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喵
“只可惜他打错算盘了,我又不是真的喜欢他,干什么要受这盆污水?”
如意定了定神,果真没有之前那么慌乱了。她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如果白公子真的居心不良,那他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可……”
“可如果不是白公子呢?小姐要不要找大表少爷问问?”
庞嘉雯冷嗤道:“就算不是他,他也不该住在永宁侯府。他秋闱已是解元郎,出去别人还要唤他一声白老爷呢?又不是落第的穷书生,留在侯府死皮赖脸只为寻口饭吃?”
“眼下侯府里两位待嫁的姑娘都青睐他,为了他闹得鸡飞狗跳的。我要是他,若是只为博个功名前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若真的不走,那才是最可怕的。”
“为什么?”如意问,心里有个不安的猜测。
庞嘉雯毫不客气地道:“那证明他的目标不是出仕,而是侯府。那我可要提醒两位舅舅,是不是曾得罪过白家的什么人了?”
如意捂住嘴巴,满眼惊骇。
庞嘉雯却独自皱着眉,虽说前世永宁侯府是参与晋王谋反被判满门抄斩的,但她知道白若瑾在其中推波助澜。可永宁侯府到底是怎么跟白家结仇的,白若瑾一个好好的世家子弟不当,隐姓埋名后又算计回本家去,这其中的隐秘她却是不得而知。
但白若瑾更恨洛阳白家就是了,想起白若瑾二婶的死,庞嘉雯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姐。”如意猫着身子过来,欲言又止的。
庞嘉雯本就有点害怕,听她这声音,没好气道:“你又怎么了?”
如意斟酌再三,小声问道:“那你是真的不喜欢白公子吗?从前那些……都是假的?”
庞嘉雯突然静了声,从前那些瞒得了别人,怎么满得了朝夕相处的如意?
捏了捏拳,庞嘉雯扯着嘴角冷笑:“我对他的那些自然是真的,可那些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从他算计我开始,我便不再喜欢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他。”
“快走,天冷了,该添衣了。”
庞嘉雯不想跟如意细谈这个问题,便拉着她小跑。主仆二人很快消失在幽静的花园里。
垒起来的小竹林里,淡淡的月光落下,照着一人的身影冷冷清清。他那平静的面容上落了些许暗影,连目光也藏在一片漆黑翦瞳里,看不出喜怒,却仿佛潜藏了深深的沟壑,任何人也无法踏足一步,奢想窥探。
……
雯香居里,徐进早就来了。
庞嘉雯看到他的时候,小小地兴奋了一下,然后让如意去守着门。
徐进无可奈何地轻叹了一声,然后道:“我去见过那守园的婆子了,她说是白若瑾把你救上来的。”
“嘉雯,你知道多少年才会出一个少年解元郎吗?我是举人不错,但举人和举人,也是有很大差别的。”
庞嘉雯脸上的喜意一点一点地消退,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再和白若瑾私奔一次。让她大表哥好好看清楚,他引以为知己,真心敬重的白若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那些不过是负气的想法,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态,淡淡道:“大表哥是想让我不要再追究了吗?”
“那婆子说的不错,是他救我上来的。可我和他没有拉扯,我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既然大表哥去查了,那怎么没有查出流言蜚语是如何散播出去的?”
徐进蹙了蹙眉,想到那婆子一会说自己眼花了,一会又赌咒发誓的,一时间也无法判定真假。
但他听出了表妹的意思,她怀疑流言是白若瑾放出来的。
徐进深知白若瑾不会做这样的事,便道:“我问过你二表哥了,白若瑾在我们离开后就走了,他还让你三表弟悄悄跟了一路,确定白若瑾是回房了。”
“丫鬟婆子喜欢嚼舌根,兴许是我们家治下松懈,所以才让她们壮了胆子。”
“你放心,那婆子已经被发卖出去了,以后府中的下人也会好好约束,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庞嘉雯听了,轻嗤一声,不置可否。
徐进突然觉得脸热,腆着脸轻轻唤了一句:“嘉雯。”
庞嘉雯负气地坐在一旁,淡淡道:“天晚了,大表哥回去吧。”
徐进站起来,微不可见地皱着眉,无奈轻叹。
……
深夜,一人影翻墙入内,直抵外院客房。
短促的敲门声响起后,客房亮起了微弱的灯光。
来人站在灯影下,低声回道:“公子,那婆子刚被人领出去我们就买下了。她那儿子拿了银子来赎我们也没放,她怕真被卖到外地就说了。让她在永宁侯府散播谣言的人是徐连。”
“是他?”
