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藏
裴颂一愣,怕她?误会自己死缠烂打,忙说:“要走的?,马上就走了。”
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宋斐然?说:“常温的?蜂蜜水,可以解酒,里面还有冰袋,冰敷膝盖能止痛消肿。”
小螃蟹好奇地踮起脚朝袋子里看了看,是奶茶呀。
见宋斐然?没接,他递给了助理,然?后笑着对小螃蟹挥了挥手,“再见,小宋总,下?次要小心点。”
小螃蟹想和他挥手,又抬头?看了一眼妈妈,妈妈不喜欢的?人她?也不能喜欢,她?要和妈妈永远站在一边。
裴颂却一点也不介意,笑着转身就走,穿过?马路,人群中他又高又醒目,宽宽的?背下?是笔直的?腿,快两步就跨过?了斑马线。
变幻的?灯光下?,宋斐然?收回?目光,拉开车门让小螃蟹坐到了后排。
“宋总,这个要留下?吗?”助理拎着袋子问。
宋斐然?接过?袋子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杯蜂蜜水外?,还有两袋子冰,用白色的?衬衫包裹着。
那是裴颂的?衬衫,他用来裹着冰,做了一个冰敷袋。
宋斐然?丢掉了那杯蜂蜜柠檬水,却把衬衫做成的?冰敷袋拿了出来,坐在后排轻轻地替小螃蟹冰敷膝盖。
小螃蟹看着妈妈小声?说:“冰冰的?像渡灵气。”
她?看着女儿心软的?笑了,真奇怪,明明小螃蟹已经不记得裴颂的?长相了,却记得她?生病时?裴颂给她?渡灵气的?感觉,记得裴颂的?气味,裴颂爱哭……
车子开上马路,小螃蟹透过?车窗看见对面马路上的?裴颂,他弯腰正在解锁共享单车:“他要骑车回?去吗?为什么不叫出租车?”
宋斐然?看出去,只看见他橘黄灯光下?的?他弯下?去的?腰,才?想起来这附近没有地铁,他是打算骑车回?家还是回?他打工的?酒店?
这里打车去那家酒店可能需要二三十块,他似乎拮据得连打车费也舍不得。
助理从车镜里看她?的?神色,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宋总要不要送他,或是给他打车费。
但宋总很快收回?了目光,岔开话?题问小螃蟹今天过?得开不开心。
助理也就没有张口。
等车子开过?去,裴颂才?解锁了一辆共享单车,他看了一眼路线,着急忙慌地赶回?那家打工的?酒店,才?发?现自己把那件工作衬衫给包冰块了,没带回?来。
他跟领班一再道歉,好在领班人很随和,只让他明天洗干净带过?来就行。
等他忙完酒店的?打扫工作,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医院那边十点就不许进人了,他连饭也顾不上吃就往医院赶,共享单车都踩出火来了才?在九点半赶到了医院门口。
刚把车停好,背后突然?冲过?来一个人。
裴颂看到黑色的?影子朝自己过?来,立马就警觉起来,在那人伸手捂他的?嘴之?前就动手抓着那人的?手,翻身将他按在了地上。
“是我是我!”那人惨叫着慌忙说:“小颂是爸!”
裴颂看清那张脸,要挥下?去的?拳头?顿了住,眉头?却皱了起来:“你又来干什么?”
躺在地上的?人正是他的?父亲裴军。
“你把我拉黑了,我找你找不到就来这里等你了。”裴军脸上青青紫紫的?,一看就是挨过?打,赔着笑脸说:“你最近攒了多少钱?能不能借爸一点?”
裴颂的?脸既冷漠又嘲讽。
裴军几乎要哭出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小颂,今天不拿出来五万块他们就要打死我了。”
“那就让他们打死你吧。”裴颂丢开他的?衣领,根本不想跟他废话?,他已经替他还的?够多了。
“小颂你就忍心看你爸被打死吗?”裴军死皮赖脸的?吼。
裴颂起身就走,却看见对面面包车上下?了四五个人,每一个手里都拎着用衣服包裹的?东西,盯着他,问他:“你就是裴军那个特种兵儿子?你退伍该拿了不少钱吧?”
裴颂听?见身后裴军跑开了声?音,他心里绝望的?透不过?气,是裴军把这群人带过?来的?,裴军为了不挨打一定和他们说,他有钱还债。
他不想打人不想犯法,可他想活命,因为他如果死了他躺在医院里的?母亲就真的?没一点活命的?机会了。
“我没有钱,我也和他没有关系了。”裴颂知道这些人今天是不会放过?他的?,他想,今天可能没办法在十点前去看妈妈了。
闷热的?天气打起了雷,半夜下?了一场暴雨,让这个夏夜变得更加湿热,仿佛在热带雨林中,空气变得稀薄。
裴颂浑身湿透,坐在公交站台下?拿出手机发?现手机也进水关机了。
他低着的?脸上湿淋淋地流着雨水和血水,手上也是血,死命按了几下?黑屏的?手机,认命一般绝望地将脸埋在了手掌里。
雨声?那么大,夹杂着滚滚闷雷。
宋斐然?在漆黑的?卧房里,先是被雨声?吵醒,才?听?见了哭声?。
那哭声?低低的?,闷在被子里的?。
让她?一下?子想起了裴颂,上个世界的?裴颂后来几年总会在下?雨的?夜里被伤疤疼醒,哪怕是伤疤已经完全好了,他也总会在雨夜觉得难捱。
起先她?没有留意,后来有一晚她?听?见他起身去关窗,好半天没回?来,坐起来看见他站在窗边无?声?无?息地哭了。
她?问他怎么了?
