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 第119章

作者:杲杲出日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郗归嗯了一声,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郗归叹息一声:“今天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你母亲休息了,明日再来看她。”

  郗归对着郗如点头示意,随后便欲转身离开。

  郗如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等郗归看过来时,喃喃地开口说道:“姑母,我?不是怪物。”

  郗归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你不是,姨母去世的时候,阿如很伤心,姑母都记得。”

  郗如知道郗归听见了那番话,心中霎时升起强烈的不安:“姑母,我?做错了吗?”

  郗归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看了眼内室的方向,冷静地说道:“治重病当下猛药,你如此刺激一番,短期之内,她应当不会再想着自尽了,非得要跟你论明白才是。”

  “只是阿如,今后如无必要,不必再如此行事了。既父母缘浅,那便拉开距离,相安无事。她有她的路要走,你也有你的道路,道不同,便不相为谋,不必强求彼此的理解。”

  “我?做错了吗?”郗如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明明是她从?来都不肯尽责,只想软弱地做一个妻子,这一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

  “环境塑造了我?们?,阿如。”郗归打断了郗如对于谢粲的指责,“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这个世界对女?人的要求便是德容言工。女?子所应当追求的一切,都被?划定在了一个狭窄的范围之内,她们?打小就被?告知,等待她们?的,是一条与男人完全不同的道路。”

  郗归当然因为谢粲的轻生而感?到可怜,感?到可悲,感?到可叹,可她却并不生气。

  在过去的很多很多年里?,她也曾沉浸在这种?看似安稳的独属于女?性的狭隘生活里?。

  那时的她没有什?么大的抱负,更对这个世界毫无感?情。

  她只想这么一天又一天地过完这一生,与自己的亲人都好好活着,什?么都不用去管。

  那时候,她沉溺于这样的小日子之中,与周围的世界之间,隔着一层深深的障壁。

  以至于她虽是穿越而来,可在郗岑去世之前的二十多年里?,却好像根本没有真实地活过。

  后来的郗归回?头去看,才发现?这种?简单平淡的富足生活,实在是太令人满足,也太容易令人陷落了。

  从?来没有人告诉男性,你只要活着就好,安安稳稳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会让男性去拼搏,去努力,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成为一家之主,担负起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可却很少有人这样要求女?性。

  就像波伏娃所说的那样,女?性天生被?放置在一条比较容易的道路上。

  这“容易”温水煮青蛙般地让她们?退化,让她们?看似“独立自主”地做出了安于内宅的决定。

  可郗归知道,这并非她们?真正的决定,是环境塑造了她们?。

  她们?之所以选择了这条道路,是因为根本不知道也不相信还有别的路可走。

  郗归叹了口气:“阿如,我?不要求你如何对待你的母亲,只是我?觉得,我?们?不该轻易苛责任何一个困在内宅的女?人,正如当初三吴之乱,我?也认为你不该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到那群平民身上一样。”

  “你自小就拥有了远超寻常女?性的抱负,这也许是你的幸运,可是阿如,你要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幸运。”

  “对于那些不够幸运的人,你当然可以怒其?不争,但?一定要记得一件事——同情。”

  “她们?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需要帮助的对象。”

  “我?曾经在女?军的成立典礼上,引用过《孟子》的一段话——‘天之生此民也,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这并非一句冠冕堂皇的套话,而是我?发自内心的期望。”

  “我?衷心地希望,每一个觉醒的女?性,都能够同情那些尚且深陷泥潭之人,帮助她们?走出来——最起码,不要仅仅傲慢地指责她们?。”

  郗如似懂非懂地送走了郗归。

  她如今虚岁九岁,算起来还是个孩子。

  可潘可今年不过十四岁,便已然上了战场。

  郗如心里?明白,若要让人刮目相看,就绝不能安心做个孩子。

  她反复思?量着郗归的话,琢磨着自己下一步的方向。

  夜色深沉,院中静得仿佛能渗出水来,郗如轻叹一声,看向天边的月亮。

  今晚发生的一切,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混乱的世界。

  这几年来,她亲眼看到,郗归的成功,为成百上千的女?性树立了榜样,唤醒了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无数女?子心中对于权力的渴望,让她们?清醒的意识到,对于女?人而言,追求权力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她们?完全可以这么做。

  可与此同时,就在今天,就在她身处的这方小院里?,她的母亲试图以生命为代价,去悼念她那可能牺牲在战场的爱人。

  她这一生仿佛都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又或许,她发自内心地认为,为爱人而活,就是为自己而活。

