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梨
长刀哐当一声滚落到皇帝席案之前,二皇子捂着被踢得生疼的右肩难以置信,这样一个瘦弱的公主,怎么武艺这样高强,他以往的武艺,难道是底下人奉承不成?
连着两位身份、地位不俗的年轻人落败,场中的大人们不免有些担心,眼睛在场中逡巡,是不是要让禁卫上场?禁卫中,可有身世可堪匹配的?
珊瑚珠的视线绕场一周,什么都没说,但那睥睨的眼神、骄傲神色,不言自明。
场中最受不得这激将法的,是唯我独尊的皇帝。
只见皇帝龙行虎步,几步绕过席案,捡起长刀,“小丫头,不过赢了两个黄口小儿,莫不是以为我朝没有英雄?”
“岂敢,岂敢。陛下若上场,这可怎么打?刚才不过伤了将军,白胡子老大人就喊岂有此理,若是伤了陛下,莫不是要下大狱?”珊瑚珠恢复笑脸,嘴里说的谦虚,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个意思。
“好大的口气,比武场上,生死不论,你若有本事伤朕,只管来!”皇帝说完,反手拽掉碍事的长袍,横举长刀,大喝道:“来!”
来就来!
珊瑚珠一阵助跑,长刀携着风声,碰撞在皇帝架起的钢刀上。皇帝马步扎得极稳,带着全身力气劈下的一刀,居然没让他收起架势,反而钢刀擦过,卸下许多力道。
珊瑚珠反手斜劈,皇帝回手再挡,顺势上前强攻,珊瑚珠一个刀花挡住,矮身一个扫堂腿,顺势挥出长刀。
皇帝一跃躲过,连着三个跨步向前,右手出刀,左手手肘前顶,一套连招下来,逼退珊瑚珠数步。
两人暂时分开,站在中间场地的两端对峙,两人都对对方的实力有了估量。
珊瑚珠下意识让长刀在手中转动两圈,挽了两个花刀,眉眼锋利,再次抢攻上前。
战机就是此时,成败自此一举。
皇帝正值壮年,体力、经验、眼力都在最巅峰的时候。珊瑚珠也从之前的接触中,明白了自己的弱点:力气小。
还是年纪太小!珊瑚珠以往和人拼杀,自觉天赋出众,她的力气比起同龄男子来说,也在伯仲之间,甚至还有超出的。可是,她是天才,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的皇帝就不是天才了吗?
皇帝还占了年龄和性别的优势,这样下去,想要赢,只有走灵巧的路子了。
可是,刀,大开大合,刚猛威严,就走不了捷径。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弥耳俯伏。从来能杀人的姿势,都不会好看;但凡站如松、卧如弓,都带着表演性质。
珊瑚珠学着草原狼捕猎时的样子,伏低身子,拱起后背,等待一击必中的机会。
就是此时,珊瑚珠刀随身走,强攻猛刺,到了贴身肉搏的阶段。
皇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终究对敌经验丰富,一刀挑飞了珊瑚珠的长刀,也被珊瑚珠欺身上前,一脚踢飞了长刀。
现在,只能空手对敌了。
皇帝出拳了,珊瑚珠猛得后退,脚踩在刀柄上,左手条件反射拉住皇帝的胳膊。右手顺着力道,手肘已经杵下去了。
皇帝反手一推,配合脚下动作一踢一挡,珊瑚珠吃力不住,蹭蹭蹭后退数步,半跪在地上。
第79章 和亲中原的公主10
“好!陛下英武!”
“陛下英武!”
场中人纷纷鼓噪起来,长刀是珊瑚珠的先落地,人是珊瑚珠先退开,自然是皇帝赢了。
珊瑚珠也大大方方顺着半跪的姿势,向皇帝弯腰低头,笑道:“认输了。陛下雄才大略,不仅在军阵上让人敬佩,连武艺也让人福气。”
“哈哈哈哈!真好,真好!”帖木儿抚掌大笑,“阿妹,你不是总说,要嫁给大英雄吗?陛下,岂不是天下最大的英雄!”
众人的眼神都朝皇帝看去,甚至有人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的目标是陛下啊!
