是江怀啊!李老夫人的嫡幼子,皓月清风般的人物,他怎么会?
庞嘉雯捏了捏手指,目光慢慢涣散。她往后仰了仰头,心如死灰般道:“我没有想到,你跟他竟是一丘之貉!”
江怀见她浑身散发着被碾碎后的恍惚,一时间竟生出几分隔世之感,仿佛曾见证了她一颗真心所托非人,最终落得心碎身死的下场?
他往后看去,望着白若瑾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白若瑾早就湿透了,身上披着江怀带出来御寒的玄色大氅,闻言说道:“脱了她的衣服。”
江怀:“……”
白若瑾涨红着脸,羞恼地望着床上气若游丝的庞嘉雯,没好气道:“这是什么天?外面还在下雪。她浑身都湿透了,不脱衣服等死吗?”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江怀又看向庞嘉雯,只见她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泪痕斑驳,像是冬天里被人遗弃的小猫崽子,怕是都救不活了。
他又去给她把了把脉,确定她没事才放心下来。
把帐子放下来,江怀看着浑身湿漉漉,比庞嘉雯强不了几分的白若瑾道:“你呢?也要穿这一身湿衣服等死?”
白若瑾错开江怀的目光,双眸死死地盯着那面素纱帐,僵直的身体轻颤着,嘴里却怒斥道:“你不用做出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更不要侮辱了我的小舅舅。倘若不是怕你死在我曾外祖父的故宅里,就算你今晚喊破喉咙我也是不会救你的。”
白若瑾放完狠话,眼睛都红了,一双拳头却不自觉握紧,仿佛还义愤填膺激动得很。
然而江怀却不客气地拆他的台道:“她掉下去那会人都没声了,怎么喊你?”
“担心她就直说,没碰她就好好解释,你们这样像什么样子?”
话落,白若瑾气呼呼地道:“我碰了,我就碰了。我不止碰了,我还……”
“啪”从素纱帐了扔出来的枕头,不偏不倚,就砸在了白若瑾的脸上。
然后那道沙哑的女声窘迫道:“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睡糊涂了,江二叔都不跟我计较,偏偏你跟我较真?还揪着不放!”
少女娇嗔的声音,像极了暮春时初开的杜鹃花,迎着寒风却依旧显得那么明艳动人。
可白若瑾却只觉得久远,久远到让他生出几分恍惚。曾几何时庞嘉雯都是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而那时,他曾以为庞嘉雯一辈子都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嗔怒,却并非是真的生气!仿佛是另外一种撒娇,一种专属于庞嘉雯依恋他的证据!
他捏着那个温热的枕头,上面有一片都是湿的。没有了熏笼的房间寒气肆意流窜,枕头也冷得快,湿透那一片触手即凉。
白若瑾只觉得自己喉咙酸涩,明明浑身都冷,心却仿佛余温犹在,也不知还能撑多久?他看着素纱帐,迫切地想知道庞嘉雯要不要趁机和解?于是他明知道庞嘉雯看不见,却还是固执地不肯眨眼,声音似从前那般回怼道:“你以为还是从前吗?你做错了事胡搅蛮缠我就会原谅你?庞嘉雯,你好好想一想,你误会我的何止这一桩?”
“嘶啦”一声,刚换上不久的素纱帐被庞嘉雯一把扯落。她躺在床上,只露出一颗脑袋,然而目光却前所未有地犀利。
“你说的对,已经不是从前了。”
“既是怕我死在这里脏了地方,那你现在可以走了。不过我告诉你,现在这里是庞家的宅子,姓庞。”
“所以,我不追究你翻墙入院的罪过,你也绕过我胡言乱语的猜测,我们两清可好?”
那从前呢?从前你待我那般究竟算什么?
我是做错了什么让你这般决绝,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白若瑾红着一双眼睛,血色的瞳孔里风云骤起,突生一股就此了断的戾气。可他又狠不下心,因此浑身颤栗着,看起来像是压抑到了极致。
江怀看了看气得双目喷火却没跳起来反驳的外甥,又看了看庞嘉雯恨不得一刀两断的冷漠,突然间觉得自己老了!
多少年了?他没有见人这样吵过架!
尤其是,这两人之间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江怀虽说不是过来人,但也明白像这样露骨地指责和愤然地决裂,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促成的。于是他往白若瑾的身边靠了靠,轻咳一声道:“反正她也没事了,不如我们先回去?”
白若瑾站在那里,身体一动不动!
如果这就是试探的结果,那他认了。只是到底愤愤不平,冲撞而来的情绪让他血气上涌,恨不能冲上前去质问庞嘉雯,是不是真的这般厌恶他?
