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 第132章

作者:杲杲出日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侍女姚黄微笑着附和?:“是?呀,您看这?牡丹开得多好。”

  王池看了眼那纵然美丽、却受陷于精致瓷盆的名品牡丹,轻叹着说道:“这?算什么花呢?”

  “花也好,草也罢,生?来就该在野外,在山里,在阳光灿烂下,在风吹雨打里,那才是?它们应该生?长的地?方,是?它们肆意绽放的地?方。”

  “不像这?宫里的花,美则美矣,却毫无?生?气。”

  “真?羡慕那些女军啊,我真?是?恨不得立刻如投胎。”

  “娘娘!”姚黄痛心地?喊道。

  王池缓缓摇头:“你放心,我不会寻短见的。为么多年过去了,我总算不必再讨好别人,怎么会轻易送死呢?”

  “我只是?觉得难过,这?宫墙深深,实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王池闭了闭眼,但却并未流泪。

  她想:“我如今活得——连张少芳都不如了——”

第191章 高平

  王池虽然叹息, 却并未自怨自艾。

  她知道自己已然过上了比这世间绝大多数女子都更加优渥的生活,不该再多做抱怨。

  更知道自己此刻的职责是做一个合宜的皇后?,好好地充当一个维系安稳的吉祥物?。

  是的,皇后?。

  大行皇帝薨逝之后?, 不仅江左未立新君, 王池还特意发诏, 替长子辞了太子之位。

  因此,她始终没有成为?江左新的太后?, 朝野内外, 仍以“皇后?”二字称之。

  这皇后?虽不干涉政务, 可却有提出建议的权利,在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不会有人轻易去驳斥她。

  不过王池对此向来?慎重, 并不热衷于使用这项权利。

  仅有的几次, 也不过是用来?请辞太子之位、推动郗归成为?司空罢了。

  然而, 当女军们在项县的捷报传来?,王池一反常态, 当即给内阁递了文书, 提议用通告诸州郡的方式来?表彰女军, 以勉天下女儿?。

  这提议当然遭到了反对,对于许多人而言,让女人上阵杀敌本就是天方夜谭,更遑论广而告之、大加表彰——这不是胡闹吗?

  对于女人,他们习惯了使用德容言工那?套话术。

  这话术太过好用, 常常能使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地取得胜利, 以至于当然希望能够继续用这约束来?控制她们。

  可是,这一次, 甚至都不用郗归开口,情势便逆转急下。

  多少年来?,女性被?框在这一道道条条框框里,就连谢蕴那?般的才?女,也只能怀着天生的禀赋,无可奈何地嫁给一个自大的蠢货,在“贤妻良母”的角色中消耗余生。

  她们是自愿如此的吗?

  不是的。

  谢蕴曾想方设法地说服家人放弃这场联姻,可却始终没有成功。

  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在长久的忍耐之后?,凭借着家人的一点愧疚,让自己和孩子得以随着王定之的外任,离开那?方狭窄暗淡而令人窒息的天地。

  可就是这一次的挣扎和努力,却将她带上了死路。

  这并非仅仅是她自己造就的悲剧,因为?在她做出促成王定之外任的选择时,根本没有看到有别的路可走。

  这就是她们的“自愿”,这就是她们的“选择”。

  她们并非天生就甘愿受人摆布,不过是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知晓自己能做的,只有那?一点点螳臂当车、飞蛾扑火的“可笑”努力罢了。

  她们就是怀着这样?的认知,日复一日地变得麻木,变得冷漠,变得仿佛已然认命。

  然而,若有朝一日,她们亲眼看到,女人还有另外一种活法呢?

  如果说京口的女工太过遥远,司马恒的成功又只是个例,可是,就在近在咫尺的建康城内,郗归毕竟是实实在在地成为?了江左的侍中,台城毕竟是真真切切地出现了不止一位女官,城中毕竟多了不少活力四射的女人,而淮北战场上,更是传来?了由女人一手缔造的捷报!

  她们压抑了那?么久,终于发现自己本不必如此。

  一个人的不甘或许太过脆弱,以至于当事人不敢离经叛道地去反抗,生怕一步走错,就会万劫不复。

  可是,如果周围的女性都想要反抗呢?

  那?些?为?官做宰、出身优渥的男人,之所以能够在内宅之中获得颐指气使的权力,鄙薄她们不识大体、不晓是非,不过是因为?作为?世家之间联姻载体的内帏女子,在论及朝堂之事时,往往没有倚仗罢了。

  《谷风》中的弃妇,独自走在归家的路上,咽下比苦菜还要苦的眼泪,哽咽地说了句:“宴尔新昏,如兄如弟。”1

  既是祝贺新婚,又为?何要说“如兄如弟”?

  郭景纯注《尔雅》,云古者谓婚姻为?兄弟。

  缘何如此?

