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杲杲出日
另一人叼着根草叶,枕靠在?旁边的土坡上, 斜睨了这边一眼, 故意问道:“我?且问你,石头, 在?你心里,那郗氏女郎,竟比教首还好吗?”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大家左顾右盼,面面相觑,试图在?彼此?间的眼神接触中?,寻找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直到有人确信自己看到了些许嘲讽不屑的影子,这才大着胆子,轻声开口辩道:“郗氏女郎给的粥和药,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呀。”
“对啊。”一人举了举手里干干净净的粥碗,“不像这个,什么玩意儿啊?”
大伙儿见首领的亲戚都不在?这边,索性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吐槽,发泄着这些日子以来?,心里堵满了的不痛快。
七嘴八舌之中?,最先开口夸赞郗归的那位名叫石头的佃户,冷不丁地开口说话,回应了先前的问题:“我?若是孤身一人,肯定?会逃去吴郡,求郗女郎给我?分上一块薄田,让我?再不必年?年?向世?族赁田,拼死拼活地去付那七成的田租。要是吴郡不成,我?就去徐州。听说徐州所有郡县都新?设了三长,田税也早已减到了什二之数。”
他伸出两只手,狠狠地搓了搓脸:“什二的田税啊,我?从前做梦都不敢想这么低的租税。要是每年?能少交五成的租,我?就能天天吃饱穿暖了。”
“那你怎么不跟王四他们一起走?”有人再次追问,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唉,我?也想走啊。”石头叹了口气,“可我?不是说了吗?我?上面还有老母在?,新?得的儿子又?还不满周岁,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如何能禁得住逃难的苦?”
“唉。”
话说到这个地步,在?场诸人无不叹气。
他们之所以加入孙志的队伍,不过?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可如今会稽明?明?已经打下,他们却不得停歇,继续被?驱使着打吴郡、打吴兴。
稀少的食物,血腥的厮杀,再加上长途跋涉和攻城略池带来?的疲惫和伤病,早已使这群原本的农民感到筋疲力尽。
他们无一不想知道,这样无望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北府军已经抵达三吴,他们这群连饭都吃不饱的乌合之众,一旦对上训练有素的北府军,那不是白白找死吗?
要是吴郡分田的消息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郗氏女郎真的既往不咎,不怪罪他们追随孙志作乱,还愿意给他们分田的话,那他们就一起叛了孙志,去吴郡投郗女郎去。
无论如何,总好过?在?这片不把?他们当人的营地里白白苦挨。
细碎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大家一个接一个地睡了过?去,营地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几个年?轻人悄悄地出现在?营门之外,趁着哨兵打盹的工夫,潜行至了旧日营地。
他们甫一露面,便受到了所有还未睡着的同伴们的瞩目。
大家你推我?我?推你,不一会儿的工夫,便有一大群人窸窸窣窣地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问着吴郡的情形,眼中?无不闪烁着激动?好奇的光芒。
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王四,右手握拳放在?嘴边,重重地咳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可当周遭真的静下来?后,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先从袖袋里掏出了两张大饼。
这下可没人能坐得住了。
大家眼睛瞪得滚圆,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四掰开大饼,将之一块块分给周遭的乡亲们。
“乖乖,真的是饼啊。”
直到粮食进了肚子,大伙儿才终于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在?接连喝了多日清粥之后,他们终于吃到了扎扎实实的粮食!
一人颤着声音开口:“四儿,你这饼是哪里来?的?吴郡那边,难道竟真的分田不成?”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言语之间很是兴奋。
直到一人挠着头问道:“不对啊,就算能分田,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长出粮食来?啊,王四,你这饼不会是去首领那里偷的吧?”
那王四被?众人众星拱月般地围在?中?间,很是享受了一番被?关注的快乐。
直到听到有人怀疑他偷盗粮食,这才想起了此?行的任务,义?正言辞地反驳道:“我?王四怎么可能会偷东西?这饼可是吴郡那边的顾郎君送给我?的,说是要奖励我?成为吴郡第一批新?入籍的农户。顾郎君可是说了,十天之内,所有去吴郡入籍领田的百姓,都能领二十张大饼呢!”
“二十张?”
“入籍?!”
一道道惊诧的声音响起,旋即就被?身边的同乡肘击提醒,然后讪讪垂下了头,可眼中?仍是充满了不可置信。
一人压低声音问道:“你不是去分田的吗?怎么还要入籍?那些人不会是骗你去当乐属、让你加入军籍吧?”
“怎么可能?”王四扬眉反问,兴冲冲地讲起了在?吴郡时?的经历。
王四等人之所以逃跑,完全是因为受不了营地首领狗眼看人低的模样。
他们打心眼里不愿意帮这样的人卖命,所以才想要去吴郡奔个前程。
这一路虽然不算特别远,却也是星夜兼程,又?累又?饿,既要小心躲过?五斗米道抓壮丁的队伍,又?要防备着山林里的野兽,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他们满心满眼只有逃去吴郡这一个目标,可当真的到了吴郡后,却四顾彷徨,不知该往何处去了。
好在?当地新?设的三长正在?带着新?入籍的农户插秧。
对于王四几人而言,再没有什么物件能比稻田更加亲切、更加安全了。
他们迟疑地凑上前去,只见暖融融的阳光之下,田中?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农人们无论男女,个个都精神饱满,就连旁边跑闹的孩子们,也全都带着会稽郡如今少见的生机。
“你们是什么人?从何处来?的?”一人注意到王四几人的身影,警惕地开口盘问,手中?紧紧握着农具。
旁边一人笑?着说道:“莫慌莫慌,哨楼既然没有吹号,那就不是孙志叛军来?攻。”
“是这个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丈走上前来?,笑?呵呵地问道,“年?轻人,你们可是来?分田的啊?”