珊瑚珠却把眼神投向了皇后,皇后虽然有一瞬间的诧异,却很快平静下来,带着温柔的笑意,安抚得看向皇帝。察觉到珊瑚珠的注视,也同样温柔得看过来。
一个女人,还是个年轻、漂亮、有本事又压不过自己的女人,为什么不要?皇帝哈哈大笑,走过去扶起珊瑚珠,“朕今日抱得美人归,高兴,赐酒!”
珊瑚珠也笑,“陛下,可别忘了我的择亲条件,日后也要让我跑马呀~”
“好,好,好!”皇帝哈哈大笑,举杯,“今日,朕与顺义侯结亲,兀良哈部,就是我大夏自己人了!”
“敬陛下!”珊瑚珠退开两步,笑着举杯。
“敬陛下!”诸人也离席起身,高举酒杯,向陛下祝酒。
皇帝高兴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场大宴,宾主尽欢。
皇帝封珊瑚珠为惠嫔,赐衣服车乘,又赐宫中单独居住,还让御膳房在她的份例中多加了羊肉。宠爱之情,溢于言表。
一个月后,皇帝生辰,大封后宫,惠嫔立刻成为惠妃,居于四妃之末,但在后宫中,也只有四个人排在她前头。
皇后不用说,自然是后宫的女主人。同在妃位上的还有忠武王之妹王氏,朝鲜王族之女贤妃权氏,女真酋长之妹丽妃李氏。再加上珊瑚珠这个草原惠妃,皇帝的后宫高位上,异族之人就占了三个,可见皇帝对于征伐外藩有多大的自信。
皇帝圣寿过后,顺义侯世子帖木儿回乡,带着朝廷使团,他要作为使者之一,招降草原上的部族。这是为新主办的第一件事,帖木儿自然慎重,想要显出本事,在新朝立足。
“新朝建国不到四十年,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咱们这时候上船,正赶上好时候。”站在城门外,珊瑚珠与兄长话别,经此一别,此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众人也体谅他们兄妹,都远远留在柳亭之外,亭中只有两兄妹。
帖木儿摸摸妹妹的头,叹道:“委屈你了。”
“不委屈,这本来就是最好的路。”珊瑚珠摇头,在觐见之前,他们就商量过,入京联姻,最好的选择是谁?
嫁给臣子,只能是门当户对的青年子弟,这些人,要么自己不愿意,要么自己愿意也做不得家里的主。既然嫁给谁都免不了相夫教子,被人管束,为什么不嫁给皇帝呢?他才是天底下最能做主的那一个,才能为部族带来最大的利益。
“好妹妹,族人不会忘记你的牺牲。你是阿妈的女儿,却做了别人的妃妾。”帖木儿深知妹妹的骄傲,草原的雄鹰,栖息在中原的屋檐下,多么可怜。
“哥哥,我愿意的。中原人按照礼法生活,妃子已经是二品,比照前朝一部尚书。如果嫁给臣子,我还要向后宫妃子行礼,现在,能让我行礼的人,已经不多啦。”
珊瑚珠笑得明媚,帖木儿却告诫自己,不能真的相信这些言不由衷,不能辜负妹妹的一片苦心。
“放心吧,我会带领部族好好生活,好好壮大,兀良哈部永远是你的依靠。你不要害怕,咱们不主动惹事,可也不怕事,若是陛下待你不好,你和离回草原,哥哥养你,以后,你的侄儿也会奉养你终老。”
“我知道的,哥哥,回去吧,替我孝敬阿爸,替我去看看阿妈长眠的地方,替我好好过日子。”珊瑚珠泪洒当场,泪眼婆娑得望着哥哥翻身上马,在使团其他人的簇拥下,消失在远处地平线外。
此情此景,站在亭外的宫人护卫也不敢打扰,默默退得远些,好让惠妃痛快哭一场。
“公主,人已经走远了,别摆姿势了,快回来坐下。”维娜小声招呼,在夏季的呼呼风声中,亭子外的人肯定听不到。
“哦,来了,别给我上奶茶了,喝清茶,能瘦身,我才来一个月,腰都粗了一寸。”珊瑚珠言语轻快,哪里有刚才执手相看泪眼的伤感。
“公主,大王子走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你真不伤心啊。”吉娜显然不太相信,她虽然傻,但还是有野兽直觉的。
“以前在草原上,我们一年见面也不会超过十个手指啊!”珊瑚珠满不在乎,她对草原最大的眷恋是母亲,可母亲已经死了。若是他的父亲真有无私父爱,她就不会出现在京城。至于哥哥,年龄相差巨大、交集稀少的哥哥,算了吧!
