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 第8章

作者:杲杲出日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只是后来,丞相王引的从兄王重举兵叛乱、直逼建康,险些颠覆了江左国祚。

  从那以后,士林之中,便隐隐升起了抑制世家子弟习武的风气。

  王丞相的二子王园,容貌秀伟,颇类其父,却因好武而不得王丞相喜爱。

  王丞相甚至一见此子,便会面有怒色。

  没有人知道,王丞相究竟是真的不喜武夫,还是因为王重之乱而避嫌,抑或是,想通过这种暗中引导士族风尚的方式,使得世家子弟不尚武力,以免再度出现如王重那般既有高门身份又拥兵自重的威胁?

  对于王丞相的真正意图,后人早已不得而知。

  大家只知道,自那以后,世家子弟便延续了中朝王衍以来好清谈的风尚,不再习武弄兵。

  即便做了将军,也只是指挥手下兵卒,并不亲自出战。

  至于那些兵卒,他们本就非世家出身,又因上层人物蔑视武夫而晋升无望,只能一天天地熬日子。

  久而久之,军队既无战力,又乏将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谢瑾虽能督促自家侄儿谢墨习武弄兵,但却不能逼着别人也这样做。

  而将才的培养又非一日之功,难以一蹴而就。

  因此,谢瑾只能将眼光投向京口,希望能够找到郗照旧部的后人,以解燃眉之急。

  他郑重嘱咐谢墨:“眼下桓氏虽说暂时蛰伏,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桓谦毕竟还握着荆、江二州的兵马。要克制桓氏,必得有我们自己的军队才行。更何况,北境还有秦王虎视眈眈。此去京口,关系重大,你一定要上心。”

  谢墨正色应诺,谢瑾接着说道:“对了,郗家女郎也要去京口,你护送她一道前去。”

  谢墨听闻此语,顿时不乐意了:“郗家女郎?郗岑那个妹妹?我不送她!”

  谢瑾与郗岑虽是政敌,但却私交甚笃,可谢墨却早已跟郗岑割袍断义。

  况且他与郗途不同——郗途至今不晓得郗归与谢瑾曾经谈婚论嫁,谢墨却是在荆州亲眼见过这两人谈情说爱的。

  “叔父,你莫不是还想着那个女人?那女人当初攀附权势,趁着二叔病卒的时候与您分开,转头就嫁去了琅琊王氏,如今被休也是活该,您可千万不能再跟她有牵扯啊!”

  当年荆州别后,谢瑾大病一场,缠绵病榻好几个月。

  正因如此,即便谢瑾多次表示此事并非郗归之错,谢墨还是一直对此感到不平,对郗归很是不喜。

  更何况,他本就深恶郗岑,对郗归难免会有几分恨屋及乌的味道。

  谢瑾听了谢墨孩子气的拒绝之语,蹙眉说道:“她不仅是郗嘉宾的妹妹,也是你姊夫的妹妹。更何况,就算她是嘉宾的妹妹又怎样?嘉宾曾对你倾囊相授,去年你领广陵相一职时,朝中多有异议,嘉宾还为你说过话,难道你都忘了吗?”

  谢墨不敢怼回去,只嘟哝着说道:“如今朝野上下,哪个不是要跟桓家、跟郗岑撇开关系?为此,您还让两个妹妹离婚归家。现在怎么又要去沾惹郗岑的堂妹?谁不知道郗归虽是郗家二房的女郎,却是在郗岑身边长大的?”

  谢瑾咳了一声,冷声说道:“这件事没得商量。你此行要去的,是郗司空当年营建的京口。护送郗氏女郎过去,回头跟郗家旧部说起,好歹有一份香火情在。你下去安排吧,等安顿好后,跟子胤那边说一声,接了郗氏女郎一道出发。”

  “郗氏女郎郗氏女郎,您撇得倒清!有本事在心里也撇清啊!”说到这,谢墨突然脸色一变,“叔父,这么多年来,您一直不肯成亲,不会就是等着郗归离婚的这一天吧?”

  谢瑾听到这句话后,藏在宽袍大袖里的手倏地紧握成拳,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看向谢墨,直盯得他答应下送郗归去京口的事,忙不迭地起身告辞。

  谢墨离开后,屋里静悄悄的,阿辛悄无声息地收走谢墨用过的茶盏。

  谢瑾看着他的动作,半晌,才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是在等郗归吗?谢瑾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打郗归在荆州说出那句“到此为止”后,他就再没了成亲的念头,他不愿意与旁人结为夫妇,永远都不会愿意。

  最痛苦的时候,他也曾想过打败郗岑,用事实证明郗岑的选择是错误的,让郗归为当日的做法感到后悔。

  可即便那时,他也没有想过另娶他人。

  然而,当郗岑真的在权力斗争中落败后,谢瑾松一口气的同时,却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感到大快人心。