王四看着他们的笑?脸,一时?竟有些赧然,觉得自己仿佛是个上门讨要的乞儿似的。
可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要说放弃,他是决计不肯的。
于是他索性咬了咬牙,俯身作了一揖,高声答道:“我?等本是诸暨的佃户,被?孙志叛军逼得走投无路,又?不忍误了今年?的农时?,是以一听说分田的消息,便连夜赶来?此?地,还请老丈帮我?等指个明?路。”
那老丈听了这话,抚着稀疏的胡子哈哈大笑?。
“年?轻人,何须我?来?指路?你既到了此?处,以后便处处都是明?路了。”
王四等人还没想明?白,周围的农人便已叽叽喳喳地介绍了起来?,半点没有瞧不起李四他们的意思。
农人们这个说顾郎君心地善良,那个说温侍郎御下有方,总而言之,郗家女郎实在?是个好人,如今只要来?吴郡投靠,便可重新?入籍,按人头领田去种,每年?只需缴纳什二的田税,再没有别的苛捐杂赋。他们这些新?投的人,每人都有一份粮米做奖励,还能低价赊县衙里的常平粮呢。
说到这里,此?处营地已是一片议论纷纷。
大家虽压着声音,可心里却是止也止不住地激动?。
“当真如此??”一人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率先开口确认,“你已经分到田了?”
“那是自然,我?们都分到田了。”王四毫不迟疑地答道,“你们就算不信我?,也该信那几张大饼吧。”
众人想到那带着麦香味的扎扎实实的大饼,回忆起这些日子以来?填不饱肚子的情形,一时?都不由自主地动?摇了起来?。
一阵又?一阵的窃窃私语在?这一片蔓延了开来?,到了晚间,已然变成了一股悄然翻滚但却不露声色的强大暗涌。
夜深人静之际,一声锐利的口哨声响起,青壮们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农具、竹竿和石块,冲进了中?军营帐。
熊熊的烈火在?暗夜里燃烧起来?,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与期待。
这群被?逼迫着、诱惑着、裹挟着加入叛军的底层贫民,终于将武器对向了新?的压迫者。
百姓们对着这个新?的压迫者,使出了从他们这里学来?的本领——斩草除根,诛尽异己。
第112章 挑战
第二日一早, 乡间小道上撒着金色的光芒,鸟儿啁啾地叫着,道路两旁草木青青,一派绿意盎然的景象。
一大群衣衫褴褛的贫民, 互相搀扶着, 以极快的速度, 朝着吴郡的方?向前行?。
人群之中,一人看向田间的芜草, 心痛地叹了一声:“可惜, 这样好的田地, 竟白白荒废了。”
更多的人笑着答道:“别唉声叹气了,等到了吴郡,我们便人人都有自己?的田地了。”
他?们的眼里泛着期待的光芒, 成群结队地, 朝着希望走去。
类似的情形并非只?发生在这一处。
短短半月之内, 便有大批农民佃客逃离了孙志叛军。
他?们成群结队地离开,都想要去吴郡获得?一份属于自己?的土地。
逃往吴郡的农户越多, 郗途和高权的仗便打得?越是顺利。
而北府军的胜利愈多, 那些仍旧留在孙志叛军中的后怕百姓, 便愈是担心自己?白白成了被叛军强迫着前去送死的弃子。
就这样,两个方?面同时?发力?,孙志叛军很?快就陷入了无可逆转的颓势,彻底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农户们反正投诚的过程, 也并非一帆风顺, 不乏有人暗中告密,有人严防死守。
但有北府军的配合, 那些进展不顺利的营地,基本很?快就会易主。
到了这个地步,还留在孙志军中的,大多不是孙志本人的亲信,便是些无赖和亡命之徒。
这些人虽然悍勇,却并不懂兵法,也没有什么纪律意识,打起仗来不是意气用事,就是各顾各的利益,不大注重战场上的配合。
是以北府军虽有伤亡,却还是一步一步地逼得?孙志叛军逐渐东退。
第一批分田名册送到京口后,郗声带着郗如,径直去找郗归打探消息。
郗归看到他?后,笑着起身迎接。
“伯父多日不曾来官署了。”
东征大军出?发之后,郗如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只?是依旧神情落寞,整个人比从前消沉了不少。
四月十六是郗如的生辰,那一日,郗归特意让人从建康接了谢粲和几个郗如的表姐妹来,准备了一桌席面。
开席之前,郗归问郗如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谁都没有想到,郗如沉吟片刻,竟说自己?要苦练武艺,学习兵法,长大以后做个将军。
郗如并非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只?是这一次,她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决心和恨意。
谢粲觉得?这想法很?是不妥,却又对这个女儿无可奈何,百般劝解都不见?成效后,只?好忧心忡忡地回了建康。
郗声也很?是迟疑,觉得?郗如还未完全走出?当日叛军屠杀留下的梦魇,再这样下去,只?怕有碍性?情。
郗归与郗声有着同样的忧虑。
她本不欲立刻答应,可在看到郗如恹恹的模样后,不由想到阿兄去世之后,自己?也曾满心满眼都是悲伤仇恨,直到接手北府军后,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想到这里,她发自内心地觉得?,郗如此时?仍有这样的志向,其实不失为一件好事,甚至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于是她为郗如延请了两个先生,分别?教授拳脚功夫和兵法计谋。
北府军事务繁忙,郗归无法全心全意陪伴郗如,只?好请郗声闲暇时?多多看顾,以免郗如沉浸于仇恨之中,以至于左了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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