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梨
小县城不大,如果有风声,一会儿就传遍了。
不像别人传说的那样,经理和李姐是因为脾气不好、作风不正派……之类“小事”被调查。
“关于你举报的张毅、李素两人挪用公款、收受贿赂、侵占国有资产的事情,巡查组高度重视,已经联合相关部门和企业成立了专案组,请你放心,你还有其他想要补充的吗?”
居然惊动了巡查组?谢寒梅心想,去贵阳的时候,举报信没白投。
谢寒梅被请进空荡荡的大会议室,长长的会议桌,亮眼的灯光,桌上有绿茶冒着热气。
“没有了,我知道的信息都写在举报信里了。”
“能冒昧问一下你举报的理由吗?”
“因为我要辞职了。其实这些事情,很多人都知道,我一个外来户,在收费中心上班半年,已经能掌握这么多证据,其他人知道的只会更多。只是小地方,家家都是拐弯亲戚,谁也不敢出头。再说,这些罪名,让他们进去几年,出来了还不是一样拿着以前贪污的钱,又有当地人脉,依旧潇洒过日子。”
“小谢不要这么悲观,我们会依法依规处理,贪污、侵占的钱不仅要退还,挥霍掉的也要拍卖名下资产追回。打虎、拍蝇、猎狐,一样都不会少,靠山要敲掉、保护伞要撕开,你要相信纪委。”
“我相信的啊,所以才实名举报。”谢寒梅端起一次性纸杯,任由热气模糊眼镜片。
等送走了谢寒梅,两个纪检干部才收起录音笔,和同事开讨论会。
“根据调查,谢寒梅在工作上的确受到排挤,举报动机很可能有报仇这一项。”
另一个人拿起收费中心国庆值班表抖了抖,“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反击也正常。”
“走访的人说,李素很喜欢摆官架子,之前从收费中心调离的人反应,当时叫她李姐,没叫李科长,就被穿了小鞋一年多,人品的确不太好。”
“脾气秉性不是我们的调查范围。”
“但能侧面说明,李素的心理、行为并不符合大众主流价值观。”
“那她还能在企业待这么久,从工勤转行政。”
“这就是问题啊!是什么让她能工勤转行政,连身份性质都发生变化。谢寒梅这次也提供了一个可供参考的信息,这种操作已经是这里的“惯例”。这说明我们办案的难点不在于找证人,而在于怎么撬开证人的嘴。收费中心把燃气费收起来,并不直接充入对应账户,而是存入银行,让银行进行融资、贷款等操作。而燃气费是他们利用权限,暂时不停气而已。这些权限是为了兜底民生,怕有人用不起气,却让他们钻漏洞、谋私利。”
“还有,不要把视线只放在李素身上,张毅呢?他是经理,按照规定,收费中心应该配一正两副三个领导职位,正职由总公司挂职,张毅只是副职,但另一个副职很久都没有配置,直接少了一个监督。这样的情况,从2016年就开始了。换句话说,这种不配齐班子的行为,很有可能就是贪污腐败的表象。”
“张毅调任到收费中心才两年,李素却是从收费中心成立就在这里工作,从普通工人,转为带编制的工勤人员,再转为行政管理人员,她知道的肯定更多。”
“我赞同这个看法,李素才是关键。这个案子上面非常重视的,大家也打起精神来。我知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家都想早点查清楚回家团圆。可是过年也是这些人串联的好机会,这一系列贪污、挪用公款、侵占国有资产行为,是紧紧局限于一个县吗?不要给有心人可趁之机!”
“好。我们会抓紧的。”
“还有,要保护举报人的安全。”
“之前谢寒梅申请过,按照公司规定,节假日值班是可以补休的。按照规定,她的年假、探亲假、补休加起来,有二十五天。特事特办,让她一次性休完这些假期,可行吗?”
“可行!”
谢寒梅不知道在自己身后,相关部门会怎样查这件事情。但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有好几个人围上来和她说话。
“你也太吓人了,开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小舟轻笑,无奈拍拍谢寒梅的胳膊。
“什么?”谢寒梅一脸茫然。
“你还装?”小舟瞪眼,“之前你吓我们说是自己实名举报,我们都当真了!结果你居然是吓我们的!太过分了!”
谢寒梅笑笑,“你们怎么反应过来的?”
“纪委出通报了啊!”小舟指着手机上的官方公众号文章,“举报人陈某斌、刘某、武某等,根本没有你的名字。大家都在猜举报这三个人是谁呢?加一个等字,肯定不止他们三个,但这三个人肯定是领头的。”
谢寒梅哭笑不得,“这都能猜?”
“你外地人不懂,这几个姓,咱们本地人很好猜的。陈某斌,只需要填中间一个字就行了,大家已经把县里可能的人都排出来了,嫌疑人也就四五个,看看后续,很快就猜出来了。”
“也不一定,也许是纪委故弄玄虚呢?”