  他与郗岑,由于政见不同的缘故,不得不角逐,不得不争斗。

  但扪心自问,他们一丝半点都不想伤害郗归。

  可惜的是,这不仅仅是谢瑾与郗岑两个人的斗争。

  他们身前身后,有太多的人,太多的势力。

  到了图穷匕见的那一刻,无论胜者还是败者,都早已骑虎难下。

  他们还是伤害了她。

  谢瑾不敢再奢望拥有她。

第17章 底气

  雪化了以后,郗归便随着谢家的队伍一道出发。

  这两年灾害频发,年景不好,因而作乱的流匪也更多些。

  跟谢墨这个小将军一道走,起码安全有保障。

  至于谢墨怎么想,郗归并不在意。

  荆州别后,他们早已相看两厌,无话可说。

  以至于出发的这一日,两人见面都没有见。

  牛车缓缓驶动,在辚辚的声响中,一行人到了渡口,先后登上官船。

  去年闰月发生了一场地动,还没等人们从地动的余波中反应过来,便又有暴风出现,一时毁坏了不少房屋,死伤了无数贫民。

  之后的三个月里,江南又再度接连发生了冰雹、地动、暴风等一系列灾害。

  以至于如今郗归从船上看去,只觉一路所见田宅都破败不堪,不知平民百姓是如何捱过冬天的。

  “民生疾苦”这四个字,第一次在郗归脑海中有了确切的形象。

  二月的风仍然带着丝丝冷意,可那些劳作的平民百姓,却只穿着单薄的短褐。

  一个孩子赤脚在大人身边跑来跑去,即使隔着不短的距离,郗归也能清晰地看到他通红的脸颊。

  那些从北方一路跋涉而来,在江左重建家园的人们,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房屋,繁重的劳作,还有单薄的衣衫。

  郗归曾看过家里每年花在京口流民身上的钱,金额可称巨大,然而结果却是,只能让他们过上这样勉强糊口的生活。

  几场不大不小的灾难,就足以摧毁他们的生活。

  因为这些人迢迢南渡,大多已经散尽家财。

  而他们自己,又不愿意卖身为奴,所以只能苦苦支撑。

  他们来得太晚了,江左肥沃的土地,已经全是三吴旧姓与侨姓士族的囊中之物。

  所以他们只能在贫瘠的土地上,一年又一年地播种,然后收获极少的粮食和希望。

  “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人类群体内部资源分配的不公,往往比天灾本身更加持久,也更加难以撼动。

  距离永嘉南渡,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而高平郗氏,也已在京口经营了四十年。

  四十年间,郗家出资帮助二十余万流民在京口、晋陵一代安家,教他们开垦田地,在此谋生。

  可是,却仍然无法让这些人吃饱穿暖,抵御灾害。

  与贫民们破陋的草棚茅屋相对的,是北固山上世家大族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庄园——包括郗岑自己的。

  北固山横枕大江,石壁嵯峨,可谓钟造化之神秀,又有东吴甘露寺这一“寺冠山”的名胜古迹。

  因此,世家子弟颇爱于此建造别院。

  这些庄园设计精巧、用料扎实,虽然接连经历了几场地震,却仍旧稳稳地矗立在山间,与山下民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宛如人与人的命运,有人生来便在山上,有人却攀爬一生,仍在谷底。

  中朝左思曾作诗感叹,诗云:“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1

  地势使之然,就像山下的平民,也像她此行要找的北府旧将——纵然努力拼搏,练就一身本领,但却只因并非世家出身,便只能受人驱使,晋升无望。

  而在世家之中,也只有男子可以建功立业,如郗归这般的女子,只能安于后宅,任人摆布。

  不过,郗归如今有了郗岑留下的私兵,便有了与那些贵族男子谈判的底气。

第18章 夙愿

  船终于靠岸。

  这是郗岑过世后,郗归第一次踏上京口的土地。

  与谢墨的人马在渡口分开后,郗归登上了驶往北固山的牛车。

  牛车缓缓驶动,郗归听着车轮声,想到往日郗岑带她走过这段路时,总会讲起祖父的故事。

  郗归、郗岑和郗途三人,是已故大司空郗照的孙辈。

  永嘉之乱,衣冠南渡,在大江以南建立了江左朝廷。

  郗照却迟迟不肯选择渡江,而是纠集人马,于北徐州一带抗胡。

  五胡乱华,二京沦丧,神州陆沉。

  中原大地变成了人间炼狱,处处都上演着“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的惨剧。

  在耳闻目睹了胡人对汉人的残害后,郗照坚持抗胡,立誓驱除胡虏。

  然而,像他一样的人却越来越少。

  更多的人,只想南渡江左,寻觅一个安身之处。

  打到最后,郗照实在独木难支。江左皇帝又为权臣所逼,发函向郗照求救。

  就这样,郗照也加入了南渡建康的队伍。

  当年高平郗氏携家人乡众抗胡,有子弟数十、乡勇三万。

  到南渡之时,军队虽伤亡惨重,但因有流民的补充,所以不减反增。

  而高平郗氏,却只剩郗照一人。

  其余数十子弟,皆葬身江北,马革裹尸,无一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