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圆髻被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的妆容偏稳重,颇显端方。
白色里衣外是加绒的杏色交领衫子,外罩鲜亮的团花纹橙色短褙子,下半身则是破裙,裙内穿了保暖的长裤。
短褙子布料厚重挺括,内里夹绒,极具保暖效果。
温颜生得白净,抢眼的橙色衬得气色极佳。她站在衣冠镜前,再次折服于程嬷嬷的审美。
采青取来御寒的牙色斗篷,程嬷嬷给她披上。
室外冷,需斗篷防风,到了室内就可脱去,因为有炭盆取暖。
像宫里头的主子们都有地龙供暖,用煤炭作原料供应整个冬天。
但要在入冬才开始供应,因为这个时代的煤炭极其昂贵,一个冬天就会烧掉不少钱银开销。
这会儿才到深秋,若是觉着冷,多数都是烧的炭。
迎春殿的李娴妃过来同她一起去保和殿,相比之下,李娴妃则打扮得素净得多。
看到温颜那模样,李娴妃毫不吝啬夸赞道:“淑妃妹妹当真水灵。”
温颜打趣道:“姐姐可莫要哄我。”
李娴妃拉着她的手打量,“这身极好。”
稍后小安子来催,“两位娘娘该动身了,可莫要误了时辰。”
二人这才起身。
此刻保和殿那边已经来了不少人。
见到玉阳夫妻,宁国公杨忠怀多少有些尴尬,特地避开他们。
在场的皆是京中有爵位的权贵,相互间热络笑谈。
郑惠妃携太子而来,人们纷纷同母子行礼,她一如往常端的是贤妻良母的形象。
那时人们都觉得她日后多半会成为正宫娘娘,故而对她的态度颇为敬重。
太子周渊是从齐王府过继来的,对那房人自然要亲近些,与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
温颜她们过来时人都来得差不多了,玉阳朝她招手,她携李娴妃一道过去。
妇人们聚到一起唠嗑。
另一边的郑惠妃瞥了她们两眼,李娴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跟长春宫来往,也真是奇了。
待到巳时末,乾政殿的周瑾行才过来,一袭正红圆领袍,两肩及前胸均绣有金丝龙纹。
腰束九环带,脚蹬六合靴,头戴幞头,端方雅重。
他极少穿红,原本气质沉稳端肃,一身正红上身,好似端方不可亵渎的老干部。
有点古板禁欲系的味道。
温颜还挺喜欢这款的,因为老干部不可侵犯的外表下有一颗闷骚得五颜六色的心。
【哇哦,今天老板也太帅了叭,笔芯!】
【那小腰哟,啧啧!】
听到她色眯眯心声的周瑾行无比嫌弃。
狂徒!
人们纷纷行跪拜礼。
周瑾行走到上首的桌案前跪坐,道了声平身。
众人陆续起身。
小太子坐到他的下方,旁边则是郑惠妃。
温颜同李娴妃共坐一方。
食案两人一组,双膝跪地,有支踵做支撑垫在屁股下,不会腿麻。
人们按品阶依次入坐,从亲王公主排序下去,直到最后的伯爵。
周瑾行同端王闲聊了几句。
其实像这样的宫宴最是无趣,李娴妃一年到头都凑不了两回。
莫约正午时分,宫婢陆续传菜,共计十六道菜品,有冷盘,热菜,炖汤和甜品。
最先呈上来的是冷盘,有三道,分别是卤鹅拼盘、拌鲜藕和鱼冻。
每组食案旁都有宫婢伺候布菜,若是想饮酒,七八种供应。
李娴妃觉得梅子酒还不错,温颜则对桂花酒有兴趣。
宴席上人们纷纷感谢天子赏赐。
那气氛就跟公司年会差不多,大家都去跟领导吹牛皮拍马屁,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令温颜窒息。
不一会儿热菜上桌,有六道,烧鹿肉、酒蒸鲋鱼、五珍脍、蒸螃蟹、炙羊肉和油泼兔。
这时候到了赏舞的环节,无非都是传统的宫廷舞蹈,中规中矩。
温颜光顾着胡吃海塞,对酒蒸鲋鱼兴致浓厚。
待舞蹈退下后,人们举杯相祝,盼着来年风调雨顺。
李娴妃拍了拍她的手,提醒该端酒盏了。
温颜只得端起酒盏敷衍。
第二场是舞剑表演。
温颜后知后觉意识到现代流传的酒桌文化,咱们老祖宗正在进行啊!