“清茶来了,公主要拿鸡蛋滚一滚眼圈吗?别回宫的时候还肿着。”维娜小声询问。
“唉,你帕子上冰片熏太多了,一抹我眼泪到现在还止不住。”珊瑚珠把手帕塞进维娜怀里,从她袖子里抽出一条同样花色的来。“不敷了,我正伤心和哥哥分别呢,回去正好闭门谢客。”
“我们陪公主一起。”两个娜异口同声。
“别了,你们还是筹划筹划嫁人的事情吧。你们比我还大两岁,我都嫁人了,你们总不能一辈子跟着我。”
“可是……”
“别可是,出宫嫁人,我需要你们在宫外为我照看产业。宫里规矩大,你们适应不了,我一个人活得别扭就算了,何必拉着你们一起受苦。”
“公主……”维娜和吉娜同情得看着她,仿佛她之前说的那些都是逞强的话,心里其实苦的很。“我们走了,公主没人使唤,一个人怎么办?”
珊瑚珠满不在乎道:“你们傻吗?我已经请皇后给我派人了。宫里还能缺人使唤,少了你们两个,皇后能给我补四个!”
维娜把吉娜指使去和宫人要茶点,自己握着公主的手问:“公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和我说?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你还有我们呢!”
珊瑚珠哭笑不得:“想什么呢!这么悲壮,以为我要刺杀陛下吗?傻姑娘!”
维娜才不会这么容易被说服:“可是,你以往说过,要嫁给英雄,潇洒得走遍天涯海角,如今却只能住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守着莫名其妙的规矩。肯定是的大王子逼你嫁的,陛下的大儿子和公主一样的年纪,陛下老了!”
“哈哈哈哈……”珊瑚珠捧腹,能听到“陛下老了”这种评价,真是开心啊。世上的男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人,仿佛永远不会老,他的身份、地位、财富,是他最好的装饰,胜过年龄与外表,这就是世俗残酷的评价标准。
“维娜,你真可爱。”珊瑚珠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可是,陛下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我要想走遍天涯海角,最好是不嫁人。若是非要嫁,除非上天嫁玉帝,否则嫁给谁都不能如愿。嫁给陛下就很不错啊,你看,如今宫中四位皇子、三位公主都是皇后所出,唯一一个五皇子和四个哥哥年纪相差甚大,据说身体还不好,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维娜傻傻重复。
“说明皇帝不缺儿子啊!”珊瑚珠拍大腿;“你看,皇帝有这么多嫡出的儿子,以后皇位继承肯定在这些儿子中,不像其他朝代那样,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大环境就很安稳。再看宫中还有贤妃、丽妃她们,都是外族人,没有子嗣,又身居高位。说明陛下不排斥外族女子,也不强求她们生子,我肯定也一样。你也说陛下老了,我肯定能出宫过自己的日子。”
“数数好处,大环境平安,不用生孩子,不用管宫务,老了还有保障,这样的日子,还求什么呢?”
“公主总有这么多道理,维娜说不过你。不过我听说,太子虽然已经册封,可二皇子勇武,最得陛下欢心,万一这两位争起来怎么办?草原狼争狼王,每只都是兄弟姐妹。”维娜虽是侍女,却也有自己的见解。
“不会的,有皇后呢。”珊瑚珠信心满满,这可不是隋朝,这是大夏,礼法逐渐森严,嫡长子继承制不可撼动。太子虽说文弱一些,不如二皇子得皇帝欢心,可太子的儿子很得皇帝喜欢啊,摸着头称赞过“好圣孙”。朝廷三代都稳了,如今皇帝对二皇子的宠爱,不过是补偿罢了。
“公主吩咐,维娜只管听从就是。不过,我吉娜总不能同时离开,总要留个人在公主身边。”维娜可不放心,才一个月,就把公主孤零零留在皇宫里。
“好吧,好吧,这是爱操心的姑娘,我有皇后照顾呢!”