“呵!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你出去让忠叔准备一下,我很快就会出来了。”
来人脸上闪过一丝喜意,但很快压制住。只听他继续道:“徐定派去洛阳的人回来了,大概今晚就能见到他。忠叔让属下带句话给公子,永宁侯此人心机颇深,公子万不可再与之周旋。”
“你回去告诉忠叔,就说我知道了。”
房间再次恢复一片宁静。
有人快准狠地剪了灯芯,连那幽幽火光都剪成两段,猝然熄灭。
第6章 试探
永宁侯徐定时任鸿胪寺右寺丞,近来因接待瓦剌使臣而公务繁忙。
待他回府时,门房的小厮说有一个叫王兴的等着见他。
徐定把王兴带进自己的书房,连灯都没有点,屋里漆黑一片。
王兴压低声音道:“小的去洛阳白家查过了,白若瑾是白家的旁支,家中有一寡母靠着薄产度日。”
“没有查出别的?”徐定问,微微蹙眉,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王兴继续道:“小的请了白家门房的老头喝酒,灌了几盅酒才问出。白若瑾在白家族学念书时,抄写过学堂里的孤本出去卖。白家因此不满,虽然没有革除他的功名,但却是对他不闻不问。”
“小的故意说白若瑾如今在侯府念书,前程锦绣。那守门的老头说白家历代清贵,读书考取功名的年轻人不胜枚举,根本不在乎一个小小的少年举人。”
徐定眯了眯眼,继续问道:“那白家长房的嫡公子白澄呢,你可见到?”
王兴摇头:“不曾。听说在鸣鹤书院念书,逢年过节都不回来。”
徐定冷了脸,语气不耐道:“那你见过白若瑾的母亲了?如何,跟白若瑾可像?”
王兴笃定道:“不像。他那老母满面风霜,像个老妪一样,半点看不出年轻时候的样子。白若瑾容色出众,五官俊朗,眉眼如墨,兴许像父。”
徐定眯了眯眼,忍不住冷笑。
倘若白若瑾母亲并不是什么美人,而他偏生长成这个模样,眉眼又酷似那个人。
那么,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人的儿子呢?
就算不是,可白若瑾竟然是洛阳白家的人,那就同样留不得了。
徐定对王兴道:“你去洛阳这件事谁都不要提,只说去外收账了。”
王兴连忙点头,随即退了出去。
徐定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好一会才点灯,随后他将藏在画轴中的一副仕女图取了出来,一个人静静地看着。
画中的女子正值妙龄,穿着一身浅绿色的交领襦裙,亭亭玉立地站在牡丹丛中。女子有着精致柔媚的五官,眉如黛,眼如星,唇瓣红润,鼻头小巧,宛如仙女一般。
只是这画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画中女子倘若还活着,想必已不复年轻时的倾城模样。
然而徐定细细地抚摸着画,眉眼温柔,仿佛已经沉浸到往昔的回忆中。
……
庞嘉雯第二日依旧没有去书斋,她连告假都懒得,拉着如意在房里盘算细软。
这一算,她私房算不上多,甚至于可以说有点拮据。
从京城一路到西宁州,她最起码要花三百两,粗略一算,她还得先搞点银子才行。
好在如意告诉她,她之前借了一百两给徐迎。
“我怎么借出去的?”庞嘉雯完全忘记这件事了,这会子有点震惊。
如意翻出一张借条说道:“三表少爷不小心打翻了舅大老爷的砚台怕被责骂,找小姐借了一百两银子去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庞嘉雯有点印象了,她将借条装起来道:“我知道了,我去要。”
如意锁上小箱子,犹豫道:“可咱们能要到吗?”
庞嘉雯闻言,轻哼道:“你放心好了,你家小姐一定有本事要回来。”
话刚说完,小丫鬟进来回禀道:“小姐,侯爷那边说请你过去说话。”
庞嘉雯眼睛一亮,一边下炕穿鞋,一边对如意道:“看吧,机会来了。”
庞嘉雯以为要去正房,谁知道刚出雯香居,引路的婆子便道:“侯爷在绿梅轩等着呢,我们从月心湖走要近些。”
绿梅轩是大舅舅的书房,等闲人进不去的。她来永宁侯府四年了,这也是头一次去。
鹅暖石铺砌的小道挺幽静的,旁边还种着不少梧桐,阳光从了绿荫中透下,像金光一般洒在石子路上。
庞嘉雯踩着光点走,心情还不错。
见到大舅舅徐定,庞嘉雯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福礼。
徐定穿着敞口的对襟大袖衫,露出里面深色的直裾,脚上穿着一双云头履。徐定长像斯文,肤白唇薄,倘若不是眉眼间略显英气,到像是一位病弱的白面书生。
他坐在禅椅上,看见庞嘉雯来了,微微含笑。
庞嘉雯站在一旁,大大方方问道:“大舅舅叫嘉雯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徐定示意她坐下,庞嘉雯见状,规规矩矩坐在右下方。
徐定问道:“我听你大舅母说,你赞成把若瑾赶出府去?”
庞嘉雯其实很不能理解大舅舅对白若瑾的偏爱和狠辣。收为门生时,百般袒护。赶出侯府时,却手段残忍地打断了白若瑾的双腿,还让人革去了白若瑾的功名。
一开始她天真地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后来永宁侯府被抄,大舅舅在家中自刎。白若瑾明知道他已经死了,却还是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以及大舅母死前说的那一句,白若瑾利用她来复仇!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让白若瑾连大舅舅死了也不能平怨?
现在白若瑾还好好的,还没有被革除功名,也没有被打断腿。倘若他还恨着永宁侯府,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白若瑾从一开始进永宁侯府的目的就不单纯?还有她,从头到尾不过是白若瑾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庞嘉雯胸口起伏,捏了捏拳才使自己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