  “姑母说得没错。”郗如这样想道,“在这个世界上,崭新的希望与陈旧的束缚同时存在,在每个人心中纵横交织。姑母想要做的事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我?,愿意为这个伟大事业的推进?,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郗如坚定地握紧了拳:“我?要让这个伟大事业,成为我?这一生最为辉煌的战绩,最为绚烂的注脚。我?要让今后所有的孩子,都不必仅仅作为一个家庭中父母爱情的附带品而存在。我?要让女?人不只可以是妻子、不只可以是母亲的宣言响彻这片土地。”

  她回?身看向谢粲所在的屋子:“我?会让她明白,错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第176章 峡山

  千里之外的寿春, 郗途立于城墙之上,沉默地看着浓重的夜色,半晌,才叹了口气?:“这么多天过去了, 援军终于冒着被秦虏发现的风险, 放了一枚信号弹。何冲就快来了, 想必谢墨也不会?离得太远,只是峡山口守得如此艰难, 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援军来的那一刻。”

  自从?那枚特制的信号弹升空, 阿照便听了半晚上郗途的碎碎念。

  他烦躁地揉了揉脑袋:“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总不过就是一个‘干’字。自从?何将军发了信号弹,您已经在这吹了半天的风、叹了许久的气?了。照我说?, 这般叹来叹去, 也叹不死敌军啊。”

  郗途挥了挥手?, 愁容满面地说道:“你不懂——”

  “我是不懂。”阿照撇了撇嘴,“但?我知道, 援军没消息的时候, 您天天晚上守在城墙上, 生怕我们粗心大意,错过了天边的信号。好不容易有消息了,您却还是这么发愁。我是真的闹不明?白,发愁有用吗?有这功夫,还不如放我出去夜袭北秦大营。”

  郗途摇了摇头, 用眼神谴责阿照的冲动:“我早已说?了, 北秦大营另有安排,你不要再想着夜袭。”

  他瞅了眼周围的哨兵, 确定接下来的话不会?被旁人听到,以至于影响士气?后,这才指了指何冲发放信号弹的方向,解释道:“何冲虽有了消息,可?按信号弹的位置估算,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他之所以冒险发射信号,恐怕也是实在担心咱们在寿春守不住,所以才想要给弟兄们安安心。可?一旦暴露了位置,他们剩下的这段路,可?就没那么好走了啊。”

  阿照挠了挠头:“不是说?还有援军自淮水而来吗?”

  “这只是猜测。”郗途再次看向东边的夜空,“女郎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又信奉局部战役以多胜少的准则,所以我和刘坚才会?猜测,如果何冲因陆路不通而受阻,那么,她会?派遣与豫州关系匪浅的谢墨,自淮水过来支援。可?如今寿春孤城悬绝,我们根本无法得到来自建康和京口的准确消息,谁也不知道谢墨是不是真的会?来。”

  “这——”阿照怔愣了一瞬,随即便故意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试图宽慰郗途,“不管有没有援军,弟兄们都是一样地打。您放心,将士们这次都是抱着为国捐躯的决心来的,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坚持到何将军来的。”

  郗途呼出一口气?,看向远方的敌营:“也罢,好在百姓们第一天就撤了出去,我们如今能做的,不过是拼死守城罢了。若守不住城门,便在城内巷战,若巷战也不成,就拼着这一条命,炸了北秦的粮草,拖一拖他们的脚步。”

  “咱们这里好歹还有城墙和护城河,可?峡山那边,怕是要艰难得多,也不知明?日会?是副什么模样。”想到这里,郗途不由?再次深深叹气?。

  他索性不再想这些,当?先走下城墙:“还有些时间,走,去看看伤员。”

  郗途一路走过医站,看到不少无声呻吟的伤者。

  寿春虽有城墙,可?却也要留意那些自西边突袭的秦虏,不能放任他们大量经淮水、决水而来,使寿春落入被东西夹击的困境。

  除此之外,还有一桩要紧事——自从?洛涧陷落之后,寿春的战略意义便大大削弱。

  郗途和刘坚不知道东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洛涧的失守,使得江左的防务宛如一个扎得严严实实的口袋突如其?来地生了破绽,以至于极大地减轻了寿春的压力。