第80章 和亲中原的公主11
宫中,皇后正在喝药,大宫女进来禀告:“娘娘,梧桐来了。”
“嗯?宣!”皇后放下药碗,又取了白水漱口,再含一颗蜜饯压下口中苦味,如此,这才挥退了伺候用药的宫女。
宫女们鱼贯而出,与进殿禀告的梧桐擦身而过。
梧桐进殿磕头,还没行完礼,就被皇后叫起:“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伺候惠妃吗?”
“启禀娘娘,正是惠妃娘娘令奴婢给娘娘请安。”梧桐原先是皇后的宫女,后来珊瑚珠入了后宫,主动开口请皇后派个人帮她熟悉宫廷,皇后就指派了往日得力的梧桐过去。梧桐过去一个多月,教导珊瑚珠和她带来的陪嫁宫中礼仪,十分尽职尽责,并未做出什么一边服侍惠妃,一边向皇后告密的事情。当然,皇后也不需要。
梧桐从袖中取出一本折子模样的文书,恭敬奉给皇后:“惠妃娘娘今日出宫送别顺义侯世子,临走时,吩咐奴婢整理宫人名册,想放陪嫁的维娜、吉娜等出宫,宫中并无宫女出宫的先例,但这两位也并非采选入宫的宫女。因此,惠妃娘娘有些为难,不知如何行事,求教于娘娘。”
“她想把陪嫁打发出宫?”皇后接过梧桐递来的文书,上面的名册很清晰,惠妃宫中的人都列了名册,她的陪嫁绝大部分遣出宫外,只留了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做玩伴。其他人,皇后仔细看了看,除了皇帝给的一个太监总管,和自己给的几个宫人,也打发出去了几个。
皇后在几个人的名字下面留下一截指甲印,问道;“吉祥、小金、蕊儿,是怎么回事儿?”
“吉祥背后编排惠妃娘娘蛮夷之属,小金打碎了惠妃娘娘从草原带来受过萨满赐福的祈福物件,至于蕊儿,蕊儿偷了惠妃娘娘赏赐给吉娜的一根金簪。惠妃娘娘慈悲,听说这些人若是发还内务府,都要被杖毙。便令奴婢来禀告娘娘,饶这些人一命。”梧桐回话的时候,头埋得很低,恭敬又诚恳。
“你呢?她如何安排你?”
“惠妃娘娘言,奴婢是从娘娘宫里出去的,便比一般人能干。一入惠妃娘娘宫中,便担任大管事,除教导礼仪之外,还总管其宫中一应事务,陪嫁的维娜、吉娜都退了一射之地。起居、衣裳、饮食、出行,皆由奴婢一手安排。”对于这样的信重,梧桐却没有丝毫的开心,禀告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这很不正常,就是普通人到个陌生地方,还要下意识与熟人多攀谈几句。偏偏惠妃千里迢迢自草原而来,却打发了自己的侍女,反而重用皇后给的人。难不成草原人就这样直爽,真以为后宫是后妃和睦的典范吗?惠妃难道是傻子吗?
皇后看看手上的名册,她可不觉得惠妃是个傻子。皇帝和自己给的人,她委以重任;旁人插进去的钉子,她找出来,却不私下处置,而是来问自己这个皇后的意思。再想想她那日在宴会上当庭比武,这可不是一个娇柔蠢笨的人。
“惠妃是个聪明人啊。”皇后轻叹,“这就好。你既然做了大管事,本宫也要赏你,从今日起,你就升做八品女官,继续伺候惠妃。与皇帝赐给惠妃的马宁好好相处,服侍好惠妃。至于这些犯错的宫人,惠妃年轻,没有经验,心又软,本宫替她处置了,你回去告诉她结果,也算本宫教她一回。”
“至于陪嫁出宫一事,我大夏皇家无此先例,你让她与陛下请旨就是。”皇后下了定论,挥手让梧桐退下,又补充了一句:“照顾好惠妃,知道吗?”
“是。”梧桐复又跪下磕头领命,才恭谨得退出去。
退到殿门口,梧桐长舒一口气,终于过了明路。梧桐被这样突如其来的重视吓得夜不能寐,按理说,她是皇后宫中出来的,惠妃最正常的做法是给个面子情,把她高高供起来,不让她接触宫中的细务。梧桐去之前也是这样想的,还找之前奉命教导过贤妃、丽妃的女官取经,听了一肚子两头端水、装傻充愣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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