“你不懂,出的这些通报,是要负责的,怎么可能随便说。张毅、李素两个是肯定完了,板上钉钉的。”
小舟他们不和谢寒梅讨论了,现在他们已经认定谢寒梅是“狐假虎威”,想借举报的事情假装自己不好惹,现在“被拆穿”了,大家对她的态度又正常了。
没有李素的打压,也没有惧怕谢寒梅实名举报的压力,同事和她终于正常交往起来。
上完年前的五天班,谢寒梅上交了请假条。为了肃清风气,新来的经理很重视公开、公正,把谢寒梅能补休的假期都还给她,也在大会上公开说明,“李素霸凌员工,诸位要引以为戒”。众人也都明白这是变相给谢寒梅补偿。
除夕夜回到家,已是中午。
小妹来开门,接过谢寒梅的行李箱直抱怨,“姐,你这工作也太难了。除夕都不能提前放假吗?”
“你懂什么,你姐的工作旱涝保收,你明年就毕业了,要是能考个编制,我跟你妈做梦都要笑醒。”谢爸爸在客厅里切肉,刚煮熟的白肉还冒着热气,谢爸爸按着切一下,吹吹自己烫红的手指。
挑了一块纯瘦肉,谢爸爸递给谢寒梅,“趁热,刚煮出来,一点儿不腻。”
“老谢!你别给她吃没盐味的白肉。”谢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我炸焦圆子呢!刚好一锅,来,夹一碗去吃!”
谢寒梅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满身风雪都隔绝在门外。客厅里空调开得很足,室内弥漫着食物特有的香味。
谢寒梅把箱子推回房间,脱了大衣,穿着修身羊毛衫出来,先接了爸爸切的白肉,又去把妈妈挑好的焦圆子端出来,小妹已经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王老吉、一瓶雪碧,歪头问:“你要哪个?”
中午都没正经吃饭,一碗酸菜洋芋浇头的面,配着谢妈妈准备年夜饭大菜,谢寒梅已经吃得肚子溜圆。
“上车饺子下车面,我还是喜欢吃酸菜面。”谢寒梅长吁一口气,满足得放下大斗碗。
“那是北方的讲究,咱们啊,要吃糍粑才正宗呢!我前天去你嬢嬢那里要了一瓶豆面,自己种的黄豆子,一颗一颗挑,大铁锅炒熟了,石磨磨的!香得很!”谢爸爸翻出自己的宝贝豆面,扯着嗓子问:“糍粑呢?拿来烙起嘛!”
谢妈妈在厨房里大喊:“叫魂嘞!就两个灶,一个炖起羊肉汤,一个炸起麻花儿在,我去哪里给你烙?”
“行,行,行,你有礼,我找电磁炉!”谢爸爸从厨房最上面的柜子里翻出电磁炉,给两个女儿烙糍粑。
“我们家厨房也太小了,站不起两个人,我去帮忙,妈还把我撵出来了。”小妹看着爸爸废立翻找电磁炉,玩笑道,“以后要买个大房子才行。”
谢寒梅切红糖块,吃糍粑既要蘸豆面,又要蘸红糖酱。一层红糖、一层豆面,糍粑外皮酥脆、内力软糯,再加上甜甜的、绵密的口感……小时候的味道!
“换啥大房子哦?我跟你妈都打算好了,给你们两姐妹都存了首付,等你们工作了,就用公积金贷款买房子,女娃娃家还是要有个自己的房子才安心。现在每家的娃娃都金贵,我们不去占哪个的便宜,人家也不要来欺负我们。等你们嫁了,这么大的房子,还不够我和你妈住吗?”
“以后你们不和我们住吗?”谢小妹笑道:“房子买大点儿,一家人才住的开啊。”
谢妈妈从厨房里端出煮好的大块羊肉,又让谢寒梅拿电风扇来吹,吹凉了才好切。
“住一起干啥子呢?你们以后嫁人,最好不要跟公婆住在一起,不是嫌弃哪个,是两代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样。又是新婚,有别个在,都不好培养感情。公婆都不住,我们去住啥子?等你们生了娃娃,我倒是可以去帮忙带一哈。我还有两年就退休了,你们都给我抓紧时间哈!”
小妹直翻白眼,“前两年你还说我,别着急谈朋友,这都还没毕业,你就开始催婚了?”
谢妈妈把风扇转过来对着谢小妹吹,吓得她哇哇大叫,满屋子跳。
谢寒梅看着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心想,要把中奖的事情告诉他们吗?