可他到底保住了最后的尊严,一个人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然后冷冷地朝庞嘉雯看过去,讥讽道:“很好!”
非常好!
再好不过了!
庞嘉雯,你给我记着!
白若瑾想着,立即转头。
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身上的大氅甩出好大的弧度,眼泪也是,都没能落在他的脸上,也没让庞嘉雯看见。
第37章 依靠
敞开的房门灌入一股冷风,庞嘉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往被子里缩了缩,像离不了窝的小猫崽子。
江怀看了看房门外的黑影,淡淡道:“你房间里的熏笼上落了香末,我把它们通通都扔出去了。若瑾不是来窥视你的,是我的人发现徐连图谋不轨,然后我遣人去告诉他的。”
“所以他赶来救我是吗?换了房间的里迷药,却不知还有催情香?”庞嘉雯认真地说着,目光空洞,语气微凉。
江怀站在门口,突然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
然而下一瞬,庞嘉雯那双眼睛聚敛了许多幽幽暗暗的光,它们全都汇集在了一起,显得庞嘉雯那双瞳孔深邃极了,仿佛藏了无数的秘密。
然后庞嘉雯开口道:“二叔,我相信他没我想象得那么坏,总是会有一点可取之处的,否则我当初怎么会被迷得非他不可了?”
“可是二叔,我与他之间的沟壑,宛如地狱人间,生死总是要分开的。”
江怀站在那里,眉宇间仿佛添了一抹冰霜。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门外,白若瑾身上的大氅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他穿着那身湿衣服站在寒风中,宛如风雪倾覆的松柏,忽然间看不见一点生机。
……
药性过了,庞嘉雯也冷得厉害。
她恍惚记起,白若瑾是畏寒的。有一年新帝举行冬猎,满朝文武大臣恨不得能同行。唯独他,新帝亲自来请都没能让他出房门。而后的一整个冬天,他都是一个人蜗居在暖阁里,任凭谁来拜访都挪不动脚。
庞嘉雯擦去眼角冰冷的泪水,她不想印证自己的猜想,白若瑾之所以后面变得那么坏都是有原因的,她怕自己会选择原谅他。
一次是懵懂不知,死得不明不白也就罢了。
再来一次,她还是爱上这样一个人,那她宁愿没有重生,就死在那个冷冰冰的道观里好了。
庞嘉雯收拾好情绪准备起床,这时门外就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
这一晚闹出的动静太大,熟睡中的几个下人都醒了,纷纷朝她的院门聚拢过来。
严管家的妻子秦氏,带着两个厨娘和小厮赶来。
敲了门就道:“小姐醒了吗?表少爷起夜时受了伤,听说摔得满头是血。”
庞嘉雯一边下床找衣服穿,一边道:“我听见动静就醒了,不过还没穿好衣服。秦妈妈先叫小厮送我二表哥去方家医馆,他那小厮认得路的。”
秦妈妈闻言,着急道:“小姐快些吧,眼下这个情况还得遣人去永宁侯府报信。”
庞嘉雯找了半天才找见一套干净的中衣,随口道:“你别急,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那也是他自己摔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秦妈妈:“……”
门外一阵窸窸窣窣,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庞嘉雯松了口气,感觉寒风一吹,回头时见窗户不知何时露出了一条缝隙,顺着那缝隙看出去,外面的天黑沉沉的,原本下的小雪也都化了。
……
金宝把徐连背到方氏医馆,便说要去永宁侯府报信。
严总管忙着检查徐连的伤也顾不上他。金宝一路疾行,抄小道冲进了永宁侯府,但他没敢惊动东跨院的徐定夫妇,而是一路直奔西跨院找了董氏。
董氏起得早,因为担心儿子,金宝来的时候她都洗漱过了。
看到金宝煞白的脸,董氏连忙屏退下人。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金宝跪在地上磕头,再抬眼时整个人都是颤抖的。他小声道:“二少爷受伤了,伤都很严重,现在人送方氏医馆了。”
董氏听了,膝盖一软,险些摔倒。
她扶着椅子,冷声道:“庞家的人不都跟着的吗?究竟出了什么事?庞嘉雯呢?”
金宝擦了擦大冬天里急出来的汗渍,压低声音道:“二少爷让我买了那种药,烟花巷专门用来对付烈女子的。二少爷怕被人发现,晚上叫我睡了他的房间,他去了表小姐的房间。”
“白日里我跑累了,迷糊了一觉,醒来以后想去看看,才出房门便看到二少爷满头是血地倒在垂花门外。”
“我想着别是庞家的人发现了什么,所以也不敢问,送二少爷去医院就赶紧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