坐在正上首的周瑾行原本以为会听到乱七八糟的声音,结果并没有,反常的安静如鸡。
瞥了一眼那女人,胡吃海塞,很符合她的作风。
宴席上的公卿们相互敬酒,就跟同事之间溜须拍马差不多,简称应酬。
温颜总算明白为何李娴妃兴趣缺缺了。
她一年到头只有在中秋、年例、元宵之类的时候才会出席,其余都是懒得出来应付,因为无趣。
炖汤上来时,许多人已经酒过三巡。
莼菜银鱼羹鲜美至极,清炖乌鸡汤也变得平庸,冬瓜虾丸清淡抢眼,是李娴妃的偏爱。
温颜见她喜欢,把自己的那份塞给她用。
二人正低声讨论今日的菜品时,不知何时一位喝上头的男人忽地小声呜咽起来。
温颜:“???”
李娴妃:“???”
两人止住话题,视线同时朝对面望去。
只见诚意伯满脸通红,显然喝了不少酒,正跟受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用袖子拭泪,委屈极了。
他的举动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坐在上首的周瑾行诧异问道:“诚意伯这是怎么了?”
诚意伯现年已经三十七岁了,一个大老爷们在宫宴上伤心抹泪,人们还以为他感动天子款待呢。
这不,周瑾行不问还好,一问诚意伯更伤心了,甚至哀恸呜咽起来。
有人替他打圆场,因为去年他家老子病故,兴许是思念之故。
不曾想诚意伯忽地起身出列,跪到地上道:“臣心中憋屈,还请陛下替臣做主啊!”
见此举动,周瑾行隐隐生出不详的预感。
上回去宁国公府,王驸马上吊请他做主,这会儿诚意伯又来了,肯定又是一堆狗屁事!
周瑾行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起来,好好的公司年会,搞什么幺蛾子?!
朕是公司领导,不是你们的家务清官啊!
周瑾行忍着咆哮的冲动,硬着头皮道:“你这是怎么了,心中有何冤屈?”
诚意伯一把鼻涕一把泪,恨声道:“臣的孩子……被偷走了!”
此话一出,满坐皆惊!
温颜嗅到了瓜的味道,方才还觉得宫宴无趣,现在跟打鸡血似的目光灼灼。
一个伯爵府居然丢了孩子,委实令人匪夷所思,连周瑾行都好奇不已,问道:“此话怎讲?”
诚意伯借着酒劲发疯,忽然跪直了身子,缓缓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在场的众人。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不明所以。
那指头最后对准了端王世子周瑾封,也就是周天子的堂兄。
众人:“???”
周瑾封:“???”
诚意伯看着他,冷不防哈哈大笑起来,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骂骂咧咧道:“世子啊,我诚意伯还得感谢你替我白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呐!”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把众人炸得外焦里嫩。
端王世子周瑾封性子烈,是个暴脾气的,顿时就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怒目道:“你这小儿莫不是马尿喝多了!”
诚意伯拍手称快,指着他道:“报应不爽!报应不爽!”
他状似疯癫,把在场的吃瓜群众钓得跟翘嘴一样,全都伸长脖子目不转睛。
坐在自家老子旁边的周睿一下子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因为诚意伯指着他道:“诸位且仔细看看,这位小子生的模样像不像世子的种啊?”
周睿:“???”
他手里握着筷子,一脸懵逼。
不是,你们大人吃瓜,关我屁事啊!
年轻的周睿面对众人齐刷刷的目光,那简直跟红外线扫描似的,令他一下子涨红了脸,窘迫得像只被拔光毛的鹌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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