第6章 当普通人拥有一个亿6
团团圆圆年夜饭,春晚是最好的背景音。滚烫星河、人间烟火,尽在此刻。
从餐桌移到客厅,谢爸爸端着一叠花生米配高粱酒,悠闲得把腿搭在茶几上。
“起开~”谢妈妈踢踢谢爸爸,拎着一筐砂糖橘过来,脸上还敷着面膜。
“姐,砂糖橘来了!”小妹大喊一声。
谢寒梅从房间里出来,拿了两件衣服,“爸妈,这是我给你们买的衣服,去试试。”
“哟,又乱花钱,你才调过去,租房子、置办东西花销大,还给我们买啥子。我和你爸衣裳都多!”谢妈妈嗔怪,起身去看衣裳。
“你的多,我的不多。”谢爸爸擦擦手,去拿羽绒服。“波司登的,大牌子哦~”
“给你们买,肯定要买好的噻~”谢寒梅让爸爸立刻换上,喜得谢爸爸跑到门口穿衣镜跟前反反复复照,直夸大妮儿懂事。
又来了,不要莫名其妙叫小名啊!
谢妈妈洗干净脸,也同样过来换上给自己买的新衣。
“你跟我爸是情侣装,好看不好看?”
“就是有他当狗熊衬托才好看~”谢妈妈笑骂一句,轻轻抚摸在羽绒服冰冷的料子上。为了防水,羽绒服料子总是有种塑料感。但是今天的羽绒服穿在身上,谢妈妈总觉得亲肤又保暖,“好多钱?”
“不贵,打折时候买的,两套一起才八百。”
“八百?才!这么贵?退了,退了。”谢爸爸立刻把羽绒服脱下来。
“哎呀,这么大的牌子,又是大冬天的厚羽绒服,还是情侣款,八百不贵了。退不了,我把吊牌都拆了,你们就穿嘛~我都工作了,给妈老汉儿买衣服还要不得嗦!”谢寒梅一急,也开始飙方言。
“拿到拿到,大妮儿买了你就穿,哪儿那么多废话。”谢妈妈横谢爸爸一眼,手却搭在他大腿上摩挲两下,说不尽的安抚之意。
“穿,肯定穿,我现在就穿起不脱了。”谢爸爸重新船上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
“哪个喊你现在穿,这么大的空调,你是要孵鸡崽儿啊!”谢妈妈谢爸爸日常拌嘴又开始了,谢妈妈左右看看,谢寒梅刚给买了衣服不能骂,看见小妹面前摆了一大堆橘子皮,立刻数落道:“少吃点!白天你就吃了一筐!”
谢小梅无辜躺枪,嘟囔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
“砂糖橘是真的不能吃太多。我去年就看到新闻,有个人一天炫一箱,脸都黄了,肉眼可见的那种,黄好几个色号。”
“真的啊?那个新闻?”谢小妹凑到谢寒梅跟前,抢着看她手机里搜出来的新闻。
谢爸爸谢妈妈看着两个你女儿硬挤在一张单椅沙发上,露出慈爱又温柔的笑来。谢妈妈帮谢爸爸脱下羽绒服,堆在贵妃位上,推推他的胳膊:“演小品了。”
“现在小品都不好看了,一水儿的流行语,不适合我这种老人家。”
“哪里老了,你想退休,单位都不放人呢,还要你好好发挥作用。”谢妈妈也有温柔,回忆往昔,“还是赵丽蓉的小品好看。”
“知道你喜欢,我在网上买了一套她光碟,有小品、有评剧。”
谢妈妈惊喜道:“你是会读心术啊?怎么知道我给你买的也是光碟,崔健和beyond,你车里天天放,还舍不得买会员,都听不全。”
谢爸爸看看两个女儿,紧了紧握住的妻子的手,看着满屋的新年装饰,笑道:“可惜城里不准放冲火棒~”
“不知足!人家那叫烟花,听说十点钟河边上有烟花大会,去不去看?”
谢寒梅和谢小妹各自刷手机,时不时凑在一起,母鸡一样,笑得咯咯咯~再转头一看,爹妈不见了。
喊了两声没人应答,谢寒梅问:“你看到爸妈了吗?”
“没啊,去哪儿了?”谢小妹开始打电话,却提示打不通。
“哦,对了,好像刚刚说去看烟火大会来着,是不是出去了?”谢寒梅脑子突然反应过来。
“那里人特别多,肯定是挤得没信号了,正常,正常。”
“人多,不会发生踩踏事故吧?”谢寒梅心里陡然一惊。
“姐,你被迫害妄想症吧。咱们国家,办啥活动不是预案一二三,武警拉着人墙呢。”
是啊。谢寒梅略略放心,她相信政府的组织能力,既然知道江边人多,就不去凑热闹了,网络上的烟花也很好看的。
自从中了这大奖以来,谢寒梅总是有些不放心,担心会天降横祸,中和她的幸运与不幸。
现在,也没有守岁的规矩,两姐妹我在沙发里玩手机,等谢爸爸谢妈妈回来,又加了一顿酒酿小汤圆做夜宵,才满意睡去。
上一篇:洛阳锦
下一篇:瓷盆成精后,我被送到蛮荒搞基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