他说:没有下?雨,可我听?见下?雨了。
她?那时?才?知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幻听?。
“宝宝?”宋斐然?听?见哭声?惊醒一般,转身去摸身边睡着的?小螃蟹,掀开被子发?现她?闷在被子里偷偷哭。
“怎么了宝宝?”宋斐然?的?心一下?子就慌了,去摸她?湿淋淋的?脸,坐起身打开灯,将她?抱进了怀里:“是哪里不舒服吗?”
小螃蟹身上全是汗,脸上湿淋淋的?一片,把头?发?都打湿了,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很小声?地哭着。
“哪里不舒服宝宝?和妈妈说好吗?”宋斐然?心都要碎了。
她?的?脸很红,像是发?烧一样,潮湿的?睫毛在灯光下?眨了眨才?睁开看她?,像是没睡醒一样哭着小声?说:“我再也不喝可乐了……”
宋斐然?马上就明白过?来,摸着她?发?红的?右脸问:“是牙疼吗?牙疼对不对宝宝?”
她?轻轻点头?,又哭着认错:“对不起妈妈,我以后好好刷牙,不喝可乐……”
宋斐然?既想哭又想笑,“不怪宝宝,是妈妈准许你喝的?。”
她?抱着小螃蟹起来找冰袋,她?知道小螃蟹不是爱哭怕痛的?人,小螃蟹来这个世界大多时?候哭都是因为牙疼,那一定是很痛她?才?会哭。
怪她?,是她?对小螃蟹太没有节制了。
宋斐然?被她?哭得心软,拿出抽屉里的?止痛药又很犹豫:“很痛吗?要吃止痛药吗?”
小螃蟹哭着点点头?。
可以适量吃镇痛药,这是牙医给的?应急药,宋斐然?在心里劝自己,至少让小螃蟹好受点。
她?化开镇痛药给小螃蟹,小螃蟹伸手抱住杯子喝药,她?才?发?现小螃蟹手里握着的?东西是黑发?编成的?手绳。
雨声?被密封在窗户外?,可宋斐然?的?心却在下?雨一样潮湿。
那是裴颂的?黑发?,是裴颂去世后灵芝剪下?他的?黑发?,为小螃蟹编成了手绳,一直带在她?手上,也是她?唯一带来这个世界里的?东西。
因为爸爸的?头?发?就是她?的?阿贝贝。
从小螃蟹出生起,她?就喜欢抓着裴颂的?头?发?,吃奶时?、睡觉时?……三岁之?前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裴颂,习惯了抓着裴颂的?头?发?。
三年多,明明她?已经忘记了爸爸的?长相,却改不掉这个习惯。
宋斐然?摸着女儿湿漉漉的?额头?,觉得空气那么潮。
镇痛药很快就起了效,小螃蟹躺在她?身边终于?又睡着了,小小的?人睡着了还在轻轻抽泣。
宋斐然?看了她?一会儿,却没有睡意。
她?关了夜灯,蹑手蹑脚地离开卧房,看见没拉上窗帘的?落地窗外?大雨如注。
在没开灯的?客厅里,她?很想喝酒。
可家里的?酒已经被全部清理了,她?需要控制酒精的?摄入,可她?的?基因里仿佛刻下?了酗酒的?DNA,尤其在她?达成了所有任务,所有目标之?后,她?陷入一种茫然?之?中,需要酒精和性爱。
她?之?所以会接受返聘,重新做任务,也是因为她?喜欢做任务,喜欢赢,她?没有办法接受平静的?生活。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小螃蟹,她?必须改掉酗酒。
宋斐然?坐在昏暗的?客厅沙发?里,拿出手机给心理医生发?了个信息:我昨天喝了两杯香槟。
是的?,她?在戒酒一年之?后的?昨天喝了两杯香槟。
她?认为自己现在想喝酒,是因为没有控制住喝下?的?那两杯香槟,有时?候打破一丁点规定,就会导致失控。
极端控制的?背面是无?节制地失控。
就像她?对小螃蟹,她?渴望掌控一切,却独独放纵小螃蟹。
她?怕她?的?控制欲会伤害小螃蟹,所以她?在带小螃蟹来这个世界后近乎放纵她?体验一切新鲜事物,游戏、糖果、奶茶、可乐。
直到小螃蟹开始牙痛,她?的?牙齿被蛀坏了。
宋斐然?才?意识到,她?的?病症不只是酗酒。
她?记得心理医生和她?说:她?在小螃蟹身上代偿幸福,极端纵容地弥补着小时?候的?自己。
手机震了一下?。
她?划开看见心理医生回?复她?:[那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特别的?事情。
她?抬头?看落地窗外?的?大雨,这一世的?他应该不会在下?雨天难捱了。
心理医生又给她?发?了一条:[没关系,当你明白那只是两杯酒,不意味着失控,更不意味着你会变成你父亲,那就只是两杯酒。]
……
雨下?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大早,门卫就进来说,白先生送了鲜花和一车乐高,等在门口。
小螃蟹边面包边到窗边往外?看,果然?看见了远远的?大门外?停着一辆橘黄色皮卡车,车斗里放着拼好的?巨大乐高,是她?喜欢的?那款限量版。
她?回?头?看妈妈,她?对这个白叔叔没什么好感,他太蠢了,接送她?两次之?后就以为妈妈最喜欢他,居然?跟另外?一个叔叔打架闹的?网上都在说。
“赶他离开。”宋斐然?吩咐门卫,又对小螃蟹说:“今天中午要去看牙医哦。”
小螃蟹这次乖乖点了头?,到她?身边说:“我今天肯定不哭。”
“话?别说太早。”宋斐然?吃完最后一口,等着小螃蟹吃完,亲自送她?去上围棋课,才?去了公司。
到公司已经快十点了,确实该尽快给小螃蟹招个司机了。
“宋总!”
公司大厅里有人远远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