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过去太过寻常,后面的背刺就有多么惨烈。
亲人的背叛,让人恨得死去活来。
裴玄素从来没有说过,他甚至都没怎么提起过宣平伯府,但辗转在心中唇齿无声而过的血腥仇恨,只有他知道有多深!
裴玄素收紧双拳,雪花劈头盖脸打下来,指关节咯咯作响。
这一天终于要来临了!
……
他率人快马奔回东提辖司。
东西提辖司衙门隔巷相对,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不过前者一直贴着封条已多年。
在裴玄素离京的这段时间,封条早已经撕下来,打扫修葺一新,他的人已经尽数进驻,宦卫值岗守门大门敞开,和西提辖司已经没什么两样。
神熙十三年末,赞善坊的东西提辖司宦官权势再度拔抵达高峰。
裴玄素策马直入前庭,一翻身下马,把马鞭扔给上前的小太监,他快步往里行去,迫不及待要和沈星分享这个好消息。
沈星没有进宫,她在监察司的忙活着。东提辖司重启多时,监察司自然要安排人过来,赵青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点了几个人看着布置新分院,她匆匆就跟着裴玄素出去了。
沈星是被点中的人之一,今天都在忙活这个,好在能使唤的人多,收拾大半天总算差不多了。
几人把院子大门锁上,各自回去梳洗,一头一身的尘,沈星刚梳洗完穿上新的鱼龙官服,裴玄素一阵风地卷进来了。
现在东提辖司不少人还没回来,沈星她们就各自随意找了个院子当临时盥洗间用。沈星正在整理袖口,抬头望去,风吹刚打开的窗户撑棍啪嗒一声,裴玄素殷红华丽深紫披风脚踏黑靴的声音就出现在院门处。
“二哥!”
她也穿戴好了,忙推门迎上去,“怎么样了,事情顺利不?”
裴玄素点点头。
“很顺利。”
雪又下来了,纷纷扬扬,高墙挡住了北风的凛冽,絮白在天上一片片飘荡而下。
落在银装素裹的大树上,檐瓦房顶上,廊前的黑褐色地上。她一身刚换的玉白玉龙补服,面庞鬓角仍有水汽,杏仁大眼像被泉水洗涤过一样,映着天光清澈透亮,眼睫微湿又长又翘像小扇子又像蝶翅,仰脸看着他。
他说他外面的事情,她立即替他高兴,润洁白皙小脸下意识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星星,宣平伯府,大概明天最迟后天,他们就该完了。”
裴玄素说这话时候,心底无比的痛畅。
但转目一看眼前仰脸专注听着的少女,他心中又百转千回的柔情,裴玄素轻声说:“星星,到时候你和哥哥,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我今年怕是不能给你办生日宴了,就把这个,当做第二份生辰礼物好不好?”
这话说得,其实很无理,宣平伯府和沈星有什么关系?
只是裴玄素心绪百转,万千柔情,脑海里翻涌的记忆却是他当初和沈星牵手在东都城内外飞奔。
他高烧不退,她战栗拿着匕首,飞奔在大街上找到大夫,厉叱着要挟大夫给他治病,一个人不敢睡觉,惊惶守着他两天两夜不眠不休。
两人在长夜偎依,两人在暗巷杀了牢头,夺路狂奔,黑夜,白天,不分昼夜,惶然而只有彼此。
这于两人而言,是一段最难忘艰难又缱绻难忘的经历,裴玄素永远无法忘记那些触目惊心犹如永夜的时光。
这一切尽皆以宣平伯府为始作俑者。
在裴玄素情感中,那一段又有不同的意义,在他心里是不能把两者分割开的。
他和沈星长夜偎依,如今终于要绞杀宣平伯府的那个始作俑者了,致敬那段刻骨铭心的时光。
有沈星才能圆满。
他心中情感已经越界,他明知道不应该,但在他内心深处,沈星就如同那段时光一样,是和他在一起的。
——送给与他初相识的她,和那个惊恐惶然过在她身边的他。
所以,他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才有了把这个当作给沈星第二个生辰礼物的说法。
银装素裹的大树下,风一吹,雪沫纷纷而下,他眼睫染上雪粉,轻轻颤动,美丽得动魄惊心,一腔隐晦情感百般隐忍,才没有倾泻而出。
有点点流露的,但沈星心神不在这上头,很遗憾并没有发现。
“哦,好的。”
她笑了下,裴玄素说:“那你到时接了我哥,就一起过来好不好?”
她一心二用,忙又应了,“哦,好的二哥。”
沈星为什么会分神呢,她一听宣平伯府裴家,前世的记忆潮水般翻涌开,突然就想起了一件小事。
裴玄素此刻的入骨恨意和期待不作伪,她这辈子和他一路从头走过来,她也是深深知道他对宣平侯府他祖父的那家人该有多么的吃肉寝皮般的恨意。
如果可以,以裴玄素的性格,他绝对会毫不迟疑将他父母承受过的剥皮凌辱在这些人身上亲自实操一遍的,一个不漏!
这点沈星是并不怀疑的。
——但,裴玄素上辈子却是有个堂兄没死的。
并且就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娶妻生子,很低调不敢招裴玄素的眼,裴玄素不搭理他,但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
以他对明太子掘棺剥皮鞭尸的残酷暴戾手段相对比,这简直不合理到不可思议啊。
上辈子沈星和裴玄素相识有些晚了,和那个他关系不谐,对这些事情更不感兴趣。
现在突然想起来。
深冬的冷风一吹,沈星没穿氅衣,激灵灵打了寒颤,为什么会这样呢?