  因为?婚姻结的是两姓之好,是为?官做宰、抛头?露面?的男人的两姓之好。

  只要姻亲双方的男人立场一致或是相?似,那?么,女人就不能在这一场付出华年、付出精力、付出心血的婚姻中获得任何真正的只属于自己的底气。

  可是如今,有人愿意为?她们声援。

  那?些?勇敢地走出内宅的先?行者,给了她们勇气,给了她们光芒。

  于是她们也能够斩钉截铁地说“不”,能够直接反驳其夫君、儿?子有关表彰女军一事的任何负面?意见。

  当一个女性当权者出现,只要她真正愿意为?所有女性做些?什么,就一定能够做到——哪怕不能一蹴而就,也能水滴石穿。

  这世上之事,从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东风。

  有北府军作底气,有女军的煌煌战绩摆在眼前,又有来?自自家的各种反对之声,再加上郗归那?双仿佛已经洞悉一切的眼睛,很快,内阁就通过了王皇后?关于大范围表彰女军的提议。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激发万千女性的斗志。

  多少年来?,女人总被?放到一个低于男人的位置之上。

  他们从不正面?承认自己的侵夺,只冠冕堂皇地说,女人生来?就比不上男人。

  可女军的将士们告诉大家,就算在那?最为?原始的、令男人都为?之自豪的力量领域,女人,也是可以打败男人的。

  无论是攻城略池,还是治国安邦,从来?都不该是仅仅只属于某一个自私性别的权力。

  太昌七年八月,女军攻克位于项县之东的陈郡,彻底粉碎了诸如“项县之胜只是占了出其不意的先?机”“女军只能打小仗,不能取大胜”之类的无稽之谈。

  九月,女军围颍川郡,朱庠、何冲围襄城郡。

  十一月,李虎、高权克梁郡,围陈留郡。

  太昌八年正月初十,郗途收复高平郡。

  拿下高平的消息传来?时,建康正下着大雪。

  郗声年事已高,前月又染了风寒,此时正是凶险的时候。

  使者达达的马蹄声,陷在了建康的积雪里,以至于守在门外的护卫,竟未早早察觉有人到来?。

  直到一片雪白中出现两个黑色的人影,他们才?连忙过去察看。

  只见马上之人一跃而下,拿起?马背上好生包裹的信囊,一把扯下了挡风的护具,露出来?两张皲裂到红扑扑的年轻面?容。

  “罗苗,乐禾,你们怎么回?来?了?!”

  守门的护卫大吃一惊,无他,只为?大军出征半年多来?,其余三?路无不捷报连连,只有郗途这一路,不过每旬按例送回?主帅的报告罢了。

  留在建康和京口的将士,无不为?东路军的战况感?到焦心,就连郗声的病,也未尝没有因心急而吹风受寒的缘故。

  只是郗归向来?沉得住气,说慕容氏抢先?占了山东,这一路本就不好打,让大家不必着急。

  可谁又能真的不急?

  好在,今日,东路终于派人回?来?了。

  那?乐禾人如其名,咧着一张嘴笑道:“郗将军已于正月初十,率军拿下了高平,派我等回?来?报信。还请老?兄通传一声,我二人要求见女郎。”

  对于郗氏和北府军而言,高平始终是一个特殊的地方。

  永嘉乱后?,郗照率家人、部曲、乡勇,一路自高平金乡南迁。

  他本是为?了与大家一道寻个安身之处,最后?却实在看不下去胡人对汉人的种种残害,不忍在这乱世之中独善其身,所以执意留在了江北抗胡。

  这一抗就是数年,打到最后?,高平郗氏,竟只剩下了郗照一人,而当初同行的部曲乡勇,也早已伤亡过半。

  可这仍旧不会改变这个事实——这支抗胡力量,其先?始,是脱胎于高平郡的。

  即便是后?来?在江北加入郗照队伍的流民,也依旧对高平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这感?情口口相?传,在北府军成立后?,融合着郗司空当年江北抗胡的种种故事,逐渐在北府军所有将士心中,将高平郡塑造成了一个很难替代的符号。

  过去的数十年中,江左数次北伐,有大有小,有成有败,可却无不以长安、洛阳为?目标,还从未有人到过高平。

  以至于当这消息传来?之时,人们甚至振奋欣喜得有些?无措。

  郗声原本心风寒而格外不适的身体,在听了这个消息后?,竟也似有好转。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连连说道:“阿回?,我要去高平……我要回?高平……”

  说到最后?,竟是老?泪纵横。

  郗归自然明白高平对于郗声的意义?。

  作为?郗照在江左生下的第一个孩子,郗声自小便知道自家是来?自北方高平。

  那?时的侨姓世家,还不知道司马氏将在江左迁延这样?长的岁月,只以为?很快就能回?到北方。

  郗声也不例外。

  如王引、郗照这般的能臣,也许早就窥见了司马氏难以北伐的事实,所以致力于维持一个荆扬相?持的局面?,保证江左的安稳。

  可郗声不知道。

  他盼了许多年,直盼得父亲死了,弟弟死了,才?终于不得不灰心放弃。

  可他的儿?子却不肯放弃,为?此,甚至不惜走上附逆之路,落了个败亡的结果。

  好不容易一切都停止了,侄女却又想拼上一拼。

  郗声那?时实在是怕极了。

  几十年来?,他一直在失去亲人,不想再继续失去。

  可郗归竟然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