  可?与此同时,若是放任秦虏继续自洛涧南下、东渡,只怕他们真的会?一股脑地涌向采石,试图渡江。

  若真到了那样的地步,北秦足以投鞭断流的数十万军队齐聚江北,那么,即便寿春仍然掌握在北府军的手?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此,郗途在守着寿春的同时,还派了一支为数不少的军队东渡肥水,驻扎于八公山上,分批袭扰自洛涧而下的敌军,尽可?能地拖慢他们东进的步伐。

  事实上,郗途率领这些人,守的不仅仅是寿春,更是肥水。

  他坚信郗归不会?放任洛涧长久地沦于敌手?,是以早在两天前,便派了将士们东渡,等着与援军左右夹击,收复洛涧,而后彻底束上这个口子?,将那些已然渡过淮水的敌军,闷在包围圈里,痛痛快快地关门打狗。

  此外,他还牢记着郗归有关“擒贼先擒王”的种种嘱咐,悄然派出了薛蓝与潘可?率领的女军,直奔苻石大营而去。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寿春究竟没有多少存粮,即便加上前些天刘坚带人自秦军营地抢回的粮食,也支撑不了太久。

  若是再这样打下去,将士们恐怕会?食不果腹。

  更何况,其?他地方越是安全,作为要害的峡山口,就要面临越大的危险。

  这几年在三?吴的锻炼,使郗途的兵法将略成熟了不少,心地也比从?前更加冷硬。

  作为一个将军,他必须能够在战场上做出取舍。

  先前困守寿春这一隅的时候,北府军还因不习惯防御战而束手?束脚,再加上敌众我寡、实力悬殊的缘故,这些天来,他们每一战都打得很是艰难。

  可?自从?前日击退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后,郗途看着城中的伤员,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是以当?机立断,做出了派兵出城,向东、西两个方向出发,在决水与肥水附近展开游击战,避免敌军大股势力袭至寿春的决策。

  这办法出其?不意地取得了良效,使得寿春城内暂时有了喘息的余地,可?却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此时此刻,郗途看着一个个伤员,心里颇为唏嘘。

  他知晓这两日寿春的平静,全是因那些主?动出击的将士们而获得。

  然而,那些远离城池袭扰敌军的将士,就算身受重伤,也势必无法像这些伤员一样得到有效的救治,只能于荒郊野外之中,为北府军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是第一重取舍。

  郗途边想边走,在一个自峡山口送回的伤员身边停下了脚步。

  这将士明?明?已经被截掉了双腿,可?却仍在昏迷中小声地叫着“腿疼”。

  这是一名勇猛的武士,曾在京口的年度比武中,取得过全军第十七名的好成绩。

  可?就在昨天,他于率队冲锋之时,被北秦人浸过污血的刀剑,在腿上砍出了数道深深的伤口。

  他不管不顾,继续杀敌,直到那批伤痕累累的战马,终于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而他本人虽在同袍的保护下被带回了营地,却永远地失去了双腿。

  郗途知道,这些天以来,峡山的战况一直堪称惨烈。

  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自己做出退守寿春的决定,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批又一批重伤员被送回寿春,听着每日晚间传回的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

  郗途从?刘坚潦草的书信中得知,这两日,北秦的攻势越来越猛烈。

  恐怕他们也知道援军即将到来,所以想要在这之前拿下寿春,至少,先拿下峡山口。

  刘坚凝重的语气?,令郗途心间蒙上了浓浓的担忧,可?与此同时,他又在信中坚决表明?,区区秦虏不足为惧,让郗途不要忧心,他作为主?帅,必与北秦敌军共存亡。

  郗途想到这里,不由?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在峡山口艰难抗敌的人,原本应该是他这个副帅。

  正是因为刘坚的坚持,他才能够留在相?对安全的寿春,可?即便如此,他却不能因为感激而向峡山增兵,因为,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周遭只有这么多可?用的兵力,可?峡山、寿春、决水、肥水,他们一个都不想放弃。

  天亮之后,北秦人再度发动了迅猛的攻势,对峡山口展开进攻。

  对于峡山口的将士们而言,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也是最?为难捱的一段时光。

  尽管北秦人并不知道昨夜何冲那枚信号弹所代表的含义,可?内心深处对于异象的不安,使苻石本能地做出了加速进攻的决定。

  三?十年来,他在北方开疆拓土,降服诸胡,建立了八王之乱以来难得的承平盛世,唯有江左这个所谓的正朔所在,成为了他开创千秋伟业的最?大障碍。

  苻石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他知道,再过几年,自己就再也无法像如今这般策马扬鞭、南征北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