第50章
如今山雨欲来,沈星跟着裴玄素吃饭那么一阵子,外面的消息没停过。
两宫剑拔弩张的,六部外朝大动风声鹤唳的,滚滚纷杂整个东都只要消息稍灵通一些都已经知悉了裴玄素突然返都并强势查抄三省六部的消息了。
晚饭时间未到,外面早已鼎沸成了一锅粥似的,裴玄素即将位列朝班的旨意更是犹如平地扔下一颗炸雷。
整个东都眼见即将风云色变,有胆子小的官员甚至当天下午就称病了。
赵关山把他的宫内情报网分出一部分给了裴玄素,沈星也不知道有多少,但偶尔她听到的,如今裴玄素对宫中的消息挺灵通的。
结合他本身外面的消息来源,如今不管朝堂京外市井耳目都很迅敏。
就吃饭的两刻钟时间,明报暗报没停过,外面回廊不断响起往这边奔跑的脚步声,没消停过,一顿饭吃得沈星都不由自主为外面的局势紧张起来。
裴玄素还有事,饭后叮嘱沈星早些梳洗休息,他就带着人回值房去了。
东提辖司前任督主赵明诚气焰极盛,和赵关山偏低调保身的作风不一样,因而昔年东提辖司还稍压西提辖司一头,这东提辖司衙门占地比西提辖司那边还大,监察司这边添了一个休息的小院,沈星就是在这边睡的。
她挺累的,但消食后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百思不得其解带的是不安。她最后爬起身披衣,推门往裴玄素那边去了。
她提着灯一个人沿着甬道往裴玄素的大院那边行去,青松扶疏,黑夜白雪,裴玄素的两进大值房还灯火通明,他还没睡,神情肃然坐在大书案后整理从太初宫带回来的几箱东西,准备明日大朝用的。
经过反覆观察和筛选,裴玄素的近卫班子已经成型,沈星看到好些熟悉又年轻许多的面庞。这些人肃容赭衣持刀值守在院子内外,但来往间隐隐有一种激动兴奋的情绪。
无他,这是东西提辖司这么多年第一次走进朝堂。
要知道,两司一监,尤其是两司,自建制以来就是阉宦鹰犬的角色,没资格涉足朝堂。
沈星也没有进去打搅他,自己揣着心事靠墙站着,但裴玄素很快就出来了。
红衣似火,他披着深黑狐裘,没有带冠,一支银色发簪束了发髻,迈步而出,只可惜已没了分毫初见的那种公子如玉的残存清隽风韵。
这一瞬回头,他曳撒披风下摆在灯下冷风中急急拂动,轮廓锋锐,目若冷电,整个人威势很重,强势,眼神也很凌厉。
但沈星想,就这样就很好,这样才能生存下去。
公子不行的。
今晚忆起前生,难免反覆翻过那个如狼似虎的他,此刻看着他渐渐成为和那人重合的样子,她心里有些涩然,却觉得挺好的。
“二哥!”
她轻喊了一声,也赶紧快步迈台阶上了回廊。
“嗯。”
裴玄素步伐大,几个大步两人就值房外汇合了,风吹灯笼摇曳,骨碌碌灯光落在两人身上。
“怎么靠墙站着?不进去?”深冬寒夜这墙多冷,他拉沈星想进去,不过沈星站住了,摇头表示她不进去了,他转头,面露关切:“怎么了?”
怎么半夜不睡过来了?
沈星已经回神了,呼了一口气,她很想问,但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个问法,她憋着半晌,小声说:“你要小心宣平伯府那边。”
雪色映衬,绒绒狐毛衬着一张小脸,格外粉嫩的样子,就是表情看着有点不安,但都是因为关心他,饶是裴玄素今晚心情一般,也不禁心中一软。
他闻言微怔,“怎么这么说?是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不应该啊,宣平伯府裴家也不可能折腾出什么花了。
沈星抿唇了一下,她到底不敢透露什么,怕弄坏了裴玄素的事业轨迹,咬唇半晌,“没有,那家人太心狠手辣了,我就有点担心。”
提及宣平伯府的心狠手辣,裴玄素的脸色亦不禁阴了阴了,但他立即轻声安抚:“别怕,那家人我知道的。”
他也不知沈星为什么会不安,但裴玄素毕竟当了二十年的裴家人,他确实最清楚这家人的底细。昔日寇氏附族出身,小家族,也不知两仪宫到底给了什么好处,贪婪至此。
幼时他大多跟着父亲外放,不过到底有在京几年,并且每隔一两年他都会奉父亲之命带着年礼回京过年的,不想那祖父的面目竟是假的,心硬如铁石,大概他父亲多年外放感情渐疏,权衡后可以牺牲的,毕竟人家还有一个常年在身边尽孝的小儿子。
只不过,家底身世还是没法作假的。
裴玄素可以非常肯定地说,裴家的家世就是那样,“黄氏家世一般,我那去世的祖母出身也是小族,并且打完仗后基本都没人了。”
黄氏是裴玄素婶娘。
“他们能依附着寇氏立下战功封宣平伯,成为东都的中流人家勋宦,已经是裴氏史无前例的飞跃式家世飙升了。”一大伙族人依附着过日子。
当然,也有亲大房裴玄素他们家的,但很多已经在当初那场变故中一起死去了。
如今裴氏一族可以说得上是一分为二,跟着裴玄素这边的还有,但已经和大族大头那边势不两立另设祠堂了。
“当然,龙江之变他们立下大功,倒在两仪宫那边得了不错的待遇。”
两仪宫显然是把裴家当做弃暗投明立起的典型。先给了吏部侍郎、兵部员外郎;后来五军都督府腾出空缺,又给了左军都督佥事,裴玄素那叔父裴文陵年中时还外放江南转运使。
说到这里,裴玄素眼里的柔和之色不自禁消失,眼神和表情